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觉得他有莫得夸大现实?”
微微挡视线间的胳膊停下,他也认真朝我垂下眼,烛火映照的眼光稳定,“有莫得夸大其词不要紧,要紧在于她们姊妹要攀附你,却不怜惜你。”
习惯他温柔跟我说话,冷不丁听他语调沉下去不高兴,我有点不适应那种生硬。
“她们为自个儿无措,但你在那里也保她们,她们却不知恩情,应当防着。”
好像要一字一句渗透我的心,我也不由自主听进他的话,有点累地叹气,保证:“晓得了,我会的。”
他浅笑把解开的辫子弄散,轻轻放下。我面前的手碰碰我的额头,他说:“这边妥嘞,你转一下。”
转身也有他助力,我分心思考,觉得好笑:“之前还想你对她们用心,要是她们留下来,你也会对她们越来越好,看来我想多了。”
也许是吃饭的时候琢磨地方,也许是他不犹豫就算上宋家,从那时候就出现的担心,也是自私。
他轻轻地笑,温柔地说:“带她们回来便应当担着责,既然你有心送走她们,也与我心思契合。虽能顾小妹一辈子,可依然不愿那样的人在你左右。”手掌扣到我肩上,包裹着捏了捏,“我待姑娘虽上心,但在心里的姑娘只有两个妹妹。”
感觉头发没先前重,我心里也轻松很多,拉过他的手贴自个儿的脸,“哥哥好。”
“小妹好。”他抚摸了摸,推我起来,“今儿累一日,早些歇吧。”将我划到肩前的头发向后理,“你换衣裳,我去外头等你。”
今儿他没讲很多,听完故事喝了口水,躺下后他帮我掖好被子,我侧枕他腿上闭眼,暗色并没让我进入梦乡,而是想起李玉的声音,逼迫我的话。
心里忽然一紧,我猛吸一口气睁开了眼。
他在我脑后的手不晓得啥时候动,轻柔抚摸着,“乖乖,在家里嘞,莫怕。”担忧的神情渐渐进入我眼里,“这是家里,哥哥在,哥哥陪着你。”
安静容易想到那些可怕的东西,我感觉越发不安,怕那个王八蛋突然冒出来,想法里的伤害越来越多,不止我一个人。
忽然攥住他长衫下半截的布料,向上转头和他对视:“哥哥,那王八蛋会不会报复你?”
脑后的手稳到头顶,覆盖着。他低头垂向我的双眼坚定,语气温柔而稳定:“不会。”在我怀疑的目光里,他依旧平稳:“他要一个会唱戏的,我会。”
本能地相信哥哥的底气,而我的心却没完全安定。想让哥哥好好唱戏就不能动他身边的人,那不在他身边的呢?心里跳动着不安,我想到幺妹她们。
想到一直被忽略的东西,抓要布料抓得更紧,我当即问他:“幺妹她们的卖身契他给你了吗?”
他眼神停顿,我感觉不妙。
随即被安抚着,看他眼神稳定下来,“两个不打紧的丫头他不能反悔,你若不放心,等明儿叫念宁去要来。”
“那王八蛋对我就没说话算数过。”尽管晓得李玉不可信,但这么晚了也不能折腾他们跑一回。
“这回的误会叫他找到由头,以后咱不理他,他接近不到,便莫得法子嘞。”
那时候的话就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追回的误会全怪李玉,但真接近不到吗?
停顿的间隙没断过思考,也想到了:“那我!我的卖身契在你那儿吗?”
当时那一张纸就把我绑架到那里,我突然在意那张纸,想要免去接近的可能。
“毁了。”听得我愣住,接着他更明确地说:“在他家毁的。”他抚摸我的面颊,笑容落向我,“你是自由身。”
突然压进心里的负担瞬间消失,我忽然感觉好轻松,松了口气,枕着他腿笑。
“太好了。”
夜里虽然有惊醒,但也伴随他及时安慰,我没感觉多怕,反而安心更多。
只是眼下,没那么安稳。
醒来从刷牙起,念宁就在床边“劝”他,样子气得好像下一秒就爆炸了。
“宋子延看你帮那些姑娘,讥你多少回?眼下你还要让他帮你,你是不是太安逸,找气受?”
本来念宁算是心平气和地劝,不晓得从哪句起,越来越冲,康平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
“他就是那性子,说几句也掉不了肉。”哥哥淡定自若,接过我的牙刷,给我擦了擦嘴角残留的水渍。随和含笑地看他,“他娘也中意我的戏,便是为了他娘,他也不能与我耍大性子。”
哥哥说完,把牙刷递给康平。
康平接过牙刷,赶紧就把刷牙的粉和茶杯端起,他忽然看向康平。
“打完水回他屋等他,伺候他盥洗。”
康平瞬间回复:“得!”盆都没端就跑了。
他回过头,好像气到无话可说,撇了下眼,很重的气息吐出来,说:“他娘中意你的戏也不能每日听,他今儿气你气得半死,过半个月也不耽搁他娘听戏!”
“??噗!”没反应过来这么大的转变,和那个时候的反差也很大,我一下子憋不住笑,弯腰笑喷了。
“你还笑!”冷不丁被他看着,我抬头一脸懵,紧接着他像是忍耐却还气冲冲地,“莫得说你嘞!”他手往外指,“要她们留下!不愧是兄妹啊!一个陪一个找气受!遭的算计还不够?”走来拿起茶壶转身,“两个夯货!”
他说的都有道理,要不是那个王八蛋黄鼠狼给鸡拜年,我还不会晓得,但被说一顿还挺委屈的。哥哥手一搭我背上,我就靠了过去,往他怀里钻。
哥哥拍拍我的背,有一丢丢无奈的声音飘了出来:“她一小姑娘哪里遭得住你这样说?”叹了口气,“夜里又起来好几回,你再说她……”
他拿起一只倒扣的茶杯倒茶,动作似乎随着哥哥的话慢了下来。
“咱们说,莫牵扯到娃儿。”哥哥松了口气,认真说:“就当养花养草嘞,让她们安分在家里,不多言多语,咱养得。”
他接着放下茶壶,端茶杯转过身,眼神看上去还很生气。
“她不经事,你不晓得吗?”他走过来几步,眼光从我身上撇开,“是花草我陪你你养着,可她们哪里有花草容易?”往上移,“即便她们安分在家,玉娘也不能看不见她们,到时小又该咋好?”他莫名很急的样子,“你想一想,当真要她们在家?”
“?”两者有啥子关系?我有点不懂,刚发出音调,看他还像生气的眼光,把脖子缩了回去,看哥哥眼睛沉下去,似乎改了主意,我小声问:“咋嘞?”
哥哥张嘴还没说话,冷不丁听见他吐着气说:“不是你该懂的,莫插嘴。”
我对哥哥撇了撇嘴,哥哥沉着气息,略显无奈地浅笑,摸摸我脑后,“怪我一时莫得想到,看来的确有些不妥,还是依昨儿的琢磨吧。”
哥哥正经的语气似乎带着歉意,我想他们有更深的考虑,也通过念宁的话晓得她们留下是个多不好的想法,只好对哥哥勾嘴角,无奈地含笑点头。
“除了宋家,那几位我都去仔细问问。”听声我转头看他不容拒绝的样子,认真沉着气说:“找不到稳妥,便多留些日子,我再去县城问问稳妥的贵人。”像是定在哥哥那边的眼光忽然看向我,“等等她们来,我说撒子你莫多话,晓得不?”
他的语气到最后没那么严肃,我想就算不能留下,也应当有商量的余地。
我点头后说:“昨儿答应她们好好的,又不算数,我想先和她们说几句。”
没过几秒,他似乎松缓一些,走过来绕过木凳,“得。”把茶杯放化妆桌上,转过来俯身面对我,“但你不准再答应她们撒子。”
下意识看哥哥没反应,我对他点头。
他才露一点笑脸,我身子往上挺了挺,和他说:“这事我有点对不住她们,要是确定稳妥的人,我要见见。”
他身体刚直起一点,嘴巴轻微抿着,像要说话之前,哥哥将我的发丝理到我耳后,平和地说:“要去找的贵人都听过我几场戏,也颇为中意。”侧过头和哥哥的笑碰撞,哥哥柔和地说:“到时询问当家人,获准便名正言顺。”一缕头发挡在眼前,进入视线的拇指替我理了理,“小妹是我贴心的妹子,应当同去。”
“真好~”我趴到哥哥胸前蹭了蹭。
哥哥摸着我的头,我听见外侧好像很无语的声音:“你就惯着她。”
他扔下这句话,我转头我就看见他单手端着盆走了。我这才松了口气,脑袋往他腿上倒。
“念宁咋这么大脾气呢!”后边的手滑到前面,哥哥含笑顺走我脸上的头发,“这样才顶得住事,帮我管了许多。”
“也把你管了~”我笑着。
哥哥点了点我的鼻尖,“你不也是~”另一只手指尖经过我额前,“好了~”把碎发捋到一边,“该起来嘞,我给你编发辫。”
我脑袋尽量不动,眼珠朝哥哥挪,好奇地睁大些,“你咋突然改变想法了?她们留下哪里不好啊?”
女子脑袋一团乱,不顾身痛将头朝地的她拽了起来,曹闵瞧女子的热闹间隙,不经意看见她身子蜷缩,皱眉,眼神隐忍地低下头。
莫得遭过奴才的罚,也能猜到几分奴才的伤痛,纵然晓得秋禾耍心思,她还是不忍见女子发癫,致秋禾伤上加伤。
明白女子不想要这身份,依然看不下去。手里的碗都没放下,曹闵皱起了眉,起身走向她们主仆,怨怪的眼噙一丝不忍,嗔道:“姓许的,你对她发撒子泼?
女子闻声,鼓气的眉眼随脑袋转向她。
忽略女子投向她的目光,眉头紧锁地瞥在女子身前低头不敢动的丫头,不满的话语引女子身上。她不满的眼转瞬扫女子,紧捏筷子,嗔怪道:“她准遭过责罚,你眼下还这般折腾她,真莫得良心!”
显出锐利的眼神蕴对女子的不满,她夹起碗里米饭塞入口,女子见她释放的鄙视,方才压不下的躁动被本能的关切覆盖,转头面向秋禾,看见她毫不收敛地外露遭打时内心的畏惧,任由神态流露女子给她加重的痛。
莫得见过一园子的人唱戏,不知怎样的腔调入人心,却能以几分真假叫姑娘不知所措,放缓的手赶紧拉住她坠下的身子。
闻言,她半垂的眼微微瞥姑娘,乍见姑娘淡眉紧皱,澄澈的眼流露和幺妹几分像的急切心疼。
不知该咋说,依她看,便是满眼都是她。她思绪渐渐稳妥,而眼眸的怯不散,眼帘遮住她无意间流露的心虚,半将姑娘当支撑,自个儿使力间,缓慢启唇,“我……我还得……”语气全然莫得之前上扬的喜悦,仿佛冲散的虚弱绕回来。石头压着的唇角冲着力气显一丝顶起,声音缓慢落实一些,“姑娘放心……”
姑娘填进愤怒的眼神又被她在眼里却心忽视的心疼萦绕,她只见姑娘眼眸转向身后的刹那神情柔和下来。
或是女子晓得曹闵本性不坏,下意识求助于少女。好像深处已知会有这样的回答,秋禾不意外少女满嘴油光的回应,而她的姑娘顾着她,无心思索旁的,两手握她吃痛的双臂,稳住她依靠自己的身躯,早打算另寻他法。
深宅待久了,曹闵不晓得她遭嘞撒子,也晓得一个奴才的韧劲,她能走来,自然能走回去,说着,口吻坦然地夹碗里的菜,许是深处的敌意作怪,本好意的言语不知不觉增添几分揶揄,“只要你不晃来晃去折腾她,她自个儿就能爬回你屋里,不必多担心她撒子。”
少女来的两个月里,她送过几回吃食,心知少女见过的奴才多,不敢唱反调,也看明白姑娘看不惯直白的柔弱,于是顺势无力地应下少女的话,哭得微肿的双眸浅浅与姑娘投向她的关心对视,卑微的口吻融于顺从虚弱的话语,说给姑娘听:“秋禾陪姑娘回房……”
想求得姑娘的怜爱,但若真失了规矩,她不久前才遭过打,心里真的犯怵。
“秋禾自个儿能走,不敢劳烦姑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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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 临时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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