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人冷凝也模模糊糊有着印象，他扬着眉，试图从记忆力搜寻出这个人的身影。
“这也是当时冯小姐案件时的打手，他叫扬。”伊登望着躺在床上的人对冷凝解释道。
伫立在一旁的沃尔特皱起眉，捏紧权杖的手有些泛白，无奈地说：“伊登殿下，你是怎么想的，接连两个都是伤害冷凝的元凶。”
“嗯，看来下一个也是。”冷凝冷静地判断道。
“是这样没错，”伊登发现冷凝的应答非常满意地拍了下手，遭到了沃尔特的白眼，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下巴，“我是觉得这几个治疗失败了你们最没有心里负担啊，我认为优先保证自己的能力和安危再进行治疗是最合适不过的啊。这几个又是最近伤得最重的罪犯不是吗？”
“就算这样想很好，把治疗人当成实验一般直接说出来是不是太不合适了。”沃尔特反而更加严厉地教训起伊登来，伊登害怕地挥着手打哈哈。
冷凝瞧着沃尔特的不悦态度眼角抽动，情绪微妙。
坏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不是早都说过我就是来练技能的吗。
他不敢吱声，装作不在意似的检查起床上扬的伤势，这人似乎也遭遇了严厉的刑罚，身上不单有鞭痕还有烙印的痕迹，伤口比较新，血痂凝结了一半。
“冷凝，你说呢？”沃尔特皱起眉头低声问，“你难道不在意治疗曾今的加害者吗？”
“都是人罢了，不在意。”冷凝冷酷地回应。
“你……这么无私的吗？不愧是神大人，在你眼里果然人都是平等的。”沃尔特睁大了眼，天蓝色的瞳孔里写满了震惊和后知后觉的感动。他恍然大悟，夸张地在胸前比划起祈祷的姿势。
卫兵和伊登一时间不好说什么，冷凝被沃尔特的脑回路震撼到无语。
……虽然不知道你思路拐到了哪里，但我只是觉得他们都是一样的经验包罢了，在这种时刻就不要纠结没必要的感情细节了。
他捏着扬的下巴，抬起脸观察了一下对方的面庞，这人的鞭痕蔓延到了头部，伤疤如同荆棘般爬满了脸，眼睛都有充血的痕迹。
“这种毁容级别的能治疗吗？”伊登在一旁好奇地问。
“能。”
很新鲜的痕迹，自然能。
冷凝触碰上扬的身体，伊登看到伤痕如同地震时大地挤压的裂缝般崎岖生长在冷凝的身上，从头部一直蔓延到颈部再衍生至衣服深处。本来凝白的皮肤上也能看清血管肿胀的红紫颜色，指甲仿佛承受不了空气的重量般自动断裂。伤是新长出来的，却是旧伤，已经有半凝的血痂，身上明明没有血液滴落却仿佛看到了血在翻涌。周围人很静，伊登能听到冷凝微乱的呼吸声。
他细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没有打扰进程，等待着沃尔特治疗好冷凝。
不用说明和亲身体会，只用看就能感受到这是多么疼痛的一件事。伊登记得冷凝光走路的肌肉酸痛都很难承受，这种怕是扛不了一点。但他却不能在冷凝脸上看到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有微喘的呼吸声表达发生过什么。
是精神强大吗？还是说在他没注意的期间经过了几千次已经习惯了呢？
伊登不好判断，但如果是这样他能理解沃尔特为何如此愤怒。想来这位神官会把自己看成伤人凶手一类的吧，他也不是很能理解冷凝那么专注练这种能力的目的，他只能保证对方的最大安全来配合。
他相信他看中的每一个有能力的人。
不管是木讷的奴隶，暴躁的魔法师，还是傲慢的贵族……他善于和所有人打交道并且权衡利弊关系。从小见多识广使他能很快辨认出有能力的人，探寻每一个神秘、结交更多的朋友是他的乐趣。他相信这次这个异世界旅客也不会太差，而且这个主意一开始就是对方提出的，他所做的就是配合并且相信。
你别让我失望啊，冷凝，这大概是我信赖最大的一次了。
沃尔特很快治疗好了冷凝的伤，冷凝摆正了姿势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要不是亲眼所见，伊登很难想象屏风后面会是这样的场景。不，或许他能想，只是他不敢想罢了，毕竟他也是个怕疼的胆小鬼。
“哇哦——不愧是沃尔特，一下全都好了。”
伊登很配合地给沃尔特鼓掌道贺，却收到了对方的冷眼。
“你该先谢冷凝吧。”
“自然是这样，但他明显不喜欢这种轻飘飘的话。我说了不是自找没趣？”伊登别着嘴摇了摇头，又扬起眉梢，故作轻松状问道，“你们一般多久休息？”
听到“休息”二字的冷凝暗了暗眼神微眯起眼：“这才两个。”
“呃……我知道，我就问问，这怎么看上去也是劳心劳力的大工程。”
“如果你不聊天，伤员不严重，我一天治几十个没有问题，你也看到了，其实很快。”冷凝退在一旁等待着卫兵送走扬抬来下一个人。他少报了人数，因为这里的人相较医院而言重伤人员要更多，会有很多都是刑罚造成的伤痕。
“那就治疗七八个就休息一下吧。”伊登很快下了定论。
“七八个？”冷凝皱起眉。
伊登摇了摇手指解释道：“是啊，七八个已经够多了，而且这里让你治疗的罪犯也都是我挑选过的。你治得再快，我也没那么多罪犯让你治啊，你不如慢悠悠进行，今天的时间还长。”
冷凝对上伊登的双眼，顿了顿，最终妥协般地叹口气，望向沃尔特。
“可以吗？”
“可以，”沃尔特点点头，无奈地微笑，“原来你还挑了伤员，不是所有的吗？”
“我还是得评估下安全等级的啊，不是不信任你们的能力，只是担心治好之后，罪犯们活蹦乱跳的把监狱掀了，到时候我可不好交代。这些都是我确认算是乖巧的罪犯了。”
“乖巧这个词用来形容罪犯可真奇怪，你的国学课应该不过关。”沃尔特咯咯笑出声来。
“好兄弟，拜托了，我可不希望出了学校还在这里听成绩。”伊登夸张地嘘出声。
“听说你想继续攻读下去，”沃尔特勾起唇角，“你这学习态度可不像是想攻读的样子……”
“嗨，其实就是一种拖延处理政事的方法罢了，毕竟殿上的都是人精，我还没做好准备一下面对那么多人。”伊登承认得快而爽朗，明明是偷懒王政的内容，他说起来却如同孩子逃作业般正常。
一直不说话的冷凝抿了抿唇开了腔：“你就一直在这里不用干别的事吗？”
“嗯？”伊登眨了眨眼，有点莫名，“我需要做什么吗？”
冷凝语气凉凉：“我的意思就是没有需要你在这里做的事，这里只要我和沃尔特就够了，你可以去干点正事。”
“正事？我在这里保证你安全就是最大的正事，你要是嫌我吵闹，我可以一句话都不说。”伊登眼里噙着笑意，他悠悠说着退到了房间的窗户旁。
其实冷凝也知道，进监狱治疗这种事肯定需要有个人在一旁管理，他只是不满于这位看上去是如此闲适甚至有心情聊天的模样。他和伊登现在就像是古代里永远干事的吏和管人的官，中间有一道无形的代沟使他焦躁。
伊登说不再闲聊果然就不再闲聊了，配合着一声声到来犯人的呻吟和一处处触目惊心的伤疤，空气就仿佛被灌铅一般气氛沉重起来，但是效率快了不少，这才一小会儿就好了十来个人了。
“好了，休息吧。”伊登轻轻一笑，拍了拍手。
冷凝和沃尔特都怔愣地顿住身形，卫兵们也停下了打算继续搬人进来的动作。
这才多少个，怎么就休息了……
冷凝皱起眉，伸了伸仿佛新长出来的手，活动了下前不久才断了筋骨的脚腕。
伊登见此觉得有些可爱，这人似乎无法注意到自己的承受力的上限，喜欢滥用自己的身体。但如果他说明，冷凝的自尊心应该会让冷凝马上反驳他的观点，强硬的态度在这里或许更有用。
“你得休息了，而且我也得再去和典狱长审问一下这些犯人们。”伊登的话里有不容质疑的坚定。
“……好。”
凉飕飕的声音，冷凝向房间外走去。沃尔特犹豫着跟了上去，就像被太阳牵着的向日葵。
房间外隔壁的几个房间也是医务室，不同于刚才的安静，那些地方如同自由市场般吵闹，神官、医生和魔法师还有卫兵们吵作一团。
“还有绷带吗？他大出血了啊！”
“没有，我不知道，问问这里的卫兵！”
冷凝静静听着这些人吵闹的话语，空气弥漫着一股灰蒙蒙的铁的气味。
“哎，烦死了！”
伴随着一声熟悉的抱怨，红发的魔法师从房间里走出来。帕迪半阖着眼，挠着凌乱而又蓬松的红发，注意到身边的清冷身影，他吊梢眼的红眸微微收缩。
“冷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