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送礼

去省府衙门报到,也不可能像愣头青一般径直过去,总要事先拜访一下大人们。

顶头官员实在不少,送礼送都送不过来,索性只去四位头头那里。

午食过后,便连忙写了四封拜贴,让陈六他们分别送去四位大人府上。

大齐巡抚相当于前世的省长,下属还有三位大人:分别是主管行政的布政使、主管司法的按察使、主管军事的都指挥使。

送拜贴的同时,又命陈六他们打听了一番这边物价和各位大人们的详细情况。

尤其是大人们府中有无喜事和避讳,他们和各自夫人的生辰,还有家眷的种种情况。

由于下午睡了一觉,天还未深,实在没有睡意,便拉着卫琅琢磨着送礼的问题。

二人讨论着其中的学问,如何送礼,如何送到别人心坎,是干礼,还是水礼,又是一起计算拜礼的价钱。

想着再过几日便会入夏,之前调制的春日百花香丸似乎有些不合适,是否应换成夏日荷香。

如今送一些常见绸缎之类珍贵之物,这些人定然看不上,贵重的也送不起。

礼单在未启程前便拟过一次,大多都是自制焚香,当时想着既省钱又文雅。

还有一些自制面脂、香膏,借刘小妹的东风,在她常定制瓷盒的瓷窑铺中,跟着改制一批不同釉色和图案的瓷盒。

尤其是芦荟冰颜霜,作为花韵铺子中的招牌脂粉,极受顾客喜爱。

春日北方新鲜芦荟不易获得,也是来到南方后,买上一批,在客船上新制而成。

瞧着身旁捣乱的蹲蹲后,又是新制了一批艾草薄荷膏。

其实在京时已经算过成本,这次想着可否加些东西,整得人一阵头大,刘自止眉头也是高高皱起。

不怪他维持不住淡定,省府送一场礼后,新洲府还要再送上一场,怎么也要个几十两。

这日后……这一年岂不是要倒贴?

卫琅冷峻的面上更是裂开了一条缝:“八贯,十贯,他们哪个还在乎这点银钱!”

“确实!眼界不同,看法自是不同。”

刘自止不在意地说道,“我从小衣食无忧,一贯铜钱在我眼中还算有分量。考中进士后,一贯只是稀疏平常,出手多是五贯、十贯。”

“如今十贯已是拿不出手。我只是穷人眼界,没有炸富的手段,才会缕缕为银钱发愁。”

卫琅听他这么说,竟也是一时无言,只是往他怀中缩了缩,用手将被角裹紧。

过了一会儿便听他轻轻叹息了一声:“还是手头上没钱!”

“我有!”两个字被卫琅脱口而出。

他这一时忘记他们家还有一千多两家底,其中包括刘母给的五百两。

刘父这个正六品小官也是一步步熬了二十年,太知道手上无钱的痛楚。

他如今也无大钱,多的也帮不上忙,便做主将家中田产一分为二,以后刘自止他们每年多个上百两入账,日子也好过些。

卫琅紧接着又是后悔起来,小脸瞬间冷凝,卫母可是反复敲打过,自个的嫁妆一定不能松口。

可是没过一会心中又松动起来,自己有钱不掏出来,他心中也是难宁。

何况二哥如今正是紧要时候!

他心中悄悄握紧拳头:就出这一回!

“不用!”卫琅的心路历程,刘自止一无所知,他也明白卫琅的意思,但送礼赔上夫郎的嫁妆钱他实在做不出来。

“我有钱!上任要紧,这几年庄子上到手的银钱和铺子的租金也剩个上千两,二哥你若用尽管来拿!”卫琅忙道。

“多谢琅儿,这些钱你留着,平日里买些时兴的玩意!”

刘自止仍是柔情拒绝道,“不是跟你客气,我知送礼实在是个无底洞!”

“据说有地方送礼,已经是按品级明码标价,一次少则几十两,多则上千两。”

“常说官场黑暗,整个省多少大人物,接下来每年三节两寿都要送一场,再赶上红白喜事,哪有钱财容许如此挥霍!”

果真是欲壑难平,一旦送礼的漏洞补不上,便会铤而走险。

可见贪官也不是从一开始便是,都是这样一步步被托进去,直至被吞没。

刘自止的双睛在月光中隐隐发亮:“其实我应当早点摆正自个的位置,既不想多花银钱,也想留得体面,哪有这般好事发生!”

接着他斩钉截铁地道,“大不了回乡做个富贵闲人!”

“这礼莫非不送不成?”

刘自止亲吻了一下他的头发:“傻琅儿,帖子都下了,哪有不送的道理?”

“你最傻!”卫琅翻了个白眼,可惜这人看不到,只好将脸贴在某人温热的胸口,用力地蹭蹭。

“送礼讲究有送有回,你这是有去无回!快说加不加厚礼?”

“就按之前的礼单!”

刘自止说道,“为夫自认本一介俗人而已,既然都是如履薄冰,还会让咱俩的生活质量下降,何必呢?”

他此时已收起浮躁,恢复从容稳重,如同除尘一般,气质沉淀,这次可算是真正阔达。

不愧是“吾日三省吾身”,都怪官场太黑暗,不禁佩服自个老乡-太祖陛下,那可是杀伐果断一人。

大齐朝从建国开始便对官员多有优待,每年除俸禄外,还有季馈和年赏。

大齐俸禄包括每月的薪水、房贴、车贴、饭贴、仆贴和禄米,绝对够一家嚼用,而且维持在小康以上水平。

季馈像是四季料子、夏日冰馈和冬日炭馈这些暂且不提,每年年赏超出俸禄一两倍,才是大头。

像是地方为官,年赏通常是京官的两倍,刘自止身为知县正七品官也能领个400两银钱。

如此衣食住行全包,还有仆从伺候和不菲的零钱使用,因此太祖陛下对贪腐深恶痛绝。

《大齐律例》中明确规定:凡贪污受贿超过60两白银的官员一律处死。

这一律法当时可谓轰动一时,偏偏有人顶风作案,一经查实,杀得众官员不寒而栗。

太祖陛下还曾多次下制书,不许百官互送礼物,认为这是贪污的苗头。

那时官场一片清明,不过几十年过去,贪腐之风兴起,朝中虽有不少清官,但互相送礼已成为默认潜规则。

动辄重礼,这些可都是民脂民膏!

宁平帝可不像好性之人,不知接下来何时才能杀一杀此等风气?

他可不想日后狗苟蝇营,索性彻底摆烂,凡事留有余地,绝不打肿脸充胖子。

“我发现还是比较适合做个清官,琅儿怕不怕跟着我吃糠咽菜?”

“哦!”卫琅的声音中带着特有的清冽,“我知你不像从前一般开心!这下天晴了……”

“那是,我们可是要活得滋润!”

卫琅还是能这般敏锐地察觉自己情绪,“方才倒是多一桩开心的事儿,毕竟我家琅儿的真心可是价值千金呢!”

尽管上任在即,他也只是在次日下午等大人们散衙之后才去府上拜访,前一日去抚台府上,后一日去三位大人府。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也是知礼,万不会理算当然地认为这些上司会包容。

给几位大人都是备了六样礼,其中抚台大人的礼最重,两样焚香、一样小孩艾草薄荷膏,三样土仪。

送抚台大人的焚香名为雪中春信。

香方来自大文豪苏东坡先生,雪中以有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

雪中春信带有一种清冷淡雅的梅花香气,仿佛是万物悄悄萌生的一丝温暖和希望。

初夏点燃,也能在炎炎夏日中找到一抹凉意。

刘自止十分喜欢,这是他早前制的线香,如今被用两个竹根香盒装着,以示文官气节。

送给抚台夫人的是春日百花香丸。

香盒上也是下了一番功夫,选的恰是剔红梅花香盒,冬去春来,百花齐放,也表明他们夫妻恩爱。

拜礼合起来成本价差不多十贯,却也花费了刘自止二人许多巧思。

至于别人如何看待,那只能仁者见仁。

给其他二位文官大人也是焚香,不过是山林小四合香。

山林小四合香,最初起源于晋代的清贫士子,于清贫处见安乐,于简陋处见芬芳。

在唐宋时期备受文人雅士的喜爱,大齐朝也不例外,其香清微淡远,常用以昭俭德。

香料自是相当便宜,是用荔枝壳、甘蔗渣、梨核等被人丢弃之物,压制成香饼。

藩司和宪台大人府上都是送了梅兰竹菊四样图案的香饼,不同的是香料中一个是干柏叶,一个是松子壳。

香料是不值钱,贵的则是香盒。

给他们夫人的自制芦荟冰颜霜,不同花味精油,用料俱都是上品。

统帅大人府上则是从晟京城带过来的衡水老白干,其酒烈焰清香,劲头足,带着北方人的豪放与热情。

总之一番拜访之后,礼倒是没有被退回来。

翌日,这才带着官凭前往省府衙门,期间又是散了几个小红包,这一趟才算完成。

“太好了,我这就回房拿包裹!”这些天可没把他憋坏,红叶兴奋地手舞足蹈,说着便要出去。

“不差这会!”刘自止见状忙阻止道。

“哦!”红叶的声音顿时低沉下来,“老爷,主郎,那咱们何时走啊?”

“偏你猴急!”卫琅的嘴角微微扬起,声音中带着明显的轻松愉悦,“陈六还未回归,必定是被指派去打听车马客船消息!”

“嘿嘿,还真没发现!还是主郎明智!”

红叶眨巴眨巴眼睛左右看看,视线正好与自家老爷旁边的史二的深邃眼神对上,他不禁愣了愣。

“为何不叫你家‘主子’了?”刘自止疑惑问道。

“老爷,奴婢我可是知礼极了!”红叶忙收回视线,得意洋洋地回道,“主郎那可是叫给外人听的,这叫入乡随俗!”

其实他心中还有一丢丢小心虚,在京时,老爷虽是一家之主,在他心中不过是主子的夫婿而已。

老爷为人宽厚,在称呼上也未曾跟他们计较。

这出门在外,时刻都要注意闲言碎语,万不能下了他的面子。

没了时间上的压力,倒也没刻意慢慢悠悠地启程,同样是乘船,心中却是轻快许多。

如今娇夫幼子在旁,颇有兴致地与卫琅一同欣赏两岸风景。

期间在沿途排查休息时,也有知县同僚过来送礼,他每个都只留下小部分价钱便宜的东西,也礼尚往来一一送了回礼。

新洲府是省府最东边的府城,而他上任的山台县是新洲府最东边的县城,距离府城大约四五十里路。

他到达山台县地界已经来到四月初,一行人在客栈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才进县城办理交接上任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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