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当夜,路熹茗在楚家的客房内被梦吓醒。
迷迷糊糊中,她好似用上帝视角看到了一片雪后的白桦林。一名紫衣女子在无声地哀嚎着,怀里抱着的是一个鲜血淋漓、已没有生命迹象的男子。路熹茗怎么都看不清这二人的脸,因为每当她想要靠近些时,那画面仿佛就变得更模糊一些。
紧接着,紫衣女子拔出一柄长匕首,直直地刺进自己的胸膛。路熹茗顿感自己的胸口也袭来一阵剧痛,让她不得不睁开眼睛,却发现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
路熹茗从未做过悲伤如此生动清晰的梦。她甚至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看到了未来的自己,可转念一想,她并未拥有这种预见的能力,况且,这个人铁定不可能是自己,因为她肯定干不出殉情这种事。
她又开始猜测是不是这脖子上的项链搞的鬼,让她产生幻觉。毕竟这个世界的玩意儿都很邪门,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这到底是什么呀……什么魂不魂魄的,不怕被抢吗……”路熹茗喃喃自语,解下项链,拿在手里细细把玩着。银色的细链吊着一块菱形的晶石,像是一团金黄的火焰,在黑夜里散发出夺目的光彩,好像比白天看上去更亮了。
“好看倒是挺好看的,就是看起来会有辐射的样子。”想毕,她便把项链放在了床头柜上,试图继续睡过去。但她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宿,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却没能再次入睡,便愤愤不平地打着哈欠捶了一下床垫,决定一会儿见到楚子凌一定要把这项链还回去。
三小时后,当顶着个黑眼圈的路熹茗看到楚子凌已经和江助理在马车里坐好等她一同出发前往岷川的时候,她立刻把这项链从口袋里掏了出来。
“伸手。”路熹茗一肚子起床气,说的话也是硬邦邦不带感情。
楚子凌倒是很听话,把手握成了一个拳头伸了出来。
“摊开。”
楚子凌又是从善如流地张开了他的手。路熹茗没见他这么配合过,一时竟有些不适应,疑惑地瞅了他一眼,刚准备说“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却发现对方的眼神依旧是无风无浪,还是那个熟悉的楚大少爷,便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换了一句来说。
“这个太贵重了,虽然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它也真的真的很漂亮,但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不能收下它。”
她觉得于情于理,都不能也不想把别人的性命挂在自己脖子上。况且,这玩意到底是不是有什么幻术还说不准。路熹茗把项链轻轻放到楚子凌的手中,再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捂着胸口抬脚上了车,再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楚子凌听罢,等她坐定,又伸出手来,动作轻柔地将项链又戴回了路熹茗的脖子上,说道:“你喜欢的话,我再多做几个送你便是。”
路熹茗碍于车内空间狭小,身边还坐着个颜颜,实在不好躲,只能再一次让项链回到她的身边。
“这可是有你的魂魄啊,你多做几个还要不要命了。况且我弄丢了怎么办?你岂不是活不了了?你再好好想想?”路熹茗没想到他这么不当回事,更加觉得疑惑,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楚子凌只回了两个字:“没有。”
“什么没有?”
“没有我的魂魄,你不用紧张。”
路熹茗快气笑了,咬牙切齿道:“你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骗我?”
“场景需求,婚礼上都需要交换信物的。”
“所以这只是一串普通的项链?也没有人对它施加法术?”
“对。”又是短短一个字,好像和他聊天按字收费一样。
江行止坐在角落里听着他俩对话,嘴角抽了一下,向前倾了倾身体,像是有什么想说的,但看了看自己的上司,觉得这样插嘴好像又不太好,便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顺手推了下眼镜。颜颜则是将视线在楚路二人间来回扫视了几番,似乎有些惊讶她熟悉的腼腆端庄的小姐怎么变得豪横了起来。
路熹茗则是越看楚子凌越想揍他。要不是在别人的车里,还是在高空,路熹茗恨不得直接把他踢下去,敢情自己在这儿战战兢兢,这家伙居然欺骗她的感情。她想了想,这家伙貌似一直是在行欺诈之事,便也觉得她的上当好像合理了起来。毕竟,对方掌握的对这个世界的知识可是比自己多不知多少倍,利用信息差骗骗她,也骗骗台下观众,再顺手收个大人情,何乐不为?
“那好歹告诉我它这么能发光,到底是什么材质做的吧?”路熹茗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若是不说材质,一律按幻术处理。
“夜灵石,天锡峰独有。夜晚会比白日里看去更闪烁。”
说完这句,楚子凌便将头转向了一边,出神地看起了窗外。车里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谁都没有再提起下一个话题。路熹茗本就困得要命,还恐高,马车又晃地像个摇篮一样,因此她实在抬不起眼皮,强撑了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突然嘈杂了起来。路熹茗被人们一声盖过一声的“紫微星”吵醒,睁眼一瞧,却发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而整个车里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揭开窗帘,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险峻青苍的山川,和被两山环抱住的一条幽深小路。她看到小路上有五个穿着很像马褂的服装,扎着布匹头巾的壮年男子,和三个身着斜襟布衫阔腿裤,抱着婴孩或提着竹编篮子的女子,正站在距离马车前的十米处,喜笑颜开地对着颜颜嘘寒问暖。
路熹茗揉了揉睡得僵掉了的脖子,拿好了自己的行李下了车,又慢悠悠地走到了人群那里。村民们见到她,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说了“楚先生原来带了两个助理来,好好好,人多力量大,人多力量大”这类的话。
不出所料,路熹茗又是一身无趣的男装,所以在外人看来,这一行四人中,就只有颜颜才是女生。她拍了拍颜颜的肩膀,在心里默默发笑,心说:“谁再说紫微星是个好差事,谁就自己去当当看。”而颜颜也不好揭穿路熹茗的伪装,只好笑着应和村民们的话语。
楚子凌见路熹茗已下车,便决定直奔主题,问道:“村子呢?”
领头的一个壮年男子是唯一一个戴了帽子的,听到此话,立刻弯了弯腰向路的深处伸出了手,谦逊地回答道:“请跟随庄某来。”
一行人听罢,便随着该男子向村中走去。
“你是庄元一?”路熹茗边走,边觉得这人颇有些气度不凡的精神头,便好奇地发起问来。
对方依旧是很谦逊,道:“正是在下。庄某自元历168年以来便是庄家村的村长,协助居民们日常生活。”
元历?那又是什么?今年不是新历213年吗?怎么同一个国家还有两个不同的历法,这不扯吗?该不会这家伙已经活了几百岁了?路熹茗在心里疯狂吐槽,表面却装得风平浪静。
“你们说的地震,是怎么回事?”楚子凌像是怕路熹茗又要问一些有的没的,顺势把话题接了过来。
庄元一想了想该要怎么描述这个话题,但想了一半又觉得一言难尽,便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到了村子里,就知道了。”
这时,江行止偷偷拉了拉路熹茗的衣角,像是有什么话要说。路熹茗转过头,问他:“有什么事吗?”
江行止指了指走在前面的楚子凌,摇了摇手,又往身后指了指,路熹茗知道他是要背着楚子凌说些什么,便放慢了脚步,渐渐地,二人变成了人群的尾巴。
“少爷其实没有骗你。那个项链真的是有他的魂魄在,”江行止边打抱不平边注意着自己上司的动向,“他说这是普通项链,只是为了让你能心安理得地收下来。”
路熹茗没吭声,而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天,也就是你和我在楚宅的第一次见面的第二天,少爷就去隔壁南兴城里找人定制了这条项链。”
“具体的制作流程我也不清楚,或许很复杂,或许很伤身体,但我不知道,也无法揣测。只是少爷对你一片真心,我真的不想他被你误解。”
“而只要你离少爷远了一些,少爷就会变得虚弱,心悸,这是因为他生命力的一部分在你这里。”江行止说罢,指了指已经离他们快两百米的楚子凌,而对方高大的身躯好像没站稳,踉跄了一下,而随后挺直的腰板,又不着痕迹地弯下去了一些。
路熹茗觉得有些无语。蓝牙好歹还能传300米,这什么破项链,传输距离就这一百来米?那岂不是,她无论何时何地都得跟对方在一起了?他就不怕她谋财害命,随手扔了他的元神,或者卖给他的竞争对手?到底哪来的对她的信任呢?但凡她没节操点,楚子凌就注定要扑街了。
路熹茗百思不得其解,这个世界结个婚都要用命来做担保的吗?
好、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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