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太阳正温暖地照耀着，女佣们正在把雕塑和台阶擦拭得闪闪发亮。当她们看到冷凝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停下手中的工作，起身闹哄哄地冲向冷凝问好。她们根据盥洗室还有吃饭时候等等的那些照面，早已发现这个异世界旅客虽然看上去冷冰冰散发着“靠近我我就去死”这样的射线，但却和猫儿一样，过多靠近对方对方也只是沉默地找个地方躲起来看书。

刚好，今天冷凝回来早了，莫迪丝女士不在冷凝身边，这还不抓紧机会多和冷凝相处下，要知道这么清雅卓绝的异世界来客可能几万年都不会碰到。提着衣裙，将碎发撸到耳后，女佣们笑嘻嘻地一拥而上问着冷凝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塔楼那边的魔法师大人们是不是个个都是难以沟通的自负家伙。

冷凝紧张地僵硬着身体，远离着身边这些柔软的气息。

看来王宫的工作太过轻松了，要是007的22世纪才不会让她们有时间这么快乐的八卦。

低头望着女佣们笑得跟花似的面庞，冷凝内心复杂，他不擅长应对这些过于热情的女佣们，准确来说他似乎所有女性都不怎么擅长应付。倒不是什么青春期的荷尔蒙躁动一类，单纯的只是在他眼里女生都是纤细可爱需要保护的对象，而他那过于冷冰冰的话语经常会不小心伤到人。如果说和普通人的沟通小心注意程度是10分，那么和年轻女性对话注意程度就得是100分。

“你们是不是太闲了，快去工作。”严厉的教导声传来，莫迪丝女士清脆的脚步声宛如催命符。

得救了。

女佣们一哄而散，冷凝终于从温软的粉红气氛中挣扎出来，长舒了口气。他脱下斗篷，整理下发丝，没了方才的慌乱恢复了清俊超然的端方君子模样。冷凝告诉了莫迪丝女士带回来送的蛋糕这一件事，拜托她取来餐具。他回到房间在书桌上打开盒子——盒子里面是个熔岩蛋糕。

“这可真是精巧呢。”扶了下眼镜，莫迪丝女士微笑道。

冷凝默默将蛋糕放到盘子中，蛋糕只有一个，圆形杯状，上方铺着白色的糖粉，散发着甜甜的巧克力香气，甚至还有热气。这应该是盒子上被塞西尔先生附魔了的缘故，才能使蛋糕保存的如同刚烤出来一般。

冷凝用银白的勺轻轻压向蛋糕，就看到蛋糕柔软了身躯，显现出内部丝滑的巧克力。他转头问向年长的莫迪丝女士：“要尝尝吗？”

莫迪丝闭眼摇摇头：“这可不行，这是给先生的，先生自己吃就好。”

望着莫迪丝坚持的眼神，冷凝知道自己劝不动她，坐到椅子上，自己尝了一口。

意外的，非常好吃。

冷凝在这里吃了这么久的甜点，难得遇到个觉得不是太甜的，也可能是巧克力轻微的苦味中和了那种感觉。绵绵的蛋糕口感恰好，暖暖的流心让整个肠胃都暖了起来。

莫迪丝女士看到冷凝一向冰冷的面容似乎柔和了些，不禁露出怜爱的神情问道：“如何？”

“挺好吃的，莫迪丝女士，你真的不尝尝吗？”冷凝咬着勺子回味着口感。

莫迪丝语气温柔，望着那冒着温暖气息的蛋糕还有那礼盒上别着的洁白鸢尾：“不了，我一看就能看出这个是献给神大人的食物。”

“？”

“先生，你知道我们这里的传说吗，传说神曾今这么说过‘赐予我温度，我将为你献上祝福。’”

“那是这里的黎明女神的传说。”冷凝回忆道。

“是的，也是我们这里最重要的神明，她即是胜利，即是智慧，即是新生，”莫迪丝女士拿起旁边的餐刀，刀面光洁反射出她自己的影子，“传说她一生都在追求温暖，为了获得光明失去了一切，血肉与灵魂也都因此遭遇了消散与重组，她经历了绝望与痛苦后终于获得光明，她也因此给世间带来了黎明，世界不再混沌。”

“因为她非常喜欢温暖的东西，所以我们给她献上贡品的时候，多数也会选择这种温暖的熔岩蛋糕。后来逐渐变成所有神明的贡品都会献上类似温暖的东西，我想塞西尔先生也是把你当作神来考虑，所以给你这样礼物的。”

“这样啊……”

冷凝若有所思地吃下一口。

确实温暖而柔软，甚至可以从中感受到烘培的人怀着的那颗柔软的心，这就是这个世界的人的信仰吧。他们没有22世纪那些强大的科技力量，所以只能从这些虚无缥缈的神身上获得希望。他们的渴求可能永远都没有回应，但不得不说，他们的这份感情确是如此能真切感受到。

是冷凝从没有过的体验，他在22世纪吃过的甜点都是大规模生产的工业制品，这种级别的只有家里人才有可能做，但他并没有那样的家人。他的家庭要务实注重效率，更看重技能的多。

我这算是偷吃了神的贡品吗？

好吃，但是自己并不是什么神，恐怕给不了什么祝福，做点什么类似的还回去吧。

“莫迪丝女士，”冷凝吃完蛋糕，轻轻放下勺子，“我可以借下厨房吗？”

莫迪丝怔愣了下，随即展开笑容：“可以，你要现在用吗？”

“是的，”冷凝一边说着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头，“而且可能明天还得用。”

冷凝会的技能很多（除了体育方面），他自己也做过一些蛋糕类似的甜点。在22世纪，获得这些知识和材料并不是难事，他出于好奇试做过很多种类美食，对照着视频一比一复原味道和品相对他而言轻而易举。他的室友们吃过的也曾感叹过他明明没有吃过却能完美复刻，不过做饭烘培这类事他本来并没有兴趣，做饭实在是很浪费时间的一件事，而他的圈子里也都是将要成为外交官之类的精英，所以更多情况下他们还是选择在食堂一边啃书一边吃预制菜。

还好自己平时就喜欢尝试学习新技能，在这种时刻，会烘培这件事有了用武之地。

收拾起餐盘，莫迪丝女士微微欠身退后，恭敬地说：“我去通知下厨房那边，先生在这里等一下，我待会儿带你过去。”

“麻烦了。”

没一会儿，莫迪丝女士就回来了，她接引着冷凝去向王宫的厨房。

冷凝披上斗篷跟随着莫迪丝，厨房的位置有些远，位于王宫大厅的西侧。路上遇到的近卫士兵，还有佣人等等见到莫迪丝女士都会行礼，莫迪丝都会点头示意让他们继续自己的工作，这让冷凝有些惊讶，看上去莫迪丝并不单单只是一个女佣。

莫迪丝选择了人最少的一条道，他们基本都是穿过花园和侧廊走到厨房的。

王宫的厨房很大，赶得上冷凝在游戏里见到的新手冒险家见到的冒险者协会大厅那么大。天花板很高，有着弯曲的弓形穹顶。屋内摆着2条长桌，墙壁高处上挂满了大小不一的锅、铲还有勺。西侧有2个巨大的壁炉，一个壁炉旁正烤着香肠。北侧有3个窑炉，一个大两个小。围绕着墙壁除了碗柜、案台就是灶台。案台旁堆满了新鲜的蔬菜水果，案台下放着一袋袋面粉、咖啡豆，茶叶等等。

现在离晚宴还有段时间，厨房里的人很少，只有2个厨师，一个年长的带着高帽子的厨师正训斥着较为年轻的那位。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南部莱特蒂尔产的咖啡豆要中深烘培，迪普斯里产的要浅烘培，拉克布恩产的要深烘培，这么简单的事，多少次了，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年长的厨师手指着对方胸膛大声呵斥。他嘴边延到腮边续着茂盛而细软的雪白胡须，带着黑色的方型半框眼镜，白色的厨师装笔挺几乎没有褶皱。

“对不起，主厨……”被责备的年轻厨师正低着头，浑身瑟瑟发抖，他看上去和冷凝差不多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卷曲的金色头发有些不老实的从厨师帽中漏出来翘着。他似乎害怕极了，皮肤都泛着粉红。

莫迪丝女士走上前，跟年长厨师打着招呼：“马尤，我来了，刚才我跟你说过的，伊登殿下的贵宾要借用下厨房。”

“是的，我没忘，我亲爱的朱利叶斯女士。”被唤作马尤的主厨眼神凶狠地瞪了年轻厨师一眼，使得对方吓得如梦初醒般给莫迪丝女士行礼。

莫迪丝点头让对方平身，转身给冷凝介绍道：“这位是王宫的主厨，马尤·布里恩，旁边是他的学徒，如果你有需要的食材，可以直接问马尤要。”

说着，马尤也恭敬地行礼。

“这位是就是伊登殿下的贵宾了，马尤你已经给他备餐过几次，应该大概知道这么个人。”

冷凝随着莫迪丝的介绍，摘下了自己的兜帽，一直隐蔽在大片阴影里的样貌就这样显现了出来。

两位厨师见到冷凝的样貌都不约而同地先是发出了惊呼，接着马尤恶狠狠地重重敲了下学徒的头呵斥他不要乱看，学徒颤抖的比刚才被训斥的时候更严重了。

这个情况冷凝在王宫内已经见到了十多次，但不得不说还是没法习惯。

如果用自己常用的习惯语气肯定会让气氛持续紧张吧。

冷凝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易近人，学着伊登·奥兰多的语气说话：“是这样的，我想做泡芙送人，需要奶油和低筋面粉和厨房。”

“只需要奶油吗？”马尤问道。

“可以的话，巧克力之类的我也想试试，”冷凝温和地说，“我也担心把你的厨房弄乱，我看到了窑炉，那个东西在我家乡不常见，所以我可能需要多试几次。”

“可以，没问题。”

马尤利索地从案台下拿出半袋高筋面粉、低筋面粉还有玉米淀粉，摆上桌子，又让学徒拿来鸡蛋、牛奶，白糖……等等材料。他卷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胳膊，不难从鼓起的紧实肌肉上看出他常年掂锅的力量。

材料全都准备好了，冷凝沉默着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周围3个人，虽然他表现得很淡定，但他其实相当紧张，因为他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做过什么东西，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莫迪丝女士注意到了冷凝的沉默，找说辞说要看下库房的食材带着学徒离开了。

只剩下一个看上去一板一眼的严厉主厨，这让冷凝放松了不少。

他打算先做个简单的酥皮奶油泡芙试试手，这个因为简单他做过几次还记得差不多步骤，而且旁边有个主厨可以随时询问确认步骤。马尤主厨并不会对他细致步骤差距有什么疑问，只会在冷凝提问的时候提出具体的建议，让冷凝想起了AI助手，相当可靠。

当泡芙的香气从窑炉中传出时，微黄的阳光斜射进了窗户，桌子的影子已拉长到了墙面上，黄昏了。

冷凝取出泡芙，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放凉，他做了一盘6个，从外观上来看这些泡芙表面金黄，型态圆圆滚滚非常成功。

马尤闻着烘培的甜甜香气，露出赞赏的目光，笑道：“一次成功，非常厉害。”

冷凝语气平和：“以前做过，没什么的。”

马尤注视着面前这个有着不属于年龄般沉稳气质的年轻人，他系着围裙，露出的洁白小臂上只有一层薄薄的肌肉，纤细修长的手更是似乎只适合提起纸笔。明明经过了揉面烘烤等操作，他的围裙也还是刚围上那般纤尘不染的模样，很难想象这是个能干活的家伙。最重要的是气质和仪态，总是一副淡然而平和的样子，但眼神流露出的确是冷漠。

马尤长期在王宫，也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贵人，但没有任何一个像这位贵宾，明明年轻却看上去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复杂沉重。

他用夹子碰了碰泡芙，确定了下泡芙的重量和温度：“你知道吗？这个月一开始，伊登殿下告诉我饭做得不够好，跟我建议换食谱的时候，我还想是什么混小子在故意找茬呢。现在看到你了，我大概明白了。”

将晾好的泡芙装进盘子里，马尤放下撸起的袖子，声音低沉：“做几次就能做这么好？不，没那么容易，我当厨师几十年了，见过的所谓有天份的厨师也多了去。真能掌握好火候的没几个，窑炉就像暴脾气的俏姑娘，它能给你最想要的滋味却极难操纵。而你刚才说过，你的家乡很少见窑炉。”

只是看个颜色，再保证香气一样而已，有这么夸张吗？

冷凝突然觉得夕阳的阳光刺眼了很多。

而且原来伊登注意到了自己一直不喜欢吃这里的饭，还专门跟厨师说了？这太糟糕了。明明自己有一直努力把饭吃完没有浪费的。是表情暴露的吗？不应该，自己一向很能控制自己的表情，不会让人发现自己的喜恶。

冷凝面露难色地微微抬眉，解下身上的围裙：“抱歉，我可能只是不习惯。但是前些天做得海鲜我就觉得很不错。”

“没什么，作为厨师肯定要经得起任何挑剔食客的挑战。现在让我们尝一下这个泡芙到底有多成功吧，我相信我的眼光。”豁然笑着，马尤用纸巾包裹着将一个温热的泡芙递给冷凝。

“哎——这么有趣的事情怎么能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