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舒眉其人,乃热度、知名度和专业度皆冠绝环亚国演艺圈的存在。
据传,她原本是月栖国护国将军宁远的千金,岳溪城第一美人和才女,自小精通诗词歌赋和舞蹈,因不甘于成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与其父约定若是能在五年内将事业发展至岳溪第一的水平,便不再安排其联姻。
当然,具体是什么事业,这传说就和坊间百分之九十的传说一样,并没有讲明。人们只知道,十二年前岳溪城里突然开始流行起一种叫“谐歌”的演出形式。一开始,只有两人在路边,随便支个小台子便开始卖艺,而这其中一人,正是刚和父亲打过赌的宁舒眉,而另一个人是谁,对这则故事来说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人们都记得刚看到宁舒眉表演时的惊艳中,总夹杂着一些对于千金大小姐沦落至此的惋惜或是幸灾乐祸。
谁也没料到,渐渐地,随着观看和凑热闹的人逐步增加,加入宁舒眉团队的人也越来越多。一年后,宁舒眉在岳溪城里开设了第一家谐歌会馆。两年后,她便买下了首都洛京原本作为长乐国宫殿的地皮,改建成了谐歌总团的训练和表演基地。
三年后,谐歌就成了全国人民新年祈福时的保留节目。每年除夕那天上午开始,洛京便会封锁各大交通要道,为抽中参与谐歌宴的幸运观众铺设起百米长的席面。
而没抽中票的观众们,则要么爬上屋顶,要么围在宴会席外面,嘴里说着嫉妒那些能安稳坐着的观众们,心里却也满怀着实打实的开心与期待,即使守在寒风中打着哆嗦,也要看完那一整场的表演。
而五年后,宁舒眉彻底自由了,她再也不用被“联姻”二字束缚。此时,你若问路人知不知道岳溪城“宁”家,所有人都会说“知道,宁舒眉谁人不晓”,若是再问问他们对于月栖前护国大将军的看法,他们多半说的都是“哦,前朝的事情了,提那人干嘛”。
当然,这些背景知识,路熹茗都不知道。在看宁舒眉表演的时候,路熹茗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她若真的能和这么美丽耀眼的女孩子有交集,该是多大的幸运。
路熹茗从来没有体验过如此特别的表演。她正被舞台上精彩绝伦的表演和台下观众无比炽烈的热情和专注感动到眼眶发红,甚至完全将这几日来的因楚渊而生的纠结和烦恼抛到了九霄云外。
如今的她,已经完全接受了她眼前的人是楚渊,而非楚子凌这样的事实,但对于他为何要顶替兄长的身份活着,却并不理解,也并不太想去了解。
宁舒眉造访楚家之后的那几日里,路熹茗都在避免和楚渊接触。一来,路熹茗不想从对话中得知自己的未来。若是未来一定会发生,提早知道了,就仿佛看电影被剧透了个光,那该多无聊。
二来,她怕自己知道的越多,对楚渊的关心越多,自己便会陷得越深,等到未来真要分别那天,怕是难以自拔,还是不要投入太多感情为妙。
于是,即使楚渊用很受伤的眼神凝视着她,焦虑地询问她到底怎么了,她也只能狠狠心摇摇头,说句“没事”,便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情,或是吃自己的饭。
或许自己插手的越多,参与的越多,楚渊也会越来越难以放下吧,路熹茗心想。
而这些念头,此时此刻却像是从来没有占据过路熹茗的脑海一般。她的眼里只有在台上明媚笑着的宁舒眉,勃然大怒的宁舒眉,和痛苦哭泣的宁舒眉了。她真的太有魅力了。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牵扯着路熹茗的心弦,让她感慨着,为何这个世界里科技发展如此缓慢,没有办法把宁舒眉的表演录下来,让她有朝一日能够带回自己原本的世界里反复观摩。
谐歌由诞生至今,经有千余人共同发展创作,其流传于世面上的故事剧本有六十四种,多半为神话传说、惊世爱情、前朝旧事。每一场表演共分为四幕,象征着故事的起承转合,也象征着四季变换。
在今晚这场表演的前三幕中,她扮演着一个从月亮中来的仙女,身着纯白纱裙下凡,在一方池水边爱上了一个人类的男子。眼下正是第三幕的结尾,男子被人陷害而逝去,宁舒眉饰演的仙女正用嘹亮哀伤的歌喉,传达着对爱人的思念。
若该剧到此为止,那路熹茗大概也就会认为这只是一出普通的歌剧,没什么太值得夸赞的地方。虽然演员和舞美配乐表现绝佳,耐不住剧情俗套乏味。
但等到幕布再次打开,宁舒眉再次登场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为何岳溪城谐歌会馆门口,会有那么多观众宁愿买假票,即使被票贩子伤透了心,也要用尽办法进来看一眼她的表演了。
寻常谐歌演出总遵循着定好的剧本,每一幕,每一句歌词,每一个舞步,每一处布景,无不经过精心设计。而结局呢,要么皆大欢喜,要么悲恫压抑,要么绝处逢生,总归有定数。
但宁舒眉的演出,只有前三幕是照着剧本来的。
而这最后一幕,连宁舒眉本人都无法在演出前得知其结局。
这是一场只有宁舒眉才能做到的、演员和观众共同完成的表演。
此时的台上,只有宁舒眉一人。她站在木制的舞台上,就那么聚精会神地凝望着台下的观众。半晌后,她挥舞着长长的水袖,在台上转了几个优美又利落的圈,任由漫天飞舞的花瓣掉落在她的身上。
而台下的观众,则皆屏气凝神,思绪集中于台上歌者,停下了所有手中的动作,停下了所有内心的想法,将自己融入于这出戏中。
这一刻,所有人不再拘泥于自己的世界里,所有人的世界都被连通了。没有你我之分,没有身份之别,有的只有对于结局的共同幻想,和对即将发生之事的渴求。
音乐停了下来,宁舒眉提高音量,幽长地唱了一句:“苦相思,相思几多无从解。归明月,明月长守何须疑?”
路熹茗甚至有种错觉,宁舒眉在唱这一句的时候,那忽闪的大眼睛,正直勾勾地穿过舞台,穿过人群,注视着她。
唱毕,其余的歌者也从幕后陆续上场,有的身着粗布麻衣,饰演着淳朴民众,有的身着黑衣铠甲,扮演着妖魔鬼怪。而故事的最后,宁舒眉扮演的仙女,则真正成为了月光一般的存在,默默守护起这一颗星球上的人们,不再沉溺于失去爱人的痛苦之中。
幕布再次拉上,剧场也又一次陷入黑暗沉寂之中。良久后,灯光重新点起,宁舒眉一行人结伴站在台上,对所有来欣赏演出的观众们深深鞠了一躬。
“好!”“太好了!”“果然和我上次看得不一样!”观众们鼓着掌,夸赞的声音此起彼伏。
“谐歌还是得看宁舒眉的!别的人根本没这个效果!她就是能知道我们想看什么!这钱花得值啊!”“就是!什么时候再来岳溪城啊,我都等不及了!”路熹茗左边的一对夫妻正发出这样的感叹。
连基本上都不夸人的金嬉看了,也在私下里连连称赞不错。路熹茗全程都找不到它的踪迹,但它的声音总能从四面八方传来,说些什么类似于“很难看到人类这么和谐共处的画面”之类的话。
而路熹茗的右边,则坐着感动到泪流满面的楚渊助理江行止。他们坐的是视线最好的正中间位置,离舞台也近。路熹茗到了门口才知道,这位置的价格着实不菲,有八百贝吉那么多。
但和她想的不一样,她本以为来的都是些达官贵人们,却没想到,即使是和她坐着同等票价位置的人们,看上去也都是来自各行各业的普通人。
“若是在洛京,大概能有更大的舞台,和来自全国各地,甚至世界各地的观众。我要是有机会,真的很想去洛京看一场。”江行止告诉路熹茗。
他就是高价买黄牛票买到假票的受害人之一,花了半个月工资,却什么都没得到。
那天宁舒眉给了路熹茗两张票,而今晚,她本来是和楚渊一起来的。只不过,当他们来到会馆门口时,看到了坐在台阶上发呆的江行止。
路熹茗和楚渊同时发问:“你怎么在这里?”
江行止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上司,审视了一下自己落魄的模样,脸上觉得有些挂不住,立刻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袖,支吾半天,说道:“我......来看演出的。”
这一行人便攀谈起来,期间路熹茗看出江行止对谐歌的爱好,便挥了挥手上的票,指了指楚渊,对江行止说道:“你和他一起进去吧。我先回家就好。我也没看过谐歌,看不懂。”
楚渊却摇了摇头,说道:“还是你们两去看吧,我在门口等着。”
路熹茗哪会让他在门口等着喝西北风,便又和他掰扯起来。没料到对方态度强硬,她只好作罢,退一步说道:“行,我和他去看,但你先回家吧,你要是硬要在外面等着,那我也不去了。”
楚渊也只好点了点头,走之前还嘱咐江行止道:“能麻烦你把她送回来吗?我给你加薪。”
这话说得路熹茗实在没忍住笑了起来。她知道对方担心自己,总想找人守着,生怕哪天又被人绑架走,即使知道自己能驱动任意门,也不放心,但也没拂了他的面子,道:“别担心,他敢不送,我就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买到假票了。”
此话一出,闹得江行止满脸通红,但面对给自己票的恩人,也不好发作,只好又羞又恼地应允了。
此刻,会场里大家都陆陆续续散得差不多了。正当路熹茗站起身来,也打算离开时,却被一个女生叫住了。
“林小姐!”带着笑的声音传来,悦耳动听又嘹亮。
路熹茗转头一看,才发现有人躲在幕布后面对着她挥手,而那人分明是刚结束演出的宁舒眉。对方在公众场合,并没有叫她“路姐”,这让路熹茗长舒一口气,也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而路熹茗一旁的江行止,则是震惊到眼镜都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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