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妹提茶壶上床,没见手里有茶杯,我也没说啥子,把茶壶提高,仰头喝。
喝起来就是普通的茶水,入口清爽,然后有一点涩味,喝多了也解渴。
眼前短小的水流降下来,我正准备把茶壶放到一边,秋禾突然说:“幺妹忘了穿鞋,弄脏了床,我稍后会洗净的。”
“没事。”我接着把茶壶放下,吊着嘴角对她们笑道:“幺妹走的挺快的,灰追不上她。”
秋禾微微笑低了低头,我把想法跟她们说:“别的地方确实比不上这里安全,可是这里又的确没活给你们做,要不明儿大家商量一下,看看这几天你们和康平出去找找能做的活,就把这里当一个能住的地方?”
哥哥今儿说为了家里给别的姑娘别的出路,那就是家里不需要太多人做活,秋禾她们要是想留下,在外面找活更稳妥。不用和哥哥常常碰面,吃饭也在自个儿屋。
不晓得她们咋想,我见她们相互看了看,随后幺妹看向我。
“在这里住,那人不会不高兴吗?”幺妹的目光朝我后边偏,“他看我和姐姐不顺眼,我们白住他家,他能忍?”
幺妹一直那人那人的,我听得有点想笑,“你说那人是哥……方老板吧?”晓得她不会否认,我肯定地说:“他对姑娘一向很好,等以后熟悉了,就不会这样了。”
看样子她还是不咋信,我也不晓得该咋说,思考时冷不丁听到秋禾说:“我们不能在家伺候姑娘吗?”听着很小心的语气,我眼神移过去,秋禾半低着头说:“外头的活好些都是男人做的,我和幺妹不晓得能不能做。”
真是不想要主子的名头,我一句重话都不敢说,忍着无奈握住秋禾的手,好声好气地说:“我比你们大,你们应当叫我姐姐。哪有妹妹伺候姐姐的?”笑容加深点,“你们的力气我也见识过,不比男人小,有些活你们说不准也能做。等明早来我屋里一起吃饭,咱们和哥哥他们商量,带你们去街上仔细找活。”
她们相互看好几眼,我耐心等着她们姐妹确定想法。期间还看了我两眼。幺妹先将目光锁定我,我也和她对视。
“能让我们琢磨琢磨吗?”借着远处到这里微弱的烛光,看她将手伸向秋禾,而我触碰到的手背瞬间移走。愣了一瞬,就听她说:“这不是小事,一下子不好说,等明儿我们同你说,得不得?”
见秋禾的反应应当也是这个意思,我干脆点头,“得。”脑袋里出现那个少女的脸,话到嘴边,犹豫最终没说出口。合上嘴唇,低头转身去床边弯腰穿鞋,“正好我也和哥哥商量一下,到时候告诉我就行。”
脚刚套上鞋,正要提鞋跟,秋禾的声音似乎拦着我,让我把没问的问出来。转头就见她忽然从身边过来,“我来帮姑娘。”
我摇头甩掉犹豫的想法,左手拦她。
“莫得妹妹伺候姐姐的!”笑着松开鞋跟,侧过身把她往床里推,“快去待着!”
看她终于不动了,我沉下目光,继续穿鞋,“这就对了。”快速站起来,转着身踩了踩。随后看向她们,“你们不用下来,我关门就好。”
心知肚明原因,我情不自禁更注意对她们的态度,边走远边摆手说拜拜。快经过圆桌,才注意装汤的大碗和两个小碗都空了。
我热情地说:“你们要是愿意喝,明儿我叫念宁多煮点。”
秋禾继续朝我这边侧了侧身,我见她好像朝我微微低头,“谢谢姑娘,不用劳烦,我和幺妹不好再叫方老板费心嘞。”
“多少都是煮,不费心。”改不了她们的毛病,我也不能顺着,不过好像脑袋里扯着一根绳子,直到关上她们的屋门才松了口气。
刚走过我房间的窗,就看见房门开了,我快过去转身,扑到出现在门前的人身上。
“哥哥……”他一手落在我背后,好像要将我护起来,一手一如既往抚摸我的头,“乖,哥哥在。”
我哼哼唧唧被他圈着抚摸往里面带,感觉他拉我胳膊,又温柔地说:“到床边嘞,乖,坐。”
坐下后在他也坐下的瞬间,我不管不顾地靠了过去,他也马上揽过我。
“好累?躺下歇歇?”感受到他的视线,我本能朝他抬头,正要说话,见他眉头皱了起来,“她们欺负你了?”转瞬手指抚摸我的眼,看得见的心疼,“不该在屋里等你……”都来不及说话,他就护着我脑袋,把我的脸贴他胸前,“在家里还叫你遭欺负,真不该。莫难过,明儿叫念宁早些去问,早些把她们送走。”
除了心里暖暖的,我好无奈呀,冒出脑袋对他笑,“她们咋会欺负我嘞?”抬手拉他衣袖,把他在我脑后的手拉下来,身子转回去些,握在手里捏捏,看着烛光里没那么白皙的手指头,“她们恨不得把我供起来,不会欺负我的。”
“你若把待康平的脾性给女子一成,我才信你。”他只有指腹有点茧子,摸起来有点阻碍,不过蛮有意思。我的手不停,抬头就对上感受到的目光,“你胡说,你明明最信我!再说了,你就算不信我,也要信那个王八蛋家的规矩啊。”
不晓得他没办法的神情啥子时候成了含笑的温柔,我很肯定地和他对视。
他在我背后的手摸到我脑后,对着我深深低了低头,“我信你。”
冲着他和我越来越近的目光笑,理所当然地扬起下巴,“哼哼~”被我捏住的手指勾了勾,又被我捏住。我说:“刚刚和她们商量了下,她们想留下来。”
肉眼可见他不愿意。
“你还需调养,顾不了她们。”
“不是。”我把在我腿上的手拉更近,手指点着他的手指,侧着身继续说:“我想明后天让康平带她们上街看看有莫得她们能做的活,这里就当一个住的地方,只要得空上街看一下她们,不出事就行。”
他好像无可奈何地长长叹了口气,垂下的双眼越发无奈地看我,“我晓得你心疼她们,怜惜她们,也不想阻你爱护,但有些事不能不琢磨。”眼神疑惑地问他,他语气温柔地继续说:“你遇事晓得跑,晓得抗争,而她们不是,一点小事就能叫她们软了骨头,要是出了事,不是得空看看就得的。”越来越认真的态度让我意识到好像没那么简单,我还在想,哥哥的声音继续平稳地进入我的耳朵:“不晓得哪日会有小乔的音讯,说不准念宁便会去寻;我不唱戏的日子康平得空,但我唱戏,康平要跟着学,几乎不得闲到外头,难道要让你看顾她们姊妹?我咋能安心?”
就像哥哥说的,我能跑,我没他的不安心,短时间不是不可以看着她们,但我不能为了她们不回家,想到这里,我原本的想法逐渐碎裂,低下头拨弄他的手指。
“那该咋办呀?不然叫她们在家里做些事情呢……?”我说得不太确定,连手指的动作都慢了些。
他的态度也消除了我的私心,但我想她们在家做活也行,可哥哥未必愿意。
也许发现我的郁闷,他抽出手反过来拍着,抚摸我的手,语调中的认真慢慢柔和:“你要将她们安置到别处的由头我也晓得一些,但既然你有念头留下她们,那些由头也不好再说撒子,可你要琢磨一处。”
“……啥子?”我疑惑地看向他。应当想得已经够多了,甚至都想到了……
“林芝。”
“林芝?”他的话让我不解:“和她有啥子干系?”
他肯定地回应一声,随后眉目显出认真,眼中又透着耐心,张嘴说:“林芝每日陪着娘,这是她的活计,也是她认定留下的由头。若是她们姊妹也留下,不叫她们做要紧的活计,你以她们从前的行径,觉她们会不会争?”这话好像敲了我一下,我顿时愣住,来不及思考就看他说:“若只是养着她们也得,但我顾不来她们,她们要是不安稳,会不会讨好娘?”
回想秋禾的神情,我不确定的心有点动摇,“秋禾是真的怕了,应当不会惦记别人的活吧?只是讨好,不能有啥子事?”
他眼笑温柔却摇了摇头,抚摸着我脑后,“可林芝不晓得。若是她们和娘亲近,林芝会多心,到时必然免不了争,不论哪个起的头。”
林芝有主仆观念,也会教我当替身,有加强关系的念头,我不能确定会不会变成他说的那样,冷不丁真不晓得该说啥子。
“如若你与她们见面前同我说要留下她们,我会给她们立些规矩,叫她们安分在家里,可她们既然求你,必是看准你怜她们。她们有那心思,未必不会将你当倚仗,耍心思。”他好像彻底柔软起来,手指经过我耳边顺了顺我的头发,“咱家不是斗鸡笼子,遭不住她们争斗。”
休息近一刻钟,夏明期累到涣散的思绪聚拢几分,既晓得她的敌意,也应该知道她为什么不想自己留下。
“你放心,我不会分走你的什么。”
闻言,她齿间的碰撞细慢,看女子疲惫的脸上神情坦然,似和口吻相同,不在乎这里的一切。
舌尖的味觉活跃,只她尚未砸掉那间空屋,无心琢磨女子,专神吃食。
满心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急需一人帮忙给老板送信,女子把主意打她身上,观察她神色变化,压着话语间的悸动试探。
相较于女子面对未知回应的忐忑,她的激动由内涌出,随喉间的激动浮于表面。无暇理会喷出的饭菜几粒沾唇上,碗筷急落桌上,神色震惊地说胆怯的话语:“你你你!你说撒子昏话?!脑壳坏掉喽!”
在她眼里仿佛疯掉的女子垂头丧气,即便看不清低垂的神情,从嘴角也可观几分女子低落。听语间接近哭腔的哽咽,不由地琢磨女子为撒子那么想走。
她挨过饿,别无他求,脑袋里的空屋只想用吃食填满……撒子人不需吃食?
年幼离家的她,低垂的眼帘颤了颤,缓缓抬眼看向女子,稍蕴低落地说:“有肉吃,有暖和的屋子睡,是最要紧的。……你准从前的日子过得太安逸,不晓得穷人的苦。”
就像白日无法看见月色,两人思绪总是相隔。她不懂女子温饱之外的索求,想了一想,也只能依先前所见,看向女子的眼眸蕴温柔底色,笑意浸染一丝天真,沾了油迹的唇角收着上扬,开合恰当的双唇说着她所能想到满足女子所求的法子。
老爷既然将女子带回家,女子便没有其他出路,不如好生伺候。余光瞥见不久前遭拖走的奴才,她眼前一亮,将眼光投向女子后侧,手指例子,不自觉羡慕地说:“你中意秋禾那丫头,老爷不是就把她赏给你了,莫说其它。”
小敏姑娘话音落时,秋禾稍无神的眼眸与向后看去的女子四目相对,秋禾眼眸和身子同时下坠,如心中所想,气弱却隐隐带着笑地磕头,“主子,安好。”
两条散乱的发辫垂落地,失神而含笑的眸光随虚影被恐惧替代,她爬至凡娘脚边哭求,“我错嘞!我不敢了,求您饶命!”
她的手颤抖地在凡娘脚踝处,凡娘感觉得到她的恐慌,凡娘收回朝外看的目光,俯视朝她叹一口气,“老爷亲自吩咐处置你,我有心也不敢饶啊。”不给她言语的余地,凡娘抽出帕子堵她的嘴,移眸向两个丫头,“你压她,你拿棍子打。”
皆知不顺从会有更重的处置,她被压住双臂不挣扎,只堵住的口中溢出浓烈哭求的音调,凡娘抬眸略过她泪水淹没的眼眸,起步去关上房门。
两个丫头为凡娘做活,忽然遭吩咐打人,一时间来不及琢磨,只听吩咐。
打奴才不像罚半个主子需谨慎,只不伤及可见处碍主子的眼,耽搁做活,随丫头打。
拿棍的丫头朝她背后挥下,一棍落她背上还遭得住,但很快遍布身后的痛让她熄了火,“呃!”地闷一声,顿时渗出冷汗,泪水从仰起的脸上连连淌下,腿脚不由自主地想要逃离。
丫头手里的木棍茶碗口粗,打一下上衣便多一道痕,很快一痕未散,一痕又生,上衣的褶皱层层。
她有余力驱使磨伤的手向前爬,可因丫头压制,止步不前地反复磨手上的血痕,堵在口中的哭腔闷闷地冒。她好后悔方才跪下,朦胧的泪眼匆忙无措地寻凡娘的身影,用尽力气看去,每一声哭泣都好像深刻的忏悔。
清晨为自个儿捶腿的丫头在眼前遭打,凡娘不免叹息,侧过身扶放了布的斗柜,抚摸,启唇,“你若是安分些,过些日子说不准能帮你寻一好活计……你咋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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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多重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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