第14章 第十四章 追问

不情不愿的清伊娜又被推搡进了屋内。

岑雪绒与钟离疏相视一眼。

钟离疏移开了目光。

岑雪绒正要开口。

却被清伊娜抢了个先:“我没别的要求——尽量让我活着,行吗?”

岑雪绒一愣。

清伊娜却当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目光闪烁好一会儿,凄凄切切地接着卖惨。

“你看,我这辈子已经很不容易了……路过荒漠莫名其妙死了,又莫名其妙活了,出不了这鬼地方,用用能力还得被诅咒反噬……”

“你们大人有大量的,让我多活一阵呗……”

老太太很看不上眼她的行径,扭头对着岑雪绒劝告:“游医大人,你可别轻信她的妖言惑众!”

清伊娜歪头,沉思道:“可我就是妖啊。”

妖言惑众又有什么不对。

老太太:“……”

她冷着脸踹了清伊娜一脚。

清伊娜选择闭嘴。

岑雪绒“噗嗤”一声笑出来,摆了摆手:“差不多得了。”

只不过她也有恶趣味的小心思,并不打算提前告诉清伊娜。

清伊娜一无所知,提心吊胆地蹲在墙边。

钟离疏满脸写着烦躁。

剑诀随指尖挥出。

岑雪绒又一次看着虚幻的剑影从自己身体中显现出来,还是惊奇得很,上前一步摸了摸剑刃的锈迹。

天旋地转。

等岑雪绒缓过神来,突然发现钟离疏变得很大只。

她正用一个奇妙的角度望着钟离疏。

……等等。

岑雪绒沉默片刻,颤抖着嗓音道:“我怎么就跑进剑里了?!”

钟离疏的语气淡淡的,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哼笑声。

“无知。”

岑雪绒瘪嘴,却没理由反驳。

钟离疏却没放过她。

她屈起手指,敲了敲略显厚重的剑身。

灵剑发出闷闷的鸣音。

实则是岑雪绒在小声呼痛。

奈何在场的只有剑主钟离疏能听见,并完全视作耳旁风。

岑雪绒试图申诉:“放我出去!”

钟离疏挑眉:“是我把你关进去的?”

岑雪绒:“……”

那倒不是。

她自知理亏,咬着唇瓣不说话。

好半天,岑雪绒能屈能伸地开始求饶:“那好心人你就帮帮我,放我出去嘛!我知道你有办法的?”

钟离疏当然知道。

但钟离疏就不。

她轻笑道:“自己待着吧,也算是让你长长记性。”

岑雪绒还想说什么。

但钟离疏持剑提步走向清伊娜,并不给她多言的机会。

清伊娜一度被眼前的画面抽象到呆滞,活像个呆呆愣愣的稻草人,只能在钟离疏的剑下任她宰割。

她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剑光是璀璨的金色,最外缘的弧光却有些黯淡。

像是日落西山时最后的残阳。

剑刃刺入肌骨。

灼灼的痛感仿佛在被烈焰炙烤。

清伊娜几乎能闻到腐肉被烤干的味道。

很难闻。

却并不痛苦。

她不安地等待着下一道剑光会落在身体的哪一处。

因为钟离疏毫不迟疑的动作里带着浓浓的煞气,是真正意义上的下一刻就要将她碎尸万段,却又莫名的停在了下一步。

剑刃卡进肩骨,入骨半寸,又被毫不客气地拔了出去。

清伊娜下意识捂住肩膀,倒吸一口凉气。

她转头去看。

本该鲜血淋漓的肩上却没有血迹,只留下一道刚被灼烧结痂的伤疤。

清伊娜怔愣片刻,迟疑地望向钟离疏。

钟离疏没看她。

她正看着手里的剑。

那把跟破铜烂铁有得一拼的剑弯得好像被风吹倒的小草。

清伊娜记得被利剑破开血肉的感觉。

锋利,尖锐。

分明是把硬剑。

她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已经修炼到了白骨为甲胄的程度,已经能够抵抗刀剑加身。

然而无论清伊娜怎么冥思苦想。

她一运转灵力,就发现自己确确实实还是个普通的白骨妖。

所以只能是剑的问题。

清伊娜不怕死地投去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钟离疏:“……”

她握着剑柄的动作一僵,脸色黑沉。

岑雪绒还在哼哼唧唧地跟她进行拉锯战。

“别这么瞪我,我真的就是害怕……我发誓不是故意的!要是故意的我出门被车——被马车撞死!吃饭被噎死!我睡觉都——”

“闭嘴!”

钟离疏低喝一声,额头青筋跳得越发欢快。

她咬牙切齿地警告她:“有本事别拿我的命一起发誓!”

同生共死,同命相连。

钟离疏原本以为这是对岑雪绒的限制。

未曾料想,这居然变成了岑雪绒反抗自己的底气。

岑雪绒想了想,诚恳道:“没本事。”

钟离疏:“……”

她这一辈子都没这么无力过。

岑雪绒很喜欢做软剑。

软剑可灵活得多。

比起硬剑剑脊的易碎,她简直是物理意义上的能屈能伸如鱼得水,还能有恃无恐地弯起剑身给钟离疏鞠躬道歉。

虽然这个场面滑稽得很。

但在场几人没哪个笑得出来。

钟离疏的脸色实在难看。

老婆婆轻咳一声,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清伊娜还在为自己的幸存兴奋不已。

她研究了半天自己的状况,发现也就是手腕处的腐肉被割下,还有手骨前段缺了几个指节,几乎都是诅咒褪不干净的地方。

她本来就是一具白骨化形。

这些伤对她而言,不过如此。

况且与诅咒共生的力量会让她的伤势迅速复原。

清伊娜美滋滋地开始催动力量。

然而,只有一阵黑雾带着若有若无的惨叫声散开了。

清伊娜:“?”

她疑惑又无助地盯着自己受伤的地方看。

黑色符文如潮水般涌来,但又似乎畏惧着什么,很快从她身上褪去,甚至还躲得比以往更加隐秘。

另一边,破铜烂铁剑被钟离疏嫌弃的扔到了地上。

岑雪绒踉跄着被摔了出来。

她轻咳一声,抓起清伊娜的手腕检查一番。

“你污染一次试试。”

老婆婆应声去分了一个木盆的清水进来。

清伊娜唇瓣翕动,想说话,但还是没说出口。

她听话的开始运转能力。

黑色符文再次涌上了她的指尖、脸颊。

仍是密密麻麻的蛛网般可怖。

宛如实体的黑色符文如一股泉水般从指尖倾泻而出,很快将整盆水都染得污浊,甚至还有向木盆外漫延的趋势。

清伊娜被黑雾笼罩,看不清楚。

岑雪绒见势不对,连声阻拦:“清伊娜!快停下!”

但清伊娜没有反应。

她指尖的黑色符文仍在向外溢出。

黑色符文似乎有神智般的追寻着活人的气息。

岑雪绒下意识抓住了钟离疏和老婆婆的手,连忙往后退避。

钟离疏微微一怔,却没反抗。

她扬手。

一团业火跃动着落在了黑色符文之上。

“滋啦”声作响。

赤色的业火与黑色的符文纠缠不休,像是在互相对抗,又像是业火在单方面的吞噬。

好一会儿,黑色符文似乎再无力抵抗,又如退潮般缩回了清伊娜的身体里。

清伊娜揉了揉眉心,茫然的看着她们。

“不是你让我污染的吗?你们躲那么远干嘛?”

岑雪绒深吸一口气:“……你不记得了?”

钟离疏上下打量她一会儿,肯定道:“她不记得。”

岑雪绒终于感受到了难言的恐慌。

这些事情实在是太超过她的认知了。

疾病、诅咒,或许……还是有生命的诅咒。

她不敢再靠近清伊娜。

但钟离疏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强行拖着她往清伊娜的身边走,冷静而平淡的神情半点儿看不出她神识传音的严厉。

“你自己说了要管,那就有点志气。”

岑雪绒唇瓣嗫嚅:“我……”

她硬着头皮跟在钟离疏的身后。

又被钟离疏一把推到了前面。

她看着清伊娜那双幽绿的眼睛,指尖不自觉地颤抖,却又要竭力维持着平静。

钟离疏说得没错。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最不该因为恐慌而后退。

可……

恐惧就是恐惧。

岑雪绒承认,自己就是个懦弱的废物。

从好几年之前就是了。

所有的傲骨都被一寸寸的打碎,又被人强行拼好,告诉她要继续往前。

以至于最后,便成了现在这个懦弱无能、却又老想逞能的岑雪绒。

本能让她躲避。

但身后的钟离疏拦住了她的退路。

岑雪绒退无可退。

她对上钟离疏古井无波的眼睛,说不出话,只能不断的摇头。

可钟离疏冷硬得像块石头。

“继续。”

岑雪绒哑声道:“……继续什么?”

钟离疏点了点头,没有解释,只是说:“那就站在这儿想,直到你想起来为止。”

岑雪绒僵住。

她低下头,焦虑地捏着自己的手指。

身后的清伊娜还在追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岑雪绒开不了口。

钟离疏按住她的肩膀,将她转向清伊娜的方向。

她的声音还是平静:“说话。”

岑雪绒被迫直面清伊娜,唇瓣颤动不停:“……再来一次。”

清伊娜没听懂:“什么?还要再污染一次吗?”

岑雪绒慢慢地摇头。

胸腔里的心跳速度过快,她的脸上渐渐氤出不健康的红晕。

她定了定神,看向清伊娜的眼睛:“净化。”

清伊娜挠了挠头。

岑雪绒重复道:“这一次,试试净化。”

语气非常明显的平静了很多。

那盆水从干净变得污浊,又重新将污浊去除,变回干净的样子。

清伊娜实在没理解她是要做什么。

但她这个妖,胜在识时务。

岑雪绒要求什么她就怎么做。

污浊爬回清伊娜的指尖。

这回却是意外的安分。

尽数躲去了旁人看不见的位置。

清伊娜忽然又察觉到了那股力量的波动。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她指尖的骨肉又开始缓慢的复原,新生的血肉蠕动着覆住森然的白骨,留下一只白皙匀称的手。

整个过程比之前慢了非常多。

但清伊娜还是松了口气,高高兴兴地欣赏起自己新生的手。

岑雪绒转过头,额头是泠泠的汗珠。

她尽量保证自己的冷静。

“我要的结果已经证明出来了。之后,可以暂时把她留在这里,专门过滤水源。”

钟离疏深深地看着她:“那么,你呢?”

岑雪绒一愣:“什么?”

钟离疏缓缓勾了勾唇。

“我说,你身上的疑团越来越多了。”

“没什么想要跟我解释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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