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的暗涌、陛下与将军们的心思,林薇是一概不知,也懒得去猜。她心心念念的三日小长假终于到来!
她兴致勃勃地让白芷和辛夷翻箱倒柜,找出了一身符合时令的夏装——一件浅碧色的罗衫,衣料轻薄透气,触手生凉,裙袂上用稍深的丝线绣着疏朗的兰草纹样,腰间束着一条月白色的绦带,整个人看起来清雅又灵动。
对镜自照,只见镜中人眉目舒展,皮肤也因为连日待在室内授课而养白了几分,原本有些枯黄的头发在沈姑姑的精心调理下也显出了健康的光泽。
“嘿,真是个古装大美人!”她美滋滋地自夸了一句,心情大好地招呼白芷备车,直奔苏府而去。
苏府老夫人一见她就喜笑颜开,拉着她的手直说“瘦了”,忙不迭地让侍女端上各色点心果子。
林薇亲昵地依偎在老夫人身边,撒娇道:“老夫人,我哪里瘦了,是夏日里胃口不佳显得罢了。我最近琢磨出几道开胃解暑的小菜,回头把方子给您,您也让厨房做着尝尝?还有啊,您平日饭后可得多在园子里走走,活动筋骨,气血通畅,身子骨才更硬朗呢!”她语气娇憨,哄得老夫人眉开眼笑。
说笑间,林薇问道:“老夫人,令仪姐姐近日可好?在家么?”
老夫人无奈又宠溺地笑道:“那丫头啊,近来可是忙得脚不沾地!以前她娘让她拈针学绣,她总能找出十个八个由头躲懒。如今倒好,自己天天泡在城西的工坊里,跟着老织娘请教纺纱、辨识丝线、调整经纬,那股钻劲儿,她父亲都说前所未见。”
老夫人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似叹似念的感慨,“她母亲没少念叨,说她一个大家闺秀,快要以工坊为家了!幸而她父亲前几日特意去瞧了,回来说‘我家女儿于此道有大才,非寻常闺阁嬉戏可比’。”
老夫人补充道,“她父亲也劝说了,孩子出门都戴着帷帽,合乎礼数。况且,这纺织本就是女子份内之事,关乎一家冷暖,亦是国家赋税、衣被天下之所系,用心钻研,并非坏事。”
林薇听得眼睛发亮,由衷赞道:“令仪姐姐真了不起!”
正说着,苏颂从外面回来,恰好听到这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欣慰与自豪,接口道:“这丫头此番确实下了苦功,更难得的是,能将家传的格物之理,用于实在的民生之器上!”
他示意林薇坐下,详细说道:“她观摩了将作监那边改进中的小型蒸汽机,又听了郡主你的建议,想以蒸汽之力替代人力、水力。你可知,旧式织机,纵有水力大纺车,亦多限于纺纱,于织造一道,仍多赖织工手足并用,效率低下。”
林薇点头,这正是制约纺织业发展的瓶颈,也是她想突破的切入口。
苏颂继续道:“令仪此番改制,核心在于 ‘以蒸汽之力,驱机械之巧’。她参考郡主你之前那图纸,设计了一套联动机构,将蒸汽机活塞的往复之力,通过曲轴、齿轮与连杆,转化为织机所需的两组最关键的动作!”
“其一,驱动那‘飞梭匣’急速往复,其速远超人力投掷,且力道均匀;其二,带动筘座精准打纬,每一次撞击都沉稳有力。这样一来,经线轴的放送与布轴的卷取,皆可通过齿轮组与主机构联动,得以自动、匀速进行,确保了经线张力恒定。”
他越说越是兴奋,眼中闪烁着传承与创新的光芒:“观天制仪,需精密传动;化力为用,亦在巧思构联。此乃我苏氏格物之学之践行也!”
“此机一旦调试得当,一人看管一机,其效可抵十数熟练工!假以时日,织物之匀、密、紧,亦可以不依赖工匠手感,而是由机械保证,品质更趋稳定。”
“不过目前所遇难点,在于蒸汽力输出尚欠平稳,导致织速时有波动,飞梭力道亦可能会出现失控。尚不能织繁复图样花纹,且此机结构复杂,制造、维护需专门匠人。”
他捋了捋胡须,语气坚定,“然此方向,无疑正道!待蒸汽织机臻于完善,此机量产,虽不能成缂丝织锦这般珍品,普通素帛却是不在话下,布帛之成本可大降,天下寒士庶民,或可更易得衣!”
“那真的太好啦!”林薇听得心潮澎湃,这已不仅仅是飞梭的改良,而是迈向真正机械化生产的坚实一步,“令仪姐姐此举,真乃开风气之先!这个方向本就是面向大众的!有那爱好缂丝妆花那种华丽复杂工艺的本来也就不是蒸汽织机的主要受众,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才是我们的目的!苏公家学,果然渊深流长,后继有人!”
她由衷赞道,深深为这种将精深学问转化为实际生产力的努力所折服,更感动苏令仪的行动力。
林薇真心实意的夸赞,说得苏颂与老夫人面上笑容更盛。
闲聊片刻,林薇便将话题引到了机械钟上。她铺开带来的草图,尽量用简洁的语言解释了利用发条或重锤驱动,通过齿轮组传递,并由擒纵器控制节奏,从而实现稳定计时的原理。
“……如此,就可以把一个时辰细分为初、正,共一百二十分,每一分,又精准标示划分为六十秒。比起铜壶滴漏和观察日晷,更为方便直观,不受天气日夜影响。”
苏颂起初只是凝神细听,越听到后面,眼睛越亮,待林薇说完关键处,他猛地站起,抚掌高呼:“妙啊!甚妙!此法……此法构思之精巧,实非常人所及!这西方番国,竟孕育出如此奇思!原理并不繁难,难的是这开创之想!”
他激动得在厅中踱步,“若成,于天文测算、军务传递、市井交易、百姓起居,皆有大用!”
林薇连连点头:“是的是的,苏公!我们可以先做出大型的座钟,置于宫室、衙署。待工艺成熟,再逐步缩小,制成可随身携带的怀表、手表…”
苏颂已是心痒难耐,当即拉了林薇:“走!随我去将作监工坊,我们这就去寻几位巧匠商议!” 说着竟步履如风,就要往外走。
苏夫人见状,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连忙唤来贴身女使:“快,给他们包上些易带的点心吃食!这二人钻研制器,定会忘了时辰!”
那女使一边手脚麻利地准备,一边抿嘴笑道:“夫人,他们这不正是去研制计时器么?待那钟表制成,夫人便可按时催他们吃饭歇息了。”
苏夫人笑骂:“贫嘴的丫头!连相爷和郡主都敢打趣了!” 厅内一时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苏颂说到做到,与林薇在将作监的工坊里一待就是大半天,对着图纸和现有的擒纵器模型反复推敲、试验,直到夜幕降临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林薇回到范府时,已是累得眼皮打架。
沈姑姑一边伺候她洗漱,一边禀报:“郡主,范四爷今日来了几趟,见您不在,本想等,后来又说莫要打扰您,只留了话,请您回来后得空去族学一趟。”
林薇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吩咐:“苏木,你跑一趟,告诉四叔,我回来了,明日便去。”
待她换洗出来,苏木已回报,范四爷说翌日在族学等她。
林薇心下了然,安心睡去。第二日醒来,又是精神饱满。
用早饭时,苏木前来通报,说墨香斋派人来请示,许多边军将领都去订购钢笔,存货告急,询问如何处理。
林薇想了想,这些军将看中的主要是书绘便捷,对款式未必苛求,便道:“回复墨香斋,主推基础款,工艺简单,产量也快。高端款可接受预订,按顺序制作交付即可。”
“另外,提醒谢东家,需尽快考虑向其他州府铺货之事,这点他可得学学景德瓷庄,抢占先机。” 来人连声应下,表示一定转达东家。
林薇不想过多干涉他人的经营,便不再多言。
等她到范家族学,范四叔早已等候多时,一见她便兴奋地展示新制成的游戏样稿和卡牌。
“四叔,这做得太精致了!”林薇看着那些绘制精美、排版清晰的卡牌,由衷赞叹。
范四叔满面红光:“在族学里试用了些时日,效果出奇的好!说是游戏,倒更像是精巧的教具。无论是‘成语大侦探’,还是‘大学士之路’,孩子们为了‘赢’,争相查阅典籍,记忆典故,短短几日,主动向学之风大涨!”
他又拿出几份新设计的草案,“受此启发,我们还尝试做了‘数术迷阵’这几个小游戏,郡主您看看是否可行?”
林薇自然大加赞赏!做面向孩童的内容要考虑这么多,他们竟还自己研发再创,太了不起了!
最初推动此事时,族学里几位老夫子和守旧的族老很是不以为然,觉得游戏乃玩物丧志,更有女子插手族学事务,坏了规矩。
是范四叔力排众议,顶着压力坚持开发。
如今初见成效,那些当初反对的人,转而又夸赞她“深谋远虑”,“为范家幼儿启蒙开智立下大功”。
林薇礼貌微笑,这群老学究,看在范四叔和孩子们的面子上,懒得和你们计较,不然也是得让你们尝尝本郡主的告状之力的。
我可是和你们大家长关系好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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