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想起未来的他对自己说的那“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还是他对白堡众人的欺骗,亦或者只是路熹茗想到自己只穿个睡衣人字拖实在是太邋遢不修边幅了,此刻的她根本没有办法直视对方的眼睛。
魏寻拉着她转过身来,撇撇嘴道:“好吧,不喜欢我的长相也就罢了,你至少别往回走呀。你现在出去怕是又要和那些人撞上了。”
“你叫魏寻?”路熹茗眼睛直直地盯着路边的排水沟,“真的叫魏寻?”
她连问了两遍,似乎只要对方向她确认自己并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魏觉隐,她便可以当他是个从未出现过的人,把曾经有过的纠缠抛在脑后。
“怎么,你想给我取个新名字?”他放开路熹茗,“可以,我洗耳恭听。不过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见了我就要跑吗?”
她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抬起了头,和少年那带着关切又带着些许受伤的视线对上了。
一阵眩晕袭来,路熹茗觉得自己又要低血糖了,捂着脑袋暗忖:“真是造孽,这小子年轻时候怎么这么水灵,看得我眼花。”
魏寻见她面色再一次苍白起来,便叹了口气,道:“算了,你不说就不说,但你的身体确实需要补充能量。还有你的额头,伤口又要裂开了。”
“你先跟我回去吧,吃些东西,上些药,再换身这里的衣服,”他指了指巷子尽头,“我家就在前面,没几步路了。”
说罢,他便再一次接过路熹茗的包,走在了前面带路。
路熹茗看着他随风翻飞的雪白衣角,内心五味杂陈。
他......少年时期居然是这样善良单纯的人吗?就这么把一个奇装异服、来历不明的人带回去?心这么大?
如果是这样的他,路熹茗不可能会讨厌。但他为什么长大了会变成那样复杂的人呢?
不过,很会撩妹这一点倒是没变......还是和花孔雀一样。
真的是风水轮流转,如今憋着不能向别人剧透的人居然变成了她。路熹茗边走边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脚步就慢了下来。
魏寻听到身后脚步声逐渐减缓,也停了下来,再次走到她身边,把口袋里另一颗糖掏了出来递给路熹茗,道:“要是还难受,把这个也吃了吧。”
路熹茗接过来捧在手上,低头看着糖果。糖果圆圆一颗,糖纸是浅绿的,上面画着橙色的小花,煞是精致。
她就这么捧着,魏寻就这么等着,等到她终于忍不住问“你不走吗”时,他才回了句:“你不吃吗?”
在他期待的目光中,路熹茗还是把糖纸剥开了。
“你从哪里来的糖?好好吃,有些陈皮的回甘,橘子香气很浓郁。”她嘴里含着糖果口齿不清地衷心夸赞道。
“怎么,对我感兴趣吗?”他回过头去,继续带路。
自恋这一点也没变就是了。
路熹茗有些无奈道:“嗯,不是。只是觉得很巧,我刚好低血糖,你刚好有糖,而且两颗都是我喜欢的味道。”
魏寻则是臭屁地说道:“我也很喜欢这两种口味,所以随身会带一些。对了,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所有的巧合都是必然。”
路熹茗有些惊讶地回道:“我们那边也经常会有人说这句话。”
随即,她又回想起自己还扮演着林梦洋身份时的事,在内心里嘀咕道:“包括火灾现场发现六爷真面目和被生气的你关进另外的世界里,也是必然吗?”
魏寻又转过头来,对她笑道:“再告诉你一件事吧,你运气好,这几日刚好有外邦商队来乐阳,守卫大概以为你是外邦人才没刁难你,放你进来了。”
正当他绽放笑容之时,阳光从云层中穿透,如折纸一般间隔着明暗的光束一缕缕落在他的发丝上,泛起一片白金色的涟漪。
路熹茗感慨,要是自己带了相机来该多好,美人美景不拍下来可惜了。
“环亚建立几年了?”她平复自己荡漾的心绪问道。
她知道环亚各地纪年法都不一样,所以她根本不会去问类似于今年是哪一年这样的问题。
“八年,环亚是我九岁那年建立的。”魏寻回道。
路熹茗点点头,原来魏寻今年十七啊。
等等,楚渊说过,他等了自己十二年,也就是说他们第一次分离的时候环亚建立了十年,那岂不是说明,她其实穿越到了十四年前?
怎么会是十四年前?这中间差的两年她难道要一直呆在这里熬着吗?
金嬉这时候应该还和应南风绑定在一起,她大概是不能去找它的,所以当务之急是去到岳溪找到玄泣,然后再回到自己应该去的时空吗?
可是,她应该去的时空......究竟是哪个?
想得过多也无益,路熹茗还是决定先把眼下的状态搞清楚,再去计划下一步,于是她问:“乐阳属于哪里?长乐,月栖,岷国,还是锡国?”
“你这个外星人对环亚了解挺多啊,”魏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原本属于长乐。不过天锡城就和此地一山之隔。”
那还好,离岳溪并没有很远,马车大概两个小时吧。
但问题又来了,她哪来的路费?她浑身上下一个贝吉都没有,要不是魏寻给她吃了颗糖,甚至要饿晕过去了。
要不,还是找魏寻借点?
念及此,路熹茗决定还是和对方套点近乎比较好,不然借钱的事情不好开口。
她用更为和蔼的、像是在关心弟弟一般的语气问道:“刚刚他们为什么要为难你?你没事吧?”
“没事,我没那么弱,自保不成问题,”魏寻边走边说,“他们啊,一群地头蛇,总是顺着街道收保护费。我不肯交,便起冲突了。”
“那你以后还能在那里摆摊吗?”
魏寻倒是没在意这件事,他潇洒地回道:“不能便不能了,我也不靠那个维生,甚至从没收过钱,只是个业余小爱好罢了,还好他们不知道我是谁,不会对我日常生活产生影响。”
“我能问一下吗,你摆摊是在做什么?”路熹茗有些好奇。
“给路过的人表演木偶剧,不过我去的也不勤,大概一个月就会去个一两次,就被你碰到了。”
听到“木偶剧”这个词,路熹茗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她走快了两步路,和魏寻并排,然后问道:“你会腹语吗?”
“腹语?”魏寻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就是不张嘴就能说话。”
“哦,”魏寻把嘴巴闭上,但他的声音却依旧清晰地传来,“是像这样吗?”
路熹茗终于搞懂六爷这个木头人是如何说话的了,原来这小子会腹语!他就这么站在那层白纱前,欺骗着所有人。
看着眼前爽朗的少年,她真的不能理解为何以后他会变成那样。他对于“完美世界”的执念,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一种前所未有的念头涌上路熹茗的脑海——她想改变未来,或者至少改变魏寻的想法,让他不再变成日后白堡里的青蛇。
虽然金嬉说过,过去可能无法改变。可她如今已经是在过去了,那么她能改变未来吗?
正当她冥思苦想之时,魏寻站定了,随后伸出手来做出个“请”的姿势,热情地说道:“到了,欢迎路小姐!”
路熹茗顺着他的手势望去,只见路的尽头有一间雅致的小庭院,整扇院门都由青翠的竹子密密匝匝编织而成,门头挂着一个黑檀木牌匾,上面用金色的漆刷上“昭然医馆”四个字。
院子四周也被高高的紫竹篱笆围起来,一棵巨大的橡树从篱笆后探出头,风一吹树叶便发出“沙沙”的响声。
“这不是医馆吗?”路熹茗指着牌匾问魏寻。
魏寻为她打开门,道:“是啊,这也是我住的地方。请当成是自己家一样,不要客气。”
“这不比白堡好多了,”路熹茗默默吐槽道,“你之后住的地方简直鸟都不拉屎。”
但她表面上还是极其恭敬地对他说了声“谢谢”,并且站直了身板做出精神状态极佳的模样,试图给院子的主人留下个“好客人”的初印象。
“秦叔,我回来了。”魏寻走到厨房门口,对里面正在做饭的男子问候道。
“叔叔好,打扰了。”路熹茗跟在后面对秦叔鞠躬。
秦叔擦了擦手走了出来,对路熹茗笑了笑,然后问道:“你总算回来了,这位是?”
他并没有对路熹茗的奇异打扮做出任何评价,这让路熹茗十分感激,她不禁对这里又添了不少好感。
魏寻主动介绍起来:“这位姑娘姓路,今天在集市里救了我,我为了感谢她想请她吃顿饭,秦叔,咱们米饭煮得还够吗?”
秦叔点点头,道:“够,我下午要出诊,所以把晚上的米也一齐煮了,既然来客人了,就先把晚上那份吃了吧。”
“真的是十分感谢,”路熹茗又鞠了一躬,“我叫路熹茗,叔叔你叫我小路就好。”
“我叫秦昭然,就是门牌上那个‘昭然’。我还要谢谢你救了小寻呢。既然来了,别站着,小寻,赶紧带她坐下吧。这里就一些粗茶淡饭,还希望小路你别嫌弃。”
路熹茗连连摆手道:“怎么会怎么会,明明是我在麻烦你们。”
秦昭然又对她笑了笑,便走进厨房了。
魏寻却没有带她去到客厅,而是把她带去了客房,接着自己走了出去。
路熹茗一脸疑惑地站在客房里发着呆,先是猜测着秦昭然和魏寻的关系,接着又想难不成今晚自己真的要睡这里了,等她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后,魏寻回来了,手上还拿了一件青绿色的长衫。
“我们家没有女子,所以只有男装,还请你不要嫌弃,”他把衣服递给路熹茗后走了出去,又在门口补充道,“再怎么样也比你现在穿的那件好。”
路熹茗本以为那件衣服会很宽大,没想到竟然很合身,后来才想起来原来自己已经回到原本的身体里了,而自己原来就不矮,和十七岁的魏寻差不了很多。
“来,请坐,我们吃饭吧。”见路熹茗换完衣服出来,秦昭然对她招招手示意她坐下。
路熹茗腼腆地对他们笑了笑,等秦叔动筷子之后自己才拿起筷子。
可当她看清桌上的菜之时,她手上的筷子便被自己一不小心掰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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