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那些营生

我微笑点头,“谢谢大哥。”

驴车在路上有点颠簸,但被子很厚,颠也没啥震感。我觉得应该掉不下去,夹住身后挡板的左胳膊放松一些。

时间的流动像风一样看不到,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东街,我渐渐听不到康平说辞的声音,眼神也被街上的叫卖声吸引。

一切都好熟悉,茂仙楼开门营业,别的商户也开着门,经过的桂云阁也是。

想起被带走的那天,离这里很近……

那些记忆仿佛很遥远,模糊却又印象深刻,我看人来人往,熟悉的街上有点恍惚。

不喜欢沉静的感觉,我摇头甩掉心里徘徊的郁闷,到饭馆前我忍着把视线集中在街边的叫卖,听他问:“姐姐还得吗?是不是不安逸?”

我摇头转了回去,“莫得。”期间望到远处熟悉的巷口,低头咬了口糕点,匆忙拿出一块递给肖大哥,“大哥,你也吃。”

大哥向我侧目,痛快笑着摇头,“不吃嘞,耽搁功夫。”

听可以想到的回应,点头,“好。”把糕点放两块糕点上,“那大哥等停下再吃。”

“马上便能吃上嘞。”余光瞥见他目光移向我后边,忽然偏移目光说道:“大哥,在医馆前停近一些。”

“方老板说了四五回”大哥笑道:“我记着嘞。”

驴车在医馆门口不远停下,他跟我说了声,站起来,弯腰把矮凳和椅凳搬到边上。

“小又!”视线刚跟他下去,听声朝医馆抬起了头,宴生越接近门外的光,脸上的笑越清楚。在车后匆匆停下脚步,目光停留我脸上,“这几日身子还得吗?”

“得。”笑着回宴生,宴生似乎注意到一边,点头见侧目,“这是做撒子?”

我也侧过去看,康平已经把一把凳子搬下去。我往前挪,想去帮忙送,“腿还有点儿疼,我上不来,踩凳子方便点。”手刚碰到椅子的边,宴生点了头,“你莫动,和康平来就得。”和康平一起搬下椅子。

“谢谢小张大夫嘞。”康平说。

两个十七八的少年很熟练地客套一番,接着一左一右把我扶了下去。

我从最高的凳子踩到椅子上,忍不住吐槽:“感觉你们年纪不大,就一把年纪了。”憋不住笑了一声。

两边扶着我胳膊的手有一瞬停顿,同时冒出疑惑的神情,进入左右余光。

“你说撒子嘞?”康平问。

他们带着我,我借他们的力踩了下去。

“又是劳累,又是辛苦,又是劳烦”我踩到地上脱离他们的手,笑笑说:“像是张大夫和哥哥,太成熟了。”

哥哥好歹比我大1岁,那么稳重也比较合理,但他们俩这样确实好笑。

“姐姐乱说,师傅又不老。”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康平好像意识到说错话了,朝我另一边俯身,“对不住,我是说,师傅莫得张大夫老成持重。”

“……噗!”他瞪我我也憋不住笑,都笑出了声。

宴生似乎在忍着啥子,微笑点头,“我晓得的,不妨事。”

尽量忍住笑和宴生进医馆,准备转身和张大夫打招呼,意外张大夫不在。

我侧过身问身边,“张大夫嘞?”

他减慢脚步到停下,“我爹给宋夫人诊病去嘞。”瞧了瞧,跟我指向诊病的位置,“坐下说吧,我给你倒一杯茶。”

他倒着茶,我记得哥哥的话,把布包拿桌上打开,“哥哥买了糕点,叫我带给你两包。”低头看油纸包上的折痕,我不自觉说:“折痕一样的是不同的糕点……”

“你脑壳坏嘞便莫得叫过我哥哥”他像是调侃地说,茶杯同时送入视线内,“叫方老板倒是叫得亲近。”

把两包糕点推给他,我笑着朝他抬头撇了眼,“叫哥哥是不可能的,不过你可以叫我姐姐。”

这样看他向我垂下目光,感觉他的脸似乎更有棱角一点了,喝茶时含笑的眼神多一点淡淡的稳。他拿着茶杯移步坐下,笑眼好像有些不屑,“想得美。”

我和他笑了笑,他拿出垫子,要为我把脉。

手指刚搭上我的脉搏,他眼光看我,“你今儿哭了?”

眼睛稍微转动,我思考着点头,故作轻松地笑,“大人总有些烦心事,你不懂。”

他像是无语的撇了我一眼。收回了手,眼神似乎认真了些,“好多嘞,看来方老板帮你调养得蛮好。”眼光垂了垂,接着又说:“心郁是好嘞,但你心里存着事,若你还一直惦记,对身心都不好。”

我停顿几秒,装着轻松地问他:“你真那么厉害?这都能看出来?”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上回就看出来嘞。”他的语调有些低,叹了口气,“但你总归是一个姑娘,我不好多说,也不好多问。……这几日是不是常常胸闷?”

我放下茶杯的手停了下,沉默地放下去。

不止胸闷,还想哭。不敢想小秀的情况,也不想他们为我担心。

……尤其是哥哥,我一哭,哥哥就会眼红。

“你应当找人说说,那样会痛快些。”见见看他,他似乎在想啥子,“原本琢磨你同小苗说说也得,但小苗若晓得你的事,怕是也不好过。”眼光躲了我一下,无奈地抿嘴后开口,“而且婶婶若晓得,说不准不准她见你……”

“有些事不是别人能帮我的,说了也没啥子用。”我低落的神情转为笑眯眯,双手托着脑袋看他,“但如果你能帮我做一件事,我肯定会高兴很多。”

他停顿一下,露出一丝疑惑,好像感到不对。

“撒子?”接着似乎观察啥,“该不是想为难我,耍一耍吧?”

我没计较他的恶意猜测,依旧笑眯眯摇摇头,“不是。”随后撑桌上的手肘用力,脑袋往前探,压低声音:“你不能告诉哥哥,还有任何人。”

他好奇地听完我要他帮我的事,双眼忽然睁大一些,停住几秒,皱眉疑惑地问道:“你问他的营生做撒子?”

我下巴抵着摁桌上的手背,晃着脑袋瞥他,“我还要出门儿的呀,晓得他营生都在哪里,可以绕开。”

他看我的眼神逐渐柔和下来,略显低落地叹了口气,“得,我帮你画,明儿你来取就得。”

想半天的借口没白想,我绽放笑容,继续说:“那谢谢你啦~别忘了标一下每个地方都做啥子的。”

他眼睛笑着偏了,起身朝我后边走。

“你又不识字,我咋标?”

我侧过身,视线跟着他,“画图呀。无非就是吃饭的,玩的地方,你画再丑应该也不难认。”

我说话间,他已经走到我第一回来医馆坐的那边的方桌前,拿起桌上的布包,转身朝我走来。

“得。”他低头把手伸进布包,拿出我眼熟的木簪,刚好到我身边,递给我,“我帮你画清楚。”

我接过木簪,捏在手里看了看填好的颜色,而后朝他挤眼歪嘴,迷惑地看,“不对呀,往常你不该调侃我两句,再跟我好好说话吗?”

他绕过桌子坐了回去,笑道:“那日见你哭,着实遭不住。还是等你身子妥贴,我再与你打嘴吧。”

“……好像每个人都让着我。”我逐渐低落地无奈看他,“其实不用的。”

“小又……”他有了类似心疼的眼神,上翘的嘴角降下,双重微张,仿佛不晓得说啥子。我忽然停顿,笑着撑桌起身,朝他前倾,对他愣愣的眼神,“但既然你不会还嘴,那我就不客气了~小、弟、弟。”

瞥到布包顺手拿了起来,把木簪放进包里,移步嘚瑟地含笑转过身。

转瞬听见身后他叫——“好泼皮!”

本以为可以就这样爽快地离开,没想到刚出门遇见回来的张大夫,我停步低了下头,问好后又被叫进去把了一回脉。

父子俩说的大差不差,我办完这边的事想着那边,想快点走。刚要说借口,张大夫开口道:“宴生是你的未婚夫婿,不必顾着撒子,以后想到外头,便叫他带你。”

我下意识看大夫身边站着的他,隐隐看到一点沉默的暗淡,但又对我笑了笑。

就算怕我哭,也应该有反抗他爹的态度,我搞不懂他想的啥,可眼下不方便问。

看了眼那两包糕点,我温声说:“这是方老板让我带给张大夫和宴生的,配茶吃应该不错。”捏住腿上的布包起身,微笑道:“我还要去见小苗,就先走了。”

“恩。”张大夫点头。

转身能走一步,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爹,我去扶小又上车。”

刚出来,康平就跳下车,和他扶我上去。

我刚刚坐稳,见他和康平把凳子椅子搬到车上。

“小又就劳烦你嘞。”他拿上来矮凳,看接过矮凳的康平。

康平把矮凳放椅子边,回头和他笑道:“该顾着姐姐的,不劳烦。”

看他们应该客套完了,我和他说:“明天见了~”

“恩,明儿见。”

车快从饭馆经过,我低头拿起剩下的两块糕点之一,咬了一口。

“我听你要小张大夫画撒子,咋不叫师傅画嘞?”康平坐被上,倚着椅子。

李运应“是”后,他挺直的背脊向后微侧,进门的人不是李运,那人奴仆打扮,走近的步伐让他看清她双手端着托盘上似乎是一团乱布。她两条发辫同脑袋低垂,至他一侧,身前向主人侧,俯身道:“老爷,姨娘的……拿来嘞。”

常年做活的奴仆肤表糙黑,加之烛火的映照,使他看不出丫头和语气相同的羞赧。

她口中的姨娘按李玉话语前后相连,应当是……他暗自猜测,不由地看俯身的丫头托盘之上一团乱。

能看清拱起的布料两边凌乱的褶子,依宽窄看不像衣裳的碎布。

他不安地猜究竟是撒子。

坐于上位的男子欣赏他这副神情,瞥女子的贴身布料,回味女子在自个儿身下慌张无措的小女儿模样。

“那小混账瞧着泼皮,底子蛮乖顺,耍几下便成一滩水。”李玉话语间仿若山林中的狼和弱小的动物炫耀自个儿抢夺的猎物是何等美味,瞧托盘上乱布的目光回味无穷,“我解她碍眼的物什,她吓得像小狗崽,得趣得——”

“够了!”他愈发不忍的双眸刹那转向李玉坦然、充斥占有的神情,不愤和恨意占据上风,双手先后撑地,忍痛蹩脚地站起来。余光避过奴仆托盘里的屈辱,锋利的眼神直对李玉狭长的眸子,冰凉的双唇沉重地张开,“她易哭的性子咋遭得住你那样糟践?!”

起身的波折好似不曾存在,他挺直的身子像百折而不屈的木杵李玉面前,紧皱的双眉下的眸子像是有泄不完的火,怒目圆睁地看淡然摩挲扳指的男子。

“我真金白银买来的,是糟践是耍轮不到你置喙。”李玉忽然一个厉声,朝一旁命令道:“给我。”

羞得脸热的小丫头茫然地抬眸,不多时便瞧见主子叫她胆战的眸色,赶快走过去把羞人的物件双手奉桌上。

李玉带有挑衅的眼神含笑瞥桌上的贴身物,戴扳指的手指悄然深入摇曳的烛火覆一层黄的布里,粗细相当的手指如抚摸小狗崽的皮肉,轻柔间逐渐用力陷一团有起有伏的布条上,看似要被包裹,实则摩挲中不乏桎梏。

而于唇齿寒凉的他而言,每一下深陷皆是刃划得小又皮肉分离的痛苦折磨。需他爱护的小兽孤立无援,被迫在狼窝慌张无措地求生……

喉结压抑地滚动,他右手伸向左手衣袖里,正摸索,李玉漫不经心瞥他,“那混账早归我,你这神仙的心肠去别处使,不然日后你再多管……”

他藏左手下的右手忽然带出一张纸来,李玉瞧他仿佛明知死路还要跳的神情,饶有兴致地微合双眸,端详他。

他三指腹抵折好的纸上,看李玉的眼色有些无力,浅垂眼帘,撑着力气微启沉重难开的唇,“只要你肯放过她,这六年的契,我马上便签字画押。”

由他语间的艰难就可晓得他下了莫大的决心。

李玉移下眸光,夺走如钉桌上的纸,展开一眼扫过。停滞片刻,淡然的眸罕见地生一丝不解。

“一个货值得你再赔六年?”李玉当真困惑。

许氏貌不出众,单那性子叫自个儿得些趣,那样一个轻易到手的货,能让他主动应自个儿重金也莫得说服的契,究竟为撒子?

凝视他眸间,莫得李玉常见的觊觎,只有明明白白的心切。李玉萌生一个荒谬的猜测,轻藐地打量他,伴细微笑调道:“莫不是你这疯子也晓得动心思嘞?”

“我待她如亲妹,不曾有过杂心。”他本不需和眼前人解释撒子,但与小姑娘的情谊不该有杂念。

李玉一副了然模样,低睨他的身契,“撒子都不图,我看你不是疯子,”嘲笑一声顺势抬眸,“你是夯货。”

李玉轻视的笑眼刺了他一下。

他不是撒子不图,也不是莫得杂念……

她的明媚灿烂,她眼里不含杂质的纯粹,如天气般显眼的性子,皆是他愿见的,不愿破坏的。他晓得不能让李玉听说她的美好,否则种种的好将如黄土叫人践踏,消失殆尽。

“你咋说都好,我只要带她回家。”

同是男子,自晓得旁人图他撒子。而他正貌美,嗓子正好,把他多攥手里几年,想到实在的好处,李玉上心思量。

女人哪里都有,李玉想得便可得,但不晓得为何,想她泼辣又勾着李玉的模样,那双敢对视的眼眸,有些不愿给他。

这些年送别人的女子少说有**个,皆为家业,并无不可,不该因小失大。

李玉摩挲手里的纸,浅思片刻,这回给的人不是需人情往来的结交,在自个儿手底下看着,以他的性子必护好她,身契到日子,许氏应不满三十,只需有准她不嫁人便好。

李玉把手里折了的纸拍桌上,像是平淡地抬眼,“笔墨、印泥……”稍微停顿,干脆地说:“许氏的身契,拿来。”

丫头应声走后,他紧绷的心弦松几分,疲惫用力的眸子缓和一些。启唇长舒一口气。

未等他双唇合上,思绪松懈,伸到眼前的手突然抓他胸口的衣襟,猛地朝下拽。

“呃!”膝头瞬间坠地,他吃痛地皱眉,眼神有些无力的不快。正要抬眼,就遭李玉钳住下颌,被迫看压过来的眼神。

“她在李家有了名分,旁人耍她便是伤我的脸,若如此,我必要你和她的狗命。”

以前救的姑娘似乎没有过名分,眼下晓得那名分害人,他心有不满,可救人要紧,容不他与其争辩,只得抗着阻力,吃力点头,“晓得。”

天大地大,要是小姑娘真想有归宿,他想法子便是。

他若真那么听话,也不会拒了惹不起的官爷,让李玉收拾烂摊子。

但叫他有了顾虑,不能明目张胆犯李玉的忌讳,再叫奴才在外留心,莫得不妥。

给够了压力,李玉甩下钳住他的手。

“起来。”

突遭的痛与本身相融,变得微不足道,他双手抵地上,费力地站起身子。

“真是养了一祖宗。”李玉撇一眼他不及台上半分好看的身姿,淡淡扫过阴影下的茶杯,“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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