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〇一一

“没想到你聪明后是这种性格。”

张平安和看怪物一样瞪大了眼睛看杨玖。

杨玖拔刀,对准猪的关节就是一刀,“姐多的是你不知道的,好好干活,看准了,咱这一手叫做庖丁解猪。庖丁解牛知道吧,牛我解不了,猪还是绰绰有余的,莽撞地下刀刀只会卡在骨头里拔不出来,还会伤了刀刃,一定要摸准了关节。”

记忆中杨爹下刀的动作不像是解猪……无论是手法,还是解说,杨玖都有种他在教导怎么砍人……

心里面吐槽,杨玖的动作却干脆利落,刀绕着关节的位置滑动,很轻松就解下了一条猪腿。

杜老爷说了,两条后腿他要抹了盐腌成咸腿,其它部位不论哪里均斩件红烧,务必让来客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过,厨娘要求切出里脊,她要用来做小炒,整个猪头处理干净做红焖猪头肉。

大家不知道排骨好吃吗?

好吃啊,但绝对没有大块的、盖在饭上颤巍巍的、筷子一夹就烂糊的大肥肉吸引人!

不需要精细分割,省了杨玖许多事儿,但猪蹄子、猪头的去毛又很麻烦,先是用火撩了,再泡水用刀刮,细致处要用镊子一点点夹掉粗硬的刚毛。

张平安持斧,将猪头一劈为二,杨玖上前把猪头肉整个从猪骨上披下来,拆猪头了。

棚子那儿各色菜如流水一般从后门端进了杜家院子,里面传来了推杯换盏的声音,显然杜家待客已经开宴。

其它菜色杨玖也分心看了一眼,没什么独特的,唯有那道蒜叶炒大肠,真是惊艳,真是好奇厨娘怎么打掉的大肠的异味烹调出内脏独有的属于胆固醇的香气。

猪肉收拾好,分放在杜家提供的盆里。

那盆猪血早就用纱网过滤后加入了盐,凝固成了血豆腐,正宗的猪血豆腐啊,现代吃的猪血不知道有什么添加的,连是不是猪血都不知道,如此正宗的猪血杨玖属实第一次见。

杜老爷在里面待客,当然不会来亲送两个杀猪的,是杜家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与杨玖结账。

杜管事挺客气,没有在银钱上有任何为难,爽快地给了杨玖五百钱,每百钱用绳子束着,他让杨玖数数。

事关到钱的,杨玖当然不会马虎,分给张平安两串钱让他数,数完了两个人合账,确定是五百钱。

“杨小娘请慢,账还没有算完呢。”

杜管事又拿出了五十钱。

杨玖和张平安飞快对视一眼,杨玖说:“管事,不知这个是什么意思?”

“下水也是由你们清理的,当然要额外算钱。”

杨玖看着五十钱,很心动,但做人做事要有底线和准则,她说:“我们已经拿了猪尾和猪心,抵了这钱了。”

“你们忙了一场,那也是你们应得的。”

杜管事把五十钱硬塞进了杨玖的手里,他笑着说:“我也是完成老爷交办的事儿,你们尽管收下,杜老爷为人豪阔仗义,从不吝啬银钱,杨姑娘能入老爷的眼是你的福气,收下吧,你们不收下就是难为我了。”

杨玖这才收下,“请管事一定要向杜老爷转达我们的谢意。”

“哈哈,还不止呢,明儿个大姐儿出阁,你们拿两包喜饼走,沾沾我们姐儿的喜气。”

杜老爷实在是太太太客气了,又给钱又给拿的,杨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第一次杀猪,遇到了为难苛刻;

亦遇到了好主顾,各种善待。

杨玖嘴唇翕动,终化成一声谢谢,现在的自己也没有资格推拒这些好意,拿回去可以填饱自己和弟弟妹妹的肚子。

交割完,杨玖就和张平安收拾驴车,张平安说:“先简单清洗一遍,回家后我用刷子刷。”

杀猪的这套家伙事儿都收在张家,不然杨爹出事后,杨二叔会像卖掉青驴一样卖掉它们。

杨玖点头,钱暂且放在车上夹层里,等回家的后再分账。

她缠着麻绳,张平安借来了铁锹铲着地上沾血的地皮,随后用水冲了冲地面,冲掉血腥气。

这趟杀猪就算是完成了。

临走时,厨娘喊住了杨玖。

“不行不行,我没帮上大姐姐什么忙,怎么能够沾姐姐光连吃带拿的。”

杨玖连连摆手,拒绝厨娘要塞过来的蒜叶炒大肠。

推拒不过,她还把手背到后头去。

“大妹子小嘴儿这么甜,我听了后心里面别提多高兴了,这心情一好做出来的菜味道就更好了,刚刚杜老爷托人带话来说我做的菜好,宾客吃了极为开心,要多给我一些赏钱呢。你尽管放心拿,这下水本就不值几个钱,是宴席上的添头,杜老爷知道我能够调理好下水才让做的,知道我分出一碗不会怪罪。”

厨娘索性把碗放在了驴车上,这个豁口的大碗本来就是要处理掉的,就送给杨玖。

“行了,吃着好吃啊下次遇到了你就再和我多说说话,不耽误你们了,我去忙。”

“大姐姐,太谢谢你了。”

杨玖上前握住厨娘的手,谢了又谢。

厨娘拍拍杨玖的肩膀,两个人又说了两句话便分开。

从杜家出来后,张平安领着杨玖在河边阴凉处柳树下吃属于他们的午饭。

初春时节,柳树还未爆芽,只有枯瘦的柳枝在风中摇摆,提供了些许遮阴,他们在树下就着蒜叶炒大肠吃着干饼子,不愧出自于远近闻名的厨娘之手,味道出乎意料的好,只是用了简单的咸酱、泡姜就掩盖了内脏的腥气,凸显了其香味,当然对于杨玖来说味道偏咸了点,再喷点醋,就更合适了。

与后世追求复合味不同,厨娘做的味道就单一许多,但缺少调味料的前提下能够做出如此美味,杨玖非常佩服。

吃光了一个粗硬到拉嗓子的饼子,又喝了半碗街上买的凉水,杨玖长吁了一口气,总算吃了一顿饱饭。

厨娘盛了满满一大碗的炒大肠,他们两个很有默契的就吃掉了小半碗,剩下的是要带回家的。

“我们歇歇再走。”

杨玖靠在树上迷瞪着眼睛,日头太好,吃饱喝足,她有点犯困。

张平安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说了声嗯。

一丈多远处就是石榴村镇热闹的街市,市上挑着担儿的、推着车的、摆着摊的,人声车声牲畜的声音交杂,非常热闹,今日竟然是小集,赶来石榴村镇买卖市货的人极多,却独留了岸边的静。

静,就容易听到事儿。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过来,杨玖渐渐发现对方谈论的竟然是自己。

她睁开眼睛,对面张平安也恰好看了过来,杨玖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示意他别出声继续听。

沿河建造的是个酒楼,临水观景,春赏花、冬赏雪,是风流雅事。现下这冬不冬、春不春的季节,青黄不接,河面上只有萧条景色,除了吟诵几句伤春悲秋的诗句,这临水观台好像除了吹冷风和吹牛没什么作用。

观台之上,有几个年轻人喝酒吟诗,无病呻|吟,自我感动时衣袖掩面,京都已经过时的玩法在小小的石榴村镇被有点闲钱的年轻人发扬光大。

他们是看不上不远处坐在柳树下歇息的普通人的,甚而想要小厮去驱赶,觉得他们实在是扰了这青黄不接的悲凉颜色。

“你们不觉得劳作的贫农与这景相得益彰吗?”

此言一出,恰中这群人悲悯怜下的心态,驱赶就无甚紧要。

说着说着,话头就绕到了李三身上,他在家行三,在外多称之为李三,或者说话题是他主动提及,“杜有德那个老鬼当我们不知道他年轻时候是何出身,竟然敢落我的面子,归家后我就和父兄说,断了与他家的生意,不过是组织码头的力工干活,真当自己是个人物。”

有人暗暗交换眼神,笑容暧昧。

“杜老爷是个仗义疏财的,和他家做生意从不需要担心被骗,我看你父兄断不会绝了这门关系。”

李三猛灌一壶温煮的黄酒,冷笑着说:“我阿兄说了他起家不清不白,当年水道被他把持,劫掠了多少财物,怎地,上了年纪知道上岸行善积德了,做梦,应该去官府告发他。”

“慎言慎言,李兄慎言,无凭无据的,怎么攀诬杜老爷。”

“切。”李三不屑地看着回避的众人,酒精上脑,他是越发的口无遮拦,放言说:“你们不知道他得罪了谁吧。”

“谁?”旁边人又好奇又怕惹事,终究是前者占据了上风。

李三故意卖了个关子,笑而不语,很快就有人给他倒酒,温好的上好花雕酒醇香醉人,再吃一颗盐渍的梅子,口舌生津。被人殷勤奉承之后,说话的**越发强烈,李三神秘地压低了声音,“江临县的李家。”

众人嚯,惊讶万分。

李员外可是从京都乞骸骨归家的五品京官,虽然有言道“人走茶凉”,他一个不在位的京官能有什么权柄,但回到地方上他为官多年经营的人脉却是最大的依仗,据说李家依旧有人在京中当官,还颇得上峰看中。

得罪了李家,一个小小的力工头子是吃了豹子胆了吗?!

众人神色不断变化,心中不断思量。

李三的李和李员外的李写不到一本族谱上去,但常言道五百年前是一家,杜有德这下子就得罪了两个李了,啧啧。

李三打了个酒嗝,一股子酒意直冲脑门,弄得熏熏然,“杜有德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

“嘿,那李兄打算怎么惩治他?”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问。

李三张嘴就想大放厥词,但脑子里打结不知道怎么让杜有德身败名裂,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杜有德先让他再快活几天,他今天为了个杀猪的下我面子,我肯定是不会罢休的。那小娘子长得有几分姿色,弄到手上玩两天然后卖到腌臜地方去,我看杜有德怎么有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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