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灯光下,千代子夫人躺在被褥中,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
麻生圭二坐在床边,背对着门口,正用沾湿的毛巾,极其轻柔地擦拭着妻子额角的冷汗。
他的动作小心得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宽阔的后背微微佝偻着,卸下了所有在人前的沉默与压抑,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几乎令人窒息的温柔。
他握着毛巾的手,迸发的青筋透露出平静表象下内心的惊涛骇浪。
床头柜上,放着打开的医药箱,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水。
成实蜷缩在床边的地毯上,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脸颊上还挂着泪痕,但大概是哭累了,加上被父亲沉稳的动作安抚,已经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小手却还无意识地抓着母亲被角的一丝布料。
这幅景象,在深夜的灯光下,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脆弱宁静,却又像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死寂,充满了令人心碎的张力。
星野明停在门口阴影里,没有进去打扰。他的目光落在圭二医生微微颤抖的指尖上。
那指尖在毛巾的掩盖下,泄露着主人内心无法平息的剧烈震荡。
刚才千代子夫人崩溃的嘶吼“他们要杀你!信上写的是你的名字!”,仿佛淬毒的楔子,深深钉进了这个男人的心脏。
【羁绊值上升:麻生圭二 14%】
冰冷的提示再次浮现。这一次数值的提升,没有带来丝毫喜悦,只有更沉重的酸楚。
这上升的羁绊值,并非源于信任,而是源于圭二医生在家庭濒临破碎边缘时,对“在场者”星野明产生的近乎本能的责任感和保护欲——保护这个同样目睹了家庭至暗时刻的少年。
星野明悄然退开,将这片浸透着恐惧与温情的空间留给这惊魂未定的一家人。他回到自己暂住的客房,反手轻轻锁上了门。
世界瞬间被隔绝在外。
他靠在门板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缓缓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裤子传来,刺激着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冷汗早已浸透了后背的衣衫,此刻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从T恤下摆的内袋里,掏出那封差点引爆整个麻生家的信件。
信封是常见的普通白色信封,纸质略厚。借着窗外清冷的月光,星野明翻转信封。
正面,收件人地址清晰地打印着“麻生圭二様”,格式标准。然而,视线下移——
寄件人栏!
那里没有打印体,只有一行手写的字迹,墨水是冷硬的深蓝色:
麻生圭二!
就是这五个字,让温柔坚韧的千代子夫人瞬间崩溃。星野明的指尖抚过那冰冷的墨迹,下午公民馆外,黑岩辰次胸前名牌上那字迹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一模一样!那种试图模仿圭二医生流畅笔迹却始终摆脱不了的、属于黑岩辰次本人的僵硬笔锋和收笔处习惯性的向下拖拽……
拙劣的模仿,恶毒的嫁祸!
星野明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用最轻的动作,沿着信封边缘小心翼翼地拆开封口。
里面没有信纸。
只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略显陈旧的乐谱纸。
他缓缓展开。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恰好洒落在展开的乐谱纸上。
纸页顶端,一行手写的曲名,如同凝固的黑泥,刺痛了他的眼睛——
《月光》第一乐章
贝多芬那首著名的带着宿命般悲怆与静谧的钢琴奏鸣曲。
在《名侦探柯南》里,这首曲子的出现,总是伴随着精心策划的谋杀和浓得化不开的恨意。
它是诅咒,是预告,是杀人狂魔浅井成实点燃复仇火焰的序曲,更是麻生家悲剧的起点!
而此刻,在惨白的月光下,这乐谱本身,就是一份**裸的死亡通知书,是麻生圭二一家即将被拖入深渊的预告函!
乐谱下方,空白的五线谱之间,没有多余的文字。
只有一行同样用深蓝色墨水,以模仿圭二笔迹写下的句子,宛如墓碑上的铭文:
在月光奏鸣曲响起之前,让该消失的彻底消失。否则,火焰将吞噬一切。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星野明的眼底。
威胁!**裸的威胁!“该消失的”指的是谁?是麻生圭二?还是他手中那份可能威胁到黑岩、西本、川岛、龟山这四人组勾结贩毒的证据?
“火焰将吞噬一切”——指向性再明确不过!十二年后,那场将公民馆和麻生圭二一家化为灰烬的熊熊烈火!
原来,早在悲剧发生的十二年前,这火焰的威胁,就已经以如此狰狞的方式,投射在了麻生家的门前!
星野明死死攥着乐谱的边缘,纸张被捏得皱起。
愤怒、冰冷的杀意,以及源自穿越者灵魂的悲哀,俨然如汹涌的暗潮在他胸腔里冲撞激荡。
他仿佛看到了十二年后,月影岛上那冲天的火光,听到了火焰中麻生一家绝望的悲鸣,还有……那个最终选择与仇恨同归于尽的孤寂身影——麻生成实。
不行!
这宿命的轨迹……必须由他斩断!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深处。
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他仔细审视着乐谱和那行威胁语。
模仿的笔迹……黑岩辰次!几乎可以确定。
但这乐谱本身呢?纸张是略显陈旧的印刷品,似乎有些年头了,边缘有细微的磨损痕迹,像是被人反复翻看过。
这感觉……不像是临时找来凑数的。倒像是……某个弹奏者自己使用过的乐谱?
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星野明混乱的脑海:麻生圭二本人,就是一位技艺精湛的钢琴家!这乐谱……会不会是……圭二医生自己的东西?
这个猜测让他悚然一惊!如果威胁者不仅伪造了圭二的笔迹,甚至直接盗用了他珍藏的乐谱……这不仅仅是恐吓,更是对他私人空间,对他精神世界最**的践踏亵渎!
这带来的心理冲击,远比一封简单的恐吓信要恶毒百倍!
他仔细辨认着乐谱上的细微痕迹。在乐谱下方,靠近那行威胁语的位置,有一个极其淡的铅笔印记——一个小小的花体字母“M”。
非常精致,带着一种旧式贵族般的优雅。
M?麻生(Masumi)的首字母?圭二医生的标记?
就在这时,门外走廊上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的房门外。
星野明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以最快的速度将乐谱重新折叠,塞回信封,同时将这封致命的信件闪电般塞进自己枕头套的夹层深处。
整个过程在不到两秒内完成,无声无息。
他迅速站起身,几步走到书桌前,随手拿起一本摊开的书,假装在阅读,心脏却狂跳不止。
笃、笃。
两声克制而沉稳的敲门声响起。
“星野君,睡了吗?”门外传来麻生圭二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极力压抑后的沙哑,听不出太多情绪。
星野明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自然:“还没,麻生医生。请进。”
门被轻轻推开。麻生圭二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
他换下了医生的白袍,穿着居家的深色羊毛衫,身形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
他的脸色依旧凝重,镜片后的双眼布满了疲惫的红血丝,但已经重新戴上了那带着距离感的平静面具。
只是那紧抿的唇线和下颌绷紧的线条,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他的目光在星野明脸上停留了一瞬,锐利地扫过房间,最后落在他手中那本摊开的书上,似乎想从中寻找一丝破绽。
“夫人……好些了吗?”星野明放下书,脸上适时地流露出关切和一丝后怕。
“暂时稳定了,是情绪过激导致的晕厥。”圭二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
他走进房间,反手轻轻带上门,隔绝了走廊的光线。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他没有坐下,就站在房间中央,离星野明几步远的地方。
昏黄的台灯光线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一半在光里,一半沉在阴影中。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词句,目光却如同实质般压在星野明身上。
“刚才……”他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在玄关。关于那封信。
你说你看到寄件人的名字了?”他的视线锐利如手术刀,紧紧锁住星野明的眼睛,不容许任何闪躲,“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每一个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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