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人以渺茫的希望是愚蠢的。”小黑淡淡道：“你的大王现在已经打算接受现实，你却又提出这么一个近乎天方夜谭的想法，不怕他会更失望吗？”

赵政闻言看向它：“法则，你不是人类，或许也没有这么了解我们。正因为人类如此脆弱，我们也会抓住一切生存的机会。”

小黑不置可否，湛蓝的眼睛深邃如海，看着两人道：“你们以为我没有尝试过毁掉时空穿梭器吗？但是它和我不是一个力量系统，我无法用自己的力量对它做什么，而人类也不会愿意毁掉它。”

“中郎大人，你应该知道那些人类，时空穿梭器的零件换掉一个，都要经过层层审批，更何况是毁掉它。”

子方皱眉看它：“你是法则，毁掉一个机器这么难吗？”

“我的力量来源于规律。”小黑随手让旁边的树长满了绿叶，在这凛冬之中显得分外惹眼，“我或许可以制造一些类似于奇迹的事情，但你知道，人类的科技也能做到这些，这仍然属于规律。”

“但是，时空穿梭器产生于一个极其渺茫的概率，这个概率小到几千万年才会发生一次。你听说过一个很有趣的说法吗？让一个猴子在打印机前随机按键，当时间达到无穷大时，它会在某个时间段打印出莎士比亚全集。”

“时空穿梭器的发明就是这样一个意外，甚至概率上小得多。人类无法复制它，我也无法毁掉它。”

不可能之中的可能，人类或许应该为此感到骄傲，他们在某种程度上突破了时空法则。

“那么，人类自己可以毁掉吗？”子方看向那棵树，继续道：“借助你的力量，让人类自己毁掉，可以吗？”

“我不认为人类会主动选择这么做，而且，时空已经开始崩毁，我的力量支撑不了太久了。”

即使把选择权交到人类手上，他们的决策也未必会让人满意。子方未必不知道这一点，但是……

“让我去试试吧，让我回去原来的时空。”子方眼神坚定：“就算希望再渺茫，我也想尝试。如果真的失败了，我甘愿和这个时空一起毁灭。”

“子方……”赵政想说什么，却被他挡了回去：“阿政，我想为你、也为这个时空创造一个未来。”

不是已知的历史，不是既定的路径，而是全新的、充满希望的未来。

“我不是要阻挡你，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子方没想到他是要说这个，突然语塞：“不，你不是那个时空的人，到那里会……”

“你们两个等等，我还没有同意呢。”小黑打断他们的浓情蜜意，突然插进来说：“我不是要挡着你们送死，但万一你回去之后就被人类杀死，这个时空分支怎么办？”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不能让他们发现，你可以帮我伪装吗？就像当初你把我伪装成荆轲一样。”

说起来，当初小黑让他假扮成荆轲去刺杀秦王，成功其实只有一步之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赵政认出了自己。

“我可以提供给你帮助。但我还是那个问题，你如果在那里死了，这个时空分支就没办法毁掉，最后会并入时空主流，两个时空会一同毁灭。”

这是一场豪赌，赢者通吃，输家什么都没有，而且赢的概率极其微小。

“所以让我一起去吧。”赵政握住子方的手，看着黑猫：“如果没有成功，就让子方杀了我，这个时空一样能被毁掉，不是吗？”

“即使这很可能是白忙活一场，自讨苦吃？”

赵政点了点头。

法则大人抖着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在地上来回踱步，看上去似乎有所动摇。

时空管理局的中央会议室内，前局长柳之则拄着拐杖，语气沉重地向众人说明着情况：“根据监控记录，AD11011010突然之间消失，在之后的几分钟内，就出现在了死亡的名单上，我们认为，这只能是法则的力量。”

“甚至，回来之后已经接近报废的探险者，比如BC10101110号，被发现重新启动，并且也像AD11011010一样突然消失，目前，我们已经看不到任何一个探险者的信息。”

法则好像要赶尽杀绝一样，不给探险者留一点活路。

“是的，法则已经出手干预我们的时空实验了。”琼斯局长接着说：“我们触摸到了时空法则的边界，这对人类来说是一个突破，我们值得为此而自豪。”

“但是当前发生的问题，我们仍需要一个解决方案，以及给国际联合会议的代表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被特别邀请参会的科里教授突然站起身来，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开口：“我认为，我们应该提案，毁掉时空穿梭器。”

“什么？”

不仅两位局长皱起眉毛，参与此次会议的人们也面露惊讶。

这个提案无疑是自毁饭碗，而且情况似乎没有紧急到这种程度。

法则毁掉的只是一些机器人而已，那些自然灾害人类有能力抵御，混乱的记忆也可以修复。

但是毁掉时空穿梭器，他们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会白费，最保守的保守派也不应该提出这样的建议，而且，这样做的目的何在呢？

“我认为，法则在阻止人类的时空旅行，它正在警示我们。”教授继续道：“人类在逆天而行，我们或许一开始就不应该使用它。”

反驳的声音很快出现：

“可是之前法则从未做出过什么，或许我们的时空实验还能继续，只是需要规定一个范围。”

“使用时空穿梭器以来，探险者为我们提供了许多珍贵的历史数据，弥补了很多领域的研究空白。”

“或许法则会给我们一些转圜的余地，我们没有必要反应过度。”

如果因为一点困难就放弃了，人类文明何以发展进步呢？

时空管理局建立以来，以时空穿梭器为核心，在全球已经发展出了庞大的链条，一旦把它毁掉，必然会引起极大的动荡。

“也许我们关于时空法则的理论出现了错误。大家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的探险者改变了过去的历史，所以遭到了法则的惩罚，那我们为什么还能存在呢？”教授质疑道：“如果历史已经改变，我想在座的各位不会都原原本本地坐在这里。”

“历史上的一点误差，都会对后世造成极大影响。大家都知道，亚马逊河热带雨林中的一只蝴蝶扇动几下翅膀，就可以在两周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飓风。那么，为什么现在的人类社会没有发生巨变呢？”

过去的几十年，人类关于法则的猜想层出不穷，没有人能大胆地说自己的理论绝对正确。教授的疑问其实在很早之前就有人提过，当时的理论家给出的解释是，法则或许会自动修复历史的偏差。

但是现在，法则已经出手干预，很明显是探险者的行为超出了法则可以修补的范围，那么，为什么现在的人类社会仍然没有实质上的变化呢？

参会人员沉默不语，还是柳之则率先打破了沉默：“我认为科里教授的说法是有道理的，但兹事体大，我们或许可以退一步，在当前人类面临的问题解决之前，我们不再使用时空穿梭器。”

几个人表示支持，其他人大概也默认了这个建议。毕竟，现在就算强行启动时空穿梭器，他们也观测不到探险者的情况了。

“如果诸位不能认可我的提议，那么我会以个人的名义向国际联合会议提案。”科里教授态度强硬，不肯退后半分：“我坚持我的看法，时空穿梭器不应该继续存在，人类没有掌握它的力量。”

“可是，如果真的毁掉它，我们所有的探险者，就再也回不来了。”琼斯局长看向他，似乎意有所指：“我们将会彻底失去那些卓越的探险者。”

教授目光微动，但并未因此改变主意：“我当然知道，但这个牺牲是值得的。”

这是人类的牺牲，但纳森不会死，他会在另一个时空永远存在。教授握紧手杖，目光坚定而幽深。

国际联合会议在一个风格颇为古典的庞大宫殿式建筑内召开，建筑主体由大理石建造，顶部是雕刻着繁复图案的华丽穹顶，中央是一个浮在半空中的圆形高台，四周是环形阶梯，错落分布着各国参会的代表和一些特邀参会人员。

本次紧急会议即将开始，各国代表佩戴着同声传译装置，仍在激烈讨论着近来发生的一系列怪事，不知此次会议能否拿出来一个解决方案。

议长还未出现在圆台中央，虚空中出现一个巨大的光屏，上面滚动着此次会议的各项信息，包括参会人员、议程等。同时，所有参会人员的面前也出现了一个缩小版的小光屏。

有些人奇怪起来，一般这个时候，议长已经站在圆台上开始慷慨陈词，这次却似乎姗姗来迟。

安保系统极为严密的议长室内，被打晕的议长刚刚恢复一丝意识，惊骇地发现自己被一根普普通通的麻绳捆在椅子上，而且怎么也挣扎不开。

眼前这个年轻人不知道怎么避开了安检进到这里，肩膀上还趴着一只蓝眼睛的黑猫，他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议长，我需要您的帮忙。”

议长瞪着眼睛：“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我！”

绑架就算了，居然还用这种远古的绑架方法，简直欺人太甚！不，这个人，怎么好像在哪见过……

“时间来不及了，但我没有恶意。”子方弯腰鞠了个躬，接着毫不犹豫地再次把议长劈晕，塞住他的嘴，想了想，对黑猫道：“把他放在这里可以吗？”

黑猫眨了眨眼睛，议长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连麻绳也没了。

“嗯？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应该是隐形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子方在那椅子前面站定，对着已经不见踪影的议长双手合十道：“有机会我会道歉的，谢谢您。”

“我现在也发现，这个声音好难听。”黑猫机械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子方久违地摸了摸它柔顺的毛发，温声笑道：“成大事者不拘于小节，咱们走吧。”

“好，让我来试试。”黑猫挥着爪扑腾了两下，两个不速之客瞬间出现在了万众瞩目的圆台中央，参会人员的目光瞬间聚集在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