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一个星期了,时空管理局无法与派遣到过去时空的探险者们联系,信号毫无预兆地突然中断,与时空穿梭器连接的所有系统一下子都瘫痪了。
非但如此,在这个世界顶级的科学家云集之地,竟然没有人能够改变这种状况分毫,千奇百怪的猜想倒是遍地生花。
科里教授被琼斯局长请到时空管理局的主控制室亲自坐镇,大家都寄希望于这位性格古怪的科学天才,但此时他的脸上也满是阴云。
“我想,这大概是法则的力量。人类干预历史的行为被法则察觉了,它正在尽力阻止。”教授把两掌撑在桌面上,眼睛仍然紧紧盯着面前的屏幕,上面没有任何探险者的信息,只有不断切换的“1”和“0”两个数字,但没人知道这代表什么。
“连您也毫无办法吗?如果的确是法则的力量所致,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是你们做出的决定,让探险者们去改变历史,才引发了法则的反噬,我早就提醒过你们。”教授沉声道:“好了,现在潘多拉的魔盒已经打开,大家只能去向上帝祈祷了!”
琼斯局长抿嘴不言,这是集体会议的决定,并非她一个人可以左右。
作为中立派,她只是希望对过去保守派的策略做出一些改动,谁也没想到法则的反应会这么大。
“教授,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另一位花白头发的老人也开了口,这是时空管理局的前任局长柳之则,作为对时空穿梭器最为了解的专家之一,发生了这种诡异的事情,他此刻也再次回到了时空管理局。
前局长是保守派,在任上坚持“探险者不得干预历史”的方针,几年来,不断有人对此表示怀疑,他也的确是顶着很大的压力。
人类的野心总是无穷无尽,法则又一直以猜想的形式存在,从未真的显露出什么神威。
故而柳之则一卸任,中立派和激进派就猛烈地攻击起他的方针,认为他的做法过于保守,不能充分发挥时空穿梭器的作用,为人类谋取利益,是一种莫大的浪费。
就像是第一次见到火苗的人类,谨慎多思的老者说:“很危险,不要乱碰!”
胆大的年轻人不屑一顾:“看,它多么漂亮啊,您不用害怕!”
当火舌真的舔上年轻人的手指,疼痛的灼烧感传来,他才猛地缩回去,觉察到它的可怕,知道它美丽的外表其实是惑人的陷阱。
皮肤被火烧一下,或许不到一天就能好,胆大的年轻人甚至还会再靠近这橘黄的精灵,偷偷试验它的温度。而现在的人类还能有迷途知返的机会吗?
柳之则拄着拐杖,同样凝神看着屏幕上不断显现的“1”和“0”,开口道:“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补救,毕竟纳森还在那边,我们得确保他的安全。”
“关于这两个数字,目前也有很多猜想,我倾向于认为,这和探险者的编号有关。”柳之则拍了拍教授的肩膀,继续道:“您知道,我们给探险者的编号都是用1和0加上字母来组合的,根据这些天记录下来的数据,我们也的确发现了一些探险者的编号。”
事实上,这些年时空管理局派出去的探险者有数万之多,但完好无缺地返回的几乎没有。
探险者要么因为机体受损而近乎报废,要么还没能成功回来,芯片就损耗殆尽,更多的探险者现在还停留在某段历史中继续工作。可以说,人类收集历史数据的实验并不算很成功。
纳森是一次新的尝试,他的身体机能很强大,也能够储存巨量的信息,而且被送到战国之后,仍然能与时空管理局进行几次有效的联系,这在以往的探险者中是很不常见的。到了现在,纳森仍然是他们最大的希望。
科里教授烦躁地踹了一下实验台,讽刺道:“你们派出去的人这么多,1和0随便组合一下都能定位到一个探险者吧?”
“这的确是最大的问题,能够定位的编号并不连续。”
“用计算机编码破译过吗?”
“试过了,无论怎么破译,显示的都是无效字符。”柳之则摇摇头:“能想到的各种编码方式都试过了。”
教授皱眉:“把两种结合到一起呢?探险者的编号和字符的编码结合。”
“你的意思……法则在提示我们,是我们派出的探险者出了问题吗?”柳之则揉着眉毛,继续道:“我这就让他们按照这种方式去破译,很快就能知道行不行了。”
前任局长叹了一口气,可能是年纪大了,心肠也软了一些,他还是没有问出来那个残忍的问题:如果法则的意思是让他们放弃……甚至毁灭探险者,以维持历史的稳定,那该怎么办呢?
事实上,之所以全球的目光都聚焦到时空管理局,不仅是因为他们现在联系不到探险者,而且是因为现在的世界也发生了危机,有些人把这次危机称为——“法则之怒”。
几乎是从和探险者断联开始,全球各地开始灾害频发,远远超出了往年的均值。这两件事情结合到一起看,很难不被认为这是法则给人类的警示。
这些灾害异常诡异,像是死火山突然爆发,不在地震带上的大平原突然发生了史诗级的大地震,干旱和洪涝接连在一个地方发生……即使从不信鬼神之说的人,也开始怀疑这是所谓神明的报复。
然而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自然灾害,毕竟人类社会的发展几乎也是和灾害并肩而行,人们有成熟的应对措施。
最可怕的是记忆的混乱和迷失。
历史太过久远,许多流传下来脍炙人口的诗句,也可能和它最初的模样大不相同。这本来很正常,“床前明月光”还是“床前看月光”,交给学者们讨论就是啦,老百姓们只要知道有这么一句诗就行了。
但是不知为何,不同版本的错乱记忆突然涌入到所有人的脑海里,大家突然分不清真假,都觉得自己的记忆才是对的。
历史上发生的各种事件,无论之前有无争议,突然变成了街头巷尾的闲谈,大家甚至为此吵起架来:
“唐朝以后就是宋朝,赵匡胤建立了宋朝!”
“你说的不对,唐朝以后是后周,是柴荣又统一了天下,赵匡胤只是一个将军!”
“靖难之役后,建文帝朱允炆没有死,后来明成祖派郑和下西洋就是为了找他!”
“你胡说,朱棣根本就没打赢,他的军队还没攻到应天就被剿灭了!”
“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但他以为那是印度。”
“才不是呢,新大陆早在哥伦布之前就被其他欧洲人发现了!”
所有人都觉得对方无比荒谬,仿佛他们不是生活在一个世界里。不知道究竟是谁的记忆发生了错乱,也不知道所谓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即使是最权威的历史学家也难以给出一个可以被人们广泛认同的历史版本。
不仅是不同的人脑子里有不同的历史,就是一个人脑子里都好像不止一个版本。一会儿觉得历史是这样,一会儿又变成了那样,简直要让人精神错乱。
有人说,历史有什么用,都忘了吧,关注好现在的生活就足够了,过去的都是负担,向前看才最重要。但人类社会不是空中楼阁,一砖一瓦都有迹可循。忘记过去,难道要把所有能引起回忆的东西都毁了吗?
国际联合会议正在紧急召开,各国代表群聚,正激烈地讨论这一问题。
这毫无疑问也和时空管理局有着密切的关系,或许正是琼斯局长决定干预历史的新政策引起了这样的历史混乱。
当初极力支持新局长的中立派都缄口不言,保守派大骂中立派的愚蠢,激进派则认为现在发生的这些问题都可以解决,完全没有人们想的那么严重,是大家反应过度了。
无论如何,压力最终还是传导到了时空管理局一方,国际联合会议的代表们要求局长立刻拿出应对方案。
“那边传来消息了,这种方式能够破译出一些连续的句子,让我看看……”柳之则突然变了脸色:“AB11010100-开元四年-毁灭于长安……”
手上的通讯器差点砸下来,老局长稳了稳心神,继续往下看,全部都是“探险者的编号+时间+毁灭于某地”的形式,天哪,这简直是报亡书……
科里教授转身就抢过去看,通讯器的屏幕上还在不断生成新的编号与死亡信息,他颤抖着手,直接坐倒在地,喃喃道:“天哪,我们都干了什么!”
两位局长把他扶了起来,脸上也都是凝重之色,但其实……探险者的牺牲并非在他们的预想之外,一开始,人类就是在拿这些探险者去和时空法则进行博弈。
甚至,如果让探险者牺牲可以让一切恢复如初,国际联合会议一定会高票通过这个提案——这是可以接受的经济损失,只是一些机器人而已。
“法则之怒或许只是开始,我们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琼斯局长还是继续当了恶人,开口道:“如果这些破译的信息是法则的警示,我想,我们确实触碰到了法则的边界。”
“但这也为我们之后的时空探险提供了经验不是吗?我们可以尽量不去触碰法则规定的红线。我很抱歉,纳森可能回不来了,但……”
“这上面没有纳森的编号,他没有死,也不会死。”教授目光盯着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冷声道:“把时空穿梭器移动到我的研究所里,我要重新启动它,让纳森回来。”
“这要经过集体会议的讨论,甚至国际联合会议的许可,时空穿梭器的管理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琼斯局长反驳道:“而且,现在所有系统都崩溃了,就算您能强行启动时空穿梭器,我们也监测不到任何情况,这太危险了。”
柳之则深深看了教授一眼,正要说什么,突然看到了通讯器上一串熟悉的编号,大惊失色道:“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其余两人齐齐看向他,前局长声线都不稳起来:“AD11011010-1915年-毁灭于柏林……这个编号,是一个已经成功返回的探险者……”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