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王宫前往西街，没有了缠人的女佣们，冷凝松了口气。再一次感受颠簸的马车，冷凝看着窗外的街景变化。各色场景宛如幻灯片晃过他眼前，他妄图回忆着上一次的行车路线，不过他的大脑理解抽象的概念很容易，这种具体琐碎的事物上却很容易疲惫，不到10分钟，冷凝就放弃了观察街景。

“你有注意到吗，那边的店面从乐器商变成服装了。旁边隔了点距离的那家粉色招牌的那家道具店橱窗也换了镇店宝物，预计老板终于把他那个传世宝刀卖掉了。”

王国万事通小能手伊登·奥兰多开始了他的介绍，冷凝默默听着，心里合计着这家伙平时得是有多热心什么都关心。

这次到了西街，伊登先领着冷凝进了一家名叫西尔维的餐馆吃饭。这里主营的是海鲜料理，还没进餐厅就能看到招牌上画的一条大大的长得如同鲟龙一般大鱼的卡通形象。进去就是一排排木制餐桌餐椅，各式各样的平民们正聚成一桌又一桌吃饭，有拿着大大小小袋子的商人，有刚从剧场下台没多久还画着妆的演员，有腰间系着澡堂特色宽大浴巾的小姐……等等。

“这家店价格合适味道又好，很受欢迎，只是环境吵闹了些。”

是的，这里的服务员明显忙不过来。端着托盘的服务员走路快得好似奔跑，点餐的位置如果离厨房够近他们就直接喊出菜名让厨房开始备菜，拿酒的服务员更是一只手最少拿着两大扎啤酒。

“欢迎，欢迎——你要点什么！”

“丽兹！这里加个坎希特龙虾！”

“还有这里，再加个特色海鲜烩饭！”

“好咧——马修大叔！听到了吗！坎希特龙虾和特色海鲜烩饭——”

最忙碌的服务员是店长的女儿丽兹，她穿着围裙和方便活动的宽松中裙，扎着高马尾配着可爱的红色大蝴蝶结，活力四射活泼可爱的模样。

冷凝和伊登一进来就相当受瞩目。首先是因为伊登比起普通人略高的身型，普通人可没有这样的肌肉线条包裹出来的性感而健康的体型，而旁边一直面容冰冷的冷凝那冷白的肤色还有俊逸的面庞更是让人过目不忘。其次虽然两人更换了打扮，但和常人不一样的优雅仪态，一下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是王宫出来的人，果然不一样。”

“让你家儿子也努力下，争取到王宫找个工作。”

“呵呵，说的容易。”

餐厅里继续喧哗着，人们继续开心地用餐，还有什么比一边享受西尔维餐厅的美食一边谈天说地更重要的事呢，那刚刚夺目的两人只是食客用餐时的小插曲。

伊登和冷凝找了个僻静的小角落面对面坐着，饭店的服务员丽兹很快提着柠檬水和菜单招呼过来，伊登询问着特色料理和周围食客的点餐内容，轻松愉悦地决定着要吃什么。拿着点菜本的丽兹注意到了沉默寡言的冷凝，闪着一双明亮的眼不住问着冷凝的喜好。冷凝有些为难，推给了伊登。最终他们点了烤鱼，海鲜浓汤还有特色海鲜烩饭。

“是不是生意很不错？”伊登唇上抿着笑，望着四处打量的冷凝。

“是，很有烟火气。”冷凝眨了眨紫色的双眸。

虽然不再是黑发黑眼，没有了时时提示自己对方是个神降般人士的提醒，但冷凝现在专注观察周围的模样对伊登而言仍很有冲击力。他有点担心自己脸上的涂料会不会因为紧张而掉色，不由得心中默念着王室行为礼仪镇静心情。

“你一定会爱上这里的料理，这家海鲜做得相当不错，你应该喜欢吃海鲜是吧。”伊登一边说一边款款为两人倒上柠檬水。

“谢谢，”冷凝先是道谢接过水杯，随即将目光从远处桌子上正欢脱唱着助兴曲的吟游诗人身上转了回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海鲜。”

“看你平时吃饭时候的样子。”

“……样子？”冷凝狐疑地重复问道。他确信自己吃饭的时候基本没有表情，而且每次都很认真吃完了，不应该能让人看出自己喜恶，说起来，主厨马尤也说过伊登发现自己不喜欢吃甜点这件事，“你怎么发现的。”

“看你咀嚼吞咽的频率啦，多观察几次就能知道。”伊登微微侧过脑袋眼神游弋，其实他观察了很久，但要是说出来冷凝说不定会露出鄙夷的神情。

冷凝顿了顿，幽幽说：“是我太不小心了，下次我不会让你发现的。”

“啊，”伊登惊叫出声，“这有啥不能让人发现的？”

“我家是这样的。”

“啊？！”

冷凝看到伊登连续惊讶的表情，不悦地闷声解释“对方赐你饭吃而你又一时无法给予报答，表现出不悦是非常不合适的。无论如何，我都该心怀感激地吃完。”

“真是严厉的家风呢。”

“一般。”微低着头，冷凝嘴唇碰上水杯，装模作样地喝了口柠檬水。

“不过你跟我不用这样，在一起高兴才是最重要的。”伊登真诚而爽朗地笑着，眉间的伤疤也宛如冒险旅途上的奖章版闪亮，虽然遮蔽了容貌，这人也难掩那闪闪发光的气氛。

冷凝难说自己现在的情绪，扬了扬眉，侧过脑袋说：“其实我对海鲜可能喜好程度一般，只是稀罕。”

“海鲜？这有什么好稀罕的。”

“我生活的时代海洋污染严重，海鲜根本吃不了，河鲜还行。虽然有人工仿制海水的技术可以吃到人造海鲜，但对比起来肉的紧致程度还有纤维感都差了太多，一顿人造海鲜赶得上一个普通人两个月的工资，和你这里的海鲜比起来那就是又贵又不好吃的程度。”

“这样，那你待会儿可得多吃些，这可是你那里吃不到的宝贝。”伊登了然道，笑脸盈盈。

“不至于。”

我没那么贪心。

冷凝用手撑住脸面无表情。

菜上得比冷凝想象中要慢很多，三十多分钟才上上来，要是在他的时代小饭馆上菜这么慢基本可以挂网上被骂浪费时间浪费生命了。但这家店确实好吃极了，完美保留了海鲜应有的鲜美，味道又正中下怀。冷凝不得不说他虽然因为无事可做而焦虑，但浪费时间得到的结果他很满意。甚至于在伊登询问要不要下次再来的时候，他都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回答了“考虑一下”。

热情洋溢的丽兹在他们吃完后如同个小精灵般绕着圈询问意见欢迎他们下次再来，还塞给冷凝一堆饭店的宣传单。伊登游刃有余地跟丽兹道别后催促着冷凝赶紧跑路。

“你可真是蓝颜祸水啊——”

“？”

“没啥。”伊登撇嘴吹了下自己的头发微笑道。

十来分钟后，他们来到了冯小姐的花店，里面正有两位顾客挑着花让冯小姐做花束。

“欢迎，要买什么？”冯小姐穿着花围裙，手里拿着剪刀和花枝，温和地问道。

冷凝一时语塞，他其实过来并没打算买什么，只是想来看看这位全家因为自己受难的可怜人。他不是什么圣人，没有对冯小姐的怜悯之心，但他潜意识里总会觉得冯小姐会怪罪他。

“看老板推荐，老板推荐的好，我们就买什么。”伊登轻快地回道。

“啊……这样啊，你们要不要先看看这些盆栽呢，放在宿舍里可以美化室内空间让心情变好，我先帮这两位客人弄好花束。”冯小姐摆弄着花枝，轻声笑道。

“可以。”伊登彬彬有礼地回应。

花店里满是花朵的清香和各色鲜艳的花，可惜冷凝除了伊登一开始在王宫里变出过的黄水仙剩下一个都不认识，他也不关心。他应付般的扫视着冯小姐说的那些盆栽，最后还是将目光落在了那个坐在不远处的花店主人的身影。

“你很关心人家？”伊登问。

冷凝并没有移开目光：“还行。”

如果冯小姐知道了她的养父是个狂热的黑魔法爱好者会如何呢？如果冯小姐知道全家上下死亡召唤出来的是自己如何呢？如果冯小姐想要以命偿命该如何呢？冷凝不好意思说他只要出门要和真正的人产生联系总是在想着这些。

冯小姐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只认为她的养父是个被教唆使用了黑魔法的可怜人。她年纪轻轻就遭遇了这种事，但仍然坚强而充满力量，并不能从脸上看出什么悲伤的情绪快乐地面对顾客。

“我从没见过你这种表情，”伊登换上了难得的沉稳口气，“你怎么了？”

“……我有表情？”冷凝皱起眉头，回头冷冷看着伊登，对方正手捧着一小株长得圆滚滚开满白色小花的盆栽。

“啊，正常了。”伊登恢复笑容。

“……”

冷凝无语瞥视了对方一会儿，随即叹口气：“我只是在想按照等价待换来说，我过来这个世界背负的实在是太多了，她的养父是有什么希望不能自己做非得召唤我来。”

“你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伊登挑起一边的眉，“她的养父是个用黑魔法的脑子瓦特的家伙，所以才召唤你来，对于他而言，召唤成功就是他所希望的。”

“……你这想法在我看来才是新颖，”冷凝捏了捏眉心摇摇头，微微闭上眼，“怎么会有人没有目的就召唤，召唤应该只是过程不是结果。”

“他是黑魔法爱好者你是正常人，你按正常人思维去想个黑魔法爱好者行为本身就不合适，在我看来，你与其关心冯小姐不如更关心你自己。毕竟，你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而她，虽然很可怜，但性质上来说仍是犯人家属。”伊登放回盆栽，挡住冷凝的视线。

冷凝抬头，看向伊登坚定而凛然的眼神，迟疑了两秒。

这家伙怎么突然又看上去聪明了。

心情莫名好了起来，冷凝扬眉，换上调侃的语气说：“不是定性为自杀案吗，怎么还能算犯人。”

“用了黑魔法肯定就算犯人，别在这里扣我字眼，这种不是学术方面的我肯定比你行。”

“嗯，对，王子殿下。”

“嘿——你这态度——你是不是在敷衍我了——”

伊登莞尔笑着作势要去拍冷凝肩膀，对方用书包抵挡着躲避。

阳光透过窗户，又因为还要穿过花店内的湿润水汽水汽让房间有了氤氲光芒。金色的发丝晃动暧昧了表情，恍惚间，伊登产生了冷凝唇角都有向上趋势的错觉。

冯小姐送走了两位客人，踩着哒哒哒的脚步踏在地板上过来。

“啊，你们有看中的了吗？”温和地说着话靠近二人，在看清二人身型后，冯小姐忽然睁大双眼，她多观察了冷凝好一会儿，接着绽开笑容，“这不是上次的少爷吗，我记得叫……莱昂纳多，你染发了？”

“……你发现了？”怔愣了一小会儿，冷凝惊讶道，毕竟上次过来已是十多天前的事了。

“是啊，你很难让人忘记。”冯小姐腼腆地笑笑。

我干什么了要让人记住？冷凝心虚地微眯起眼，随即转移目光略显责备地看向伊登。

你这变装根本不顶用，别人还不是记住了。

收到冷凝紧迫的视线，伊登不慌不忙清了清嗓子，从容不迫地应对：“他比较时髦，经常喜欢换造型，有没有觉得这次和上次比起来就观感大不相同了？”

“确实观感大不相同，一下子我还不敢确定，不过莱昂纳多先生气质很特别，很容易让人记住。”

“气质？”

“嗯，莱昂纳多先生的气质总让我联想起山蔷薇。”冯小姐露出了柔软的表情。

“啊，确实，很像！”伊登拍手表示赞同。

“那是什么。”冷凝问道。

“是一种在山野间喜欢开在月下和雨里的蔷薇，花蕊如同金丝做成的，当它在遇到水汽或者低温的时候花瓣就是完全透明的颜色，花叶上的每条脉络都会一清二楚，非常美丽。平日里它盛开花瓣也是如同半透明的宝石般闪着白色的水珠。”

“对，关键这种花也不喜欢见人，老是出现在深山老林里，像某人一样。”伊登小声乐呵地在冷凝耳边补充。

听起来是一种很神奇的花，但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冷凝有些尴尬地想要消失在这两人的交谈中。

“那么你们有想买的花了吗？”冯小姐摆出了专业的营业微笑。

买什么，冷凝什么也不想买，他是个没有情趣的实用主义。养花这种对于他而言太麻烦，买回去肯定会交给莫迪丝女士照顾，这无异于平白无故给莫迪丝女士增添麻烦。普通花束的花似乎也没什么买的必要，他没有什么需要拜见的友人，更何况王宫里的花开得更好……还是买两朵干花回去做书签和上次一样吧。

冷凝思考着可能，他刚想好回复时，伊登率先开了口：“冯小姐这里有山蔷薇吗？我想买！”

很好，有一出是一出，觉得有意思立马行动的王子殿下又犯病了。

冷凝忍不住扶额开始忧心忡忡。

“呃……没有，那种花一般很少见，所以我这里没有，”冯小姐遗憾地摇摇手，看向冷凝双眸隐隐流露出温润的色彩，“我要是有消息的话再告诉你。”

别看我，虽然谈话话题是我，但要买的可不是我。我可没办法接这个话题，你要怎么告诉我们，需要我把王宫的门牌号地址给你吗？

冷凝内心在大声呼救，他害怕交流，他现在开口就只有拒绝，告诉个什么消息，他不想知道任何消息。

“那还是算了，毕竟太麻烦你那不是我想见到的，绅士可不能让女士困扰。”伊登莞尔一笑，声音悠然吸引回了冯小姐的目光。

冯小姐愣了愣，随即面色发红咯咯笑起来：“还是多让我困扰点吧，我还是要做生意的。”

最终两人还是买了干花离开花店。冷凝离开时忍不住又多看了冯小姐几眼。

“别看啦，走了，花已经买了。”伊登不满地搂过冷凝肩膀。

冷凝瞟了眼对方不老实的手，但这次懒得打掉：“多关心是正常的，毕竟案件主要和她家人相关。”

伊登看了冷凝一眼，确定着冷凝的表情，缓缓松开手：“只是这样？你看上去简直跟看上人家似的。”

“……哈？”

“嗯……呜……没什么。”伊登小声嘀咕。

“你这是怎么想到那种地方去的，离谱。”冷凝冰冷地看向伊登，仿佛在控诉对方整个人思想都污秽不堪似的。

“哎呀……这种往这个方面想不是很正常嘛……青春期……少男少女……”伊登说话声音更小了。

“……”冷凝眯起了双眼不说话，快步向前走。

“冷凝啊——”伊登拖长嗓音呼唤着，但冷凝并没有理。

“别生气——”

“要不要去书店——”

“别生气，我错啦。”

伊登拽住冷凝衣角，低着头露出了委屈巴巴的表情。

“……我没生气，”冷凝停住脚步，无奈地叹口气，“你怎么老是觉得我在生气。”

被一个比自己还高大的男人撒娇，冷凝很难绷住表情，关键他确实很吃这一套，他拿这种撒娇毫无办法。冷凝侧头看向伊登，对方现在明明是一副凌然的王宫士兵模样，却别着嘴，就算真生气见到这副模样也只能觉得好笑吧。抽回衣角，冷凝淡淡地说：“我没生气，我只是经常会需要整理下思绪好跟上你跑马似的节奏。你看我像是经常生气吗？”

伊登故作深沉似的托腮思索了一会儿，沉声道：“对，你似乎通常只有无语。”

听上去似乎哪里不对，但你要这么理解就先这么理解吧。冷凝内心发出呵呵地冷笑，面容波澜不惊地说：“而且你认识我这么多日子，还没发现我基本不会喜欢什么人吗？有好感都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亏你见面第一天就能评价我冷酷无情呢。”

“很困难吗？”伊登眨眨眼，鼓了鼓嘴，“那我呢，你对我有好感吗？”

这话题怎么突然又转到这上面去了。冷凝不由得头痛。

“还行。”

作者：啊……我知道卡在了一个根本不该在的位置，但是马上就0点了，我得赶紧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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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神之力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