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声传媒顶层，林景文关上办公室电脑，揉了揉眉心，正准备去吃午饭，手机响了。

是江舒。

他在娱乐圈那几年，从头到尾都是江舒带他，三年前他退圈接手玖声传媒，江舒也新带了几个艺人，其中就有言时序。

林景文本打算在玖声站稳脚跟之后多帮衬江舒，但是一想到她有可能把手上的资源给言时序，就有意无意地疏远了。

他自认为表现得不明显，但江舒毕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看出来他不喜欢言时序，往后就没怎么联系他。

两年半过去，这还是江舒第一次打电话过来。

应该是为了今天热搜上的事。

林景文没让铃声响太久，接起来习惯性喊了声“江姐”。

江舒一听见林景文的声音，顿时亲切得不得了，“景文啊，这么长时间没联系，我还怕生疏了。”

林景文一笑：“不会，我一直没机会找你。”

“我是怕今天的热搜影响你心情，跟你说一声，别往心里去。”

江舒当经纪人向来看重艺人的意愿，带林景文时从来没给他接过不想干的工作，就算是现在又上了热搜，江舒首先想到的也是他的情绪。

其实林景文对这些事早就免疫了，那条热搜他想撤很容易，只不过懒得管，昨天晚上也没跟拍照的狗仔计较。

但是听到江舒的话，心里还是有点感动，“没事儿，网友热闹一阵也就过去了。”

他转念想到言时序，极轻地叹口气，说：“我不会找他麻烦。”

江舒也不打算遮掩，顺势说：“那就好。”她顿了两秒，“你同意让言时序演男二，我很意外。”

林景文从办公椅上站起来往沙发走，脚步缓慢，“导演觉得他最合适。”

“你完全可以拒绝。”

林景文在真皮沙发上坐下，脊背往后贴合住靠背，睫毛微垂，神色晦暗不明，“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江舒轻声说：“抱歉。”

林景文当演员的时候就痛恨掌握资源的那批人因为各种原因干涉影视圈的创作自由，这一点江舒不是不知道，只不过这几年慢慢忽视了。

江舒试着缓解氛围，“你作为原著作者，觉得言时序贴合角色吗？”

林景文扶额，左腿被踢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不知道。”跟言时序沾边的事他都不想了解，到现在连言时序演技什么样都不清楚，导演李舟发来的试镜片段他打开都没打开过。

第一次监制电视剧，他之所以同意男二号的人选，无非是相信李舟的眼光。

当年李舟在茫茫人海把他一个表演小白揪出来演古装剧男二，他后来也当过李舟的男主角，这位知名导演的选角十有**不会出错。

江舒没多问，又寒暄几句，挂了电话。

言时序中午点了份外卖囫囵吃完，晚上从冰箱拿瓶酸奶，乱七八糟解决了晚饭，又把睡觉时间压缩到六个小时，终于在第二天清晨门铃响起之前消化完了剧本。

江舒站在外面，门一开带起一阵风，迎面而来是言时序阳光开朗热情自信的笑容，一时有些怔愣。

言时序冰山一样的人，江舒三年来没见他笑过几次，除非面对粉丝，迫不得已要营业。

“早上好啊江舒，”言时序笑着打招呼，视线转向旁边，是前天晚上送他回来的中年男人，应该是原身备注“助理兼保镖谭叙”的人，他试探着喊：“谭叙？”

谭叙“嗯”一声，“上午十点有一场戏，现在去片场。”他把手里的袋子递出去，“早饭。”

言时序转身关门，接过袋子，还是热乎的，“谢谢。”

谭叙听到这两个字，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立时多了惊讶，和江舒对视一眼，确认没听错，才滚了滚喉结，说：“是你爱吃的那家店。”

言时序从袋子里拿出冒热气的小猪造型小馒头，咬一口，实心的，没馅儿，心想这不是他爱吃的。

谭叙开车，言时序和江舒坐在后排，江舒一路上不停地叮嘱，言时序看似很捧场地回应，实际心不在焉。

“李舟不喜欢剧组周围有太多粉丝，你到现场引导他们别打扰拍摄。”

言时序低着头，眼睛长在手机上移不开，漫不经心地回了声“好”。

“你看什么呢？”江舒终于忍不住了，探头过来，浏览器搜索框里躺着“言时序”。

“你搜自己干什么？”

言时序抬头，嘿嘿一笑，瞎话信口就来：“我觉得公众人物需要时刻关注自己的风评。”

言时序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身三年前进娱乐圈，出演了几部爆剧，虽说演技平平，但有角色口碑加持，加上优异的外形条件，已经跻身一线顶流。

原身是一线就代表他是一线，原身是顶流就代表他是顶流，如此一来，相当于他可以少走好几年路。

江舒很少在艺人脸上看到如此不值钱的笑，尤其是在言时序脸上。

看着江舒略显困惑的表情，言时序明白他又ooc了。

但是没办法，他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办，是延续原身的性格还是做自己，两者都有利有弊，他还没想好。

到片场外下车，言时序首先看到亮眼的横幅，“时序更替，只你唯一”，心情一下子沸腾了。

“言时序，加油！”

“加油啊啊啊啊——言时序！ ”

“言时序！”

横幅后面的粉丝显然比言时序的心情更沸腾，一声接一声地喊叫。

言时序本质上毕竟是17岁的毛头小子，对这种场面毫无抵抗力，一下车就开始默念矜持，淡定，冷静……但是嘴角还是压不住。

秉着不能表现得太没见过世面的原则，言时序强行把得瑟的笑转换成灿烂又有亲和力的笑，对粉丝们双手合十鞠上一躬，履行江舒的叮嘱，大声道：“大家安静，不要影响剧组秩序哦，我去上班了，拜拜——”

人群果然安静下来，言时序挥着手走进剧组，在他身后，不少粉丝瞪大了眼睛，一边姨母笑一边不可置信地向同担确认：“他以前会笑得这么好看吗？”

“他什么时候这么可爱了？”

“男神终于脱下了高冷坚硬的外壳呜呜呜”

“我的天呐我原地去世——”

言时序在化妆老师和服装老师的装修下，化身位高权重的军官走进片场，前几场戏地点是审讯室，他审讯于阳。

这几场戏他前一天晚上对着镜子排练过，效果不太理想。准确地说，剧本上的每一场戏他都觉得差点意思。

没有进行过任何表演上的学习，言时序无法想象怎么演一个和他本身经历完全不重合的人，一个沉稳睿智、冷酷果敢的军官。

言时序此刻真正站在片场，就算知道自己可能有表演上的天赋，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犯怵。

于阳走到他旁边，抬手拍他的肩膀，咬牙切齿：“我昨天打电话你怎么不接？”

言时序分不出心情应付他，只老好人似地笑笑，“对一遍戏吧？”

于阳“哦？”地挑眉，锐利的双眼试图窥探言时序深藏的秘密，“我以前求着让你对戏你都不搭理我。”

言时序算是明白了，原身比他想象中还要不近人情，字面意思的不近人情。

他莫名地恼火：“以前是以前，再提以前把你们都叉出去。”

“我们？”

言时序把剧本扔他手里：“对不对戏？”

“对，对，”于阳不知道哪个地方惹到言时序了，观察不出问题，只能讪讪地把剧本拿正，“你刚出场的时候，我……”

工作人员准备就绪，于阳先坐进电椅，言时序站在“审讯室”门口，紧张地等待着。

场记打板，言时序推门进去，正要说台词，余光却瞥到一个人，不自觉动作一僵。

林景文坐在导演旁边，看见摄像机里的言时序不在状态，缓缓皱眉。

“卡！”李舟站起来，“怎么回事，发什么呆？”

李舟看着是个和蔼的小老头，言时序没想到他严肃起来这么凶，顿时压力飙升。

“抱歉，”言时序握紧门把手，在极短的时间里调整好状态，“再来一条。”

场记打板，言时序推门，说台词，走到于阳面前，李舟：“卡！罗艺是你这样的吗，有没有认真读剧本，他的气场呢？你一进门，观众看到的不是一个军官，是在路上散步的街霸！”

言时序台词堵在胸口，听李舟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地说完，目光瞥向林景文，心里一咯噔。

林景文蹙眉看着摄像机，一言不发。

场记打板，言时序推门，说台词，走到于阳面前，说一句台词，李舟：“卡！说台词别这么软绵绵的，还有你那面部表情，你知道罗艺现在是什么心境吗？联盟最重要的脑科学研究院被烧了，他有闲情雅致在这儿跟嫌疑人聊天？”

言时序有点无措，抿了抿唇正要开口，李舟示意场记：“再来一条。”

场记打板，言时序推门，说台词，走到于阳面前，说了两句台词，李舟：“卡！”

言时序等着李舟再劈头盖脸一顿骂，却等来了林景文轻描淡写的一句“上午先别拍罗艺的戏份了。”

这比被李舟骂一万遍还难受！

“拍，”言时序无视片场十几道工作人员的目光，咬牙道，“再来一条！”

场记打板，言时序推门，说台词，走到于阳面前，说两句台词，于阳和他对戏，他和于阳有来有回……

“卡。”李舟发话，“过了。”

言时序如蒙大赦，一转头却看到摄像机后面两人一言难尽的表情。

林景文：“言时序试镜的视频你还有吗？”

李舟：“你等等，我待会儿发你。”

林景文：“是你把关吗？”

李舟：“是呀，他试镜演得挺好，往那儿一站就是罗艺。”

言时序很想说他们说这话完全可以避着他，但是心已经被伤透了，没有力气再去狡辩。

江舒站在片场的角落目睹了一切，言时序垂头丧气地走过来，她象征性地拍拍他的背以示安慰，“李舟导演出了名的要求高，在他手里一场戏拍了几十遍的演员多了去了，你这还不算什么，你别气馁。”

她不禁想到林景文，出道第一部戏也是李舟的男二号，有次拍夜戏一直被训，收工后一个人躺在草地上看星星。

言时序有被安慰到，鼓起勇气问：“最后那一遍能过是因为我演得好吗？”

他看过一些访谈，听说过有的导演觉得演员演得不行也会过，是因为知道演员就这水平了，再拍多少遍也就那样。

“你演得不好他们俩都不会过，”江舒一笑，“自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