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提星是来借航行服务通讯器的。

她说话的方式像断掉的珍珠项链一样。

“停电，通讯器失灵，借一下。”叶提星面容冷淡，随着说话面部肌肉微动，黑色花纹刺青也随之在半边脸颊上爬行，机械护具的反光映在她的眼中。

阿魏提示的身份显示叶提星就是十年前杀死渡鸦的凶手之一。“凶手”这个极具感**彩的词不可避免地带来了观感上的刻板印象。

苍术在开门前已经把盒子藏在了橱柜里。

“我去拿。”苍术说。

丛黎在空气墙上开了二级“远景”，才在空无之壁上看到叶提星的样子。

和她想象中的“凶手”不一样。

叶提星看起来很疲惫，说话也提不起精神，索性省略了各种词，才会形成那种珍珠断链的句式。

苍术把航行服务通讯器递给叶提星。

她接过来按了几个按键，语调颓懒地对通讯器那头道：“606故障，速来。”

在这样的状态下，叶提星恐怕懒得探究邻居的身份动机，更不用说什么盒子了。

叶提星借了通讯器报告故障后果然没有问多余的事，道了谢后便回到自己的舱房。

苍术关上门：“暂时安全。”

丛黎若无其事地吹牛道：“不用太紧张，十年前的事而已。”

苍术点头：“好。”

吹完牛，丛黎独自在盒子里破防了。

她踩着那面朝下的空无之壁，气愤地踩，面目扭曲地踩。

“我受够了。”她说。

苍术：“怎么了？”

“蟑螂，有蟑螂在我盒子上爬。”她忍耐着冲动，咬着牙说。

苍术打开橱柜，一只大蟑螂飞速从眼前窜过。

丛黎捂住眼睛。

除了食物，要说有什么能让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提起精神，另外一样选项就是蟑螂。

蟑螂放大的细节在空无之壁上清清楚楚，让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苍术贴心地把盒子擦了一遍，又消毒了一遍。做完这些，见盒子还是没有动静，他担心地问：“你还好吗？”

丛黎在盒子里躺尸：“不好，一点都不好。”

最初的时候，她对于这种被关在盒子里的状态相当满意。至少，没有人会苛求一个盒子，也没有人能轻易杀死一个盒子。

在开发了异能“高维空间”后，生命被威胁的实感寒光闪闪地垂在头顶上形成了达摩克利斯之剑。

如今，昔日的敌人出现，而她对往事一无所知。

她甚至无法掌控自己待在哪里，就连蟑螂都可以在她的盒子上爬来爬去。

……受够了。

她第一次产生了想从盒子里离开的强烈渴望。她想要对自己处境的支配权。她想自由行动。就算是用危险来换，她也愿意。

苍术又擦了一遍盒子：“抱歉，我没考虑到橱柜里会有蟑螂。”

“不是你的问题，不用擦盒子了，要秃噜皮了。”她说。

苍术：“我会尽量……”

她打断他：“我们只是暂时的搭档而已，不用对我这么真心诚意的，你又不是我的仆人。”

苍术沉默了片刻：“好。”

丛黎有时候觉得他的逆来顺受有点过头了：“别对每个人都那么顺从，小心被人欺负了。”

苍术：“我感受不到痛苦。”

丛黎语噎。她提高音量：“那也不行，我说的。”

苍术不解：“好，但我应该听谁的？”

她无奈：“听自己的。”

苍术：“可是我自己没有想做的事。”

丛黎双手抱头，在盒子里转来转去：“……我和你闲聊真是自找罪受。”

苍术微微抬起嘴角：“不过我很喜欢和你闲聊。”

她福至心灵，抓住机会：“你看，你不是有自己想做的事吗？”

苍术愣住了，他眼中流露出迷茫。

“上次那个捏脸游戏，不也是你自己想做的事吗？”她乘胜追击。

苍术轻声问：“然后呢？”

丛黎再次哑口无言。

然后呢？

再说下去，组织就要认定她带坏他们的仿生人战士了。

她放弃挣扎：“没有然后了，结束讨论。”

关于苍术的“自己”，这个话题结束了。

她更应该关心的是她自己。

由于苍术选择了“送餐上门”的舱房服务，用餐时间，便有机器人服务生将食物送到门口。

“用餐愉快！”机器人说。

苍术按时用餐，以免周围的人察觉他是仿生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按照“国际惯例”，盒子先吃，他把餐盘放在盒子面前。

今天盒子很安静，居然没注意到食物。

苍术有些诧异：“还好吗？”

丛黎蹲在角落里思考该怎么在不引起组织的注意下从外界获得更多情报，怎么从盒子里出去。

她随口应了一句：“还好。”

【亚尔弗】：嗨。

突然出现在空无之壁屏幕上的消息让丛黎吓了一跳，她警惕地叫了出来：“你是谁？”

外面的苍术眼疾手快地把盒子藏进抽屉里，做出戒备的身体姿态，站起身：“谁？”

盒子里的丛黎：“……没事，不用那么紧张，我说梦话。”

苍术松了一口气：“有事可以告诉我。”

丛黎：“知道了。”

丛黎把通往外界的声音切断，确保自己和那人的交流只限制在盒子里。

【亚尔弗】：她总算发现了我。

总算发现了他？那么他是什么时候在的？

除了食物和蟑螂，能让一个颓废的人提起斗志的，最后一个选项就是打扰清净生活的敌人。

丛黎再次问：“你是谁？”

【亚尔弗】：她大概在考虑应该怎么离开这个盒子，我知道，但我不愿意告诉她。

丛黎感觉自己的神经在突突地跳。

她很快冷静下来，复盘从刚才开始的细节：游览船断电几秒，叶提星敲门，开门，借航行服务通讯器……

【亚尔弗】：如果她知道过去的事，现在或许会把我撕碎。

她有些烦躁：“喂。”

【亚尔弗】：她在思考。不过也只是可能，她现在说话的语气不比以前了。

丛黎终于有点恼火了，像被点燃的灰烬一样。

她忍耐着不说话。

她脑中所有的线索碎片都汇合了起来，从一开始到现在。

“叶提星过来敲门，假装借通讯器，是为了把你放进来。”

“她根本不需要借通讯器，因为在通电时，机器人向导刚从我们的过道上路过。她出门的时候刚好遇到机器人向导。”

她睁开眼睛，直视着空无之壁上显示的文字对话。

“开门后，那只电子蟑螂就进了我们的舱房，进入橱柜，你这个小偷就附着在电子蟑螂上，用一种可鄙的手段和我蓝牙连接上了。”

【亚尔弗】：她说我是小偷，说我的手段可鄙。

她简直无语了：“杀死我的凶手之一，你说对吗？”

【亚尔弗】：终于不是那种缺乏兴趣的语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