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卷王学生让林夫子忧伤

林薇单手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坐在讲台后的椅子上监考,看着奋笔疾书的学员们,她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心里嘀咕着:真是无聊透顶!

台下这群人,哪个不是从千军万马的科举独木桥里杀出来的佼佼者?还需要她来监考?她恨不能直接给他们来个开卷考!

这群卷王!

她想起前几天自己还沾沾自喜,搞了那出“牛乳帝国”的把戏想来个下马威,现在只觉得……无聊!太无聊了!

这帮家伙也就被镇住了那么一下下!甚至都没撑过当晚,他们回去之后,连夜就把她那点产业生态的逻辑给速通了!

是的,连夜速通!都不带过夜的!

四个小组第二天全部要求重新梳理之前汇报的产业模式。

林薇当时还挺高兴的,对于他们主动要求加练,她这个当“夫子”的当然支持啦。

结果可好,简直太好了!

第一组西北小组的“绛州冶铁2.0 PLUS版”已经不止于锻造兵甲农具,还要在矿区周边规模化种植速生薪炭林以保障燃料,并在边境榷场设立官方铁器铺,用他们淘汰的铁器农具交换辽夏的牲畜、毛皮,甚至提出了租赁给贫苦农户的设想,形成了一个从资源、能源到产品、废料利用、市场拓展乃至金融服务的庞大网络。

第二组中部小组的“青州丝绸产业升级方案”更是惊人。

他们不再满足于“青州绢”的名气,计划引入更科学的桑树嫁接技术和养蚕标准,指导农户,聘请画师专门设计新颖纹样,并尝试将丝绸与刺绣、缂丝结合,开发高端定制礼品,直接放弃了低端市场,俨然一副要走“品牌化、高附加值”的奢侈品路线。

第三组西南小组的“梓州路井盐生态圈规划”则把“带动效应”发挥到了极致。他们甚至提出设立专门的“盐丁子弟义学”来稳定盐工队伍;还有在井盐产区周边投资兴修水利,开垦荒地,发展农业,实现“以工哺农”。

第四组东南小组的两位虽然依旧有些别苗头,但却拿出了湖州镜 & 苏绣产业协同发展的“竞合”提案,试图将两个产业的优势互补,形成区域品牌合力。

……

林薇看着这些逻辑严密、思路清奇,甚至隐隐触及品牌附加值,产业链协同和循环经济的报告,内心只有一个念头:你们是不是人啊!

果然不能在专业人士面前卖弄啊,这何止是班门弄斧,简直是你秀了一下纸飞机,他给你搓出来一台无人机!

她只能报以礼貌而尴尬的微笑:“诸位说得都非常好,那个……昨日回去想必是熬了大夜,辛苦了吧?不如……休息一下?”

不管他们累不累,她是真的累了,心累。

还有宗泽!

之前宗泽自报家门,她“追星成功”的激动刚起,星星眼亮了一瞬,还没等她表达感慨和敬意,宗泽就开始发挥文人求知本色,连环刷问题,把她当NPC刷!

她那点感动立马烟消云散,只剩下“赶紧把这个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送走”的念头。她甚至不得不提前写了信,恳请几位相公快来中期验收,她快撑不住了!

不只宗泽,她每天面对这群卷王学生,个个都比她基础好,比她懂实务,还各个都有着永无止境的探索欲和求知欲。

他们不仅能瞬间理解她抛出的概念,还能举一反三,从《禹贡》谈到《史记·货殖列传》,从本朝漕运引申到前朝均田,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角度一个比一个清奇。

林薇觉得自己的脑袋每天都被掏得空空如也,准备再多的预案都跟不上他们的思维速度。

连她之前准备好,打算作为奖励发放的彩色香薰蜡烛,都早早被他们的积极抢答给薅空了!

毁灭吧!她什么时候居然觉得“上班”很快乐来着?

一定是错觉!

真的,这群人太卷了!相比起来还是第一期的武将们比较可爱!她当初干嘛要想不开延伸那么远?就单纯讲地理不好吗!

说到“可爱”的将军们……

林薇的目光扫过去,别人都在埋首疾书,这四位却依旧是四脸懵逼,对着面前的试卷愁眉苦脸,抓耳挠腮。

嗯,心态平衡了,心情都好了不少呢。

这考卷拢共就三道问答题,格式也不是她发明的,不就是大宋最常见最熟悉的策论变形么?

如果他们四人知道林薇的想法一定会说,先不管别人熟不熟悉,反正他们四位是真不熟悉啊!

这题目都是啥?

“请结合以下指定矿藏(第一组:西北永兴军路、秦凤路丰富的石膏矿;第二组:荆湖北路郢州的绿松石矿;第三组:淮南路宿州的石炭;第四组:广南东路端州的高岭土/砚石矿),详析该项矿产的禀赋优势,并规划一条兼顾开发效益、民生福祉与生态保护的发展路径,阐明其价值实现方式。”

……

这题目一出,众文官如获至宝,这说到的物产,课上并未深入展开,但结合这几日所讲的规律与现实情况,正好可以摸索实践一番。

可对于折彦质、姚古他们来说,石膏除了点豆腐还能干嘛?

绿松石不就是漂亮石头?额,可以做首饰?石炭倒是知道能烧,可怎么规划发展?高岭土……那是什么东西?

几人盯着题目,只觉得比面对西夏铁鹞子的冲锋还要让人头大。

林薇由衷感谢官家坚持把这几位留下来,这可是她在二期培训班最大的快乐源泉呀。

好不容易挨到考试结束,林薇正收拾东西准备走,却见折彦质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窘迫。

“郡主……”他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

林薇抬头,看到他这副苦闷样子,快乐果然是对比出来的呀。刚刚已经开解的差不多的郁闷瞬间消散无踪,“折将军,有事?”

折彦质耳根微红,将手中卷得有些皱巴的草稿纸递了过来,语气带着几分视死如归的意味:“末将……末将实在不知从何下笔。这石膏矿……除了知晓其可用于点制豆腐,偶尔入药,还能有何大用?这发展路径……末将愚钝,还请郡主指点迷津。”

他越说声音越小,显然对自己刚才上交答卷十分不满意,都等不到公布参考答案了。

说来,郡主刚刚好像没有说会公布答案……不是吧,难道要当场发卷子么?那不是社死?!本来文官就很看不上他们了,若是知道他们几个……

他的脸色又红转白,一片惨白,很惨那种。

林薇没注意到他脸色的变化,也知道他们面对这些题目的手足无措,毕竟毫无基础的情况下,就这么5天的培训根本起不了太多作用。

可是我们林夫子是非常关爱“学渣将军”的,特别还是这么窘迫又帅气的年轻小将。

她忍住笑意,正准备宽慰他两句,就听折彦质又补充道,眼神里带着纯粹的求知欲:“而且,郡主,末将觉得,与其琢磨这石膏如何发展,不如多想想怎么用咱们西北已有的铁矿、马场,额,这类的资源和优势,岂不是更实在?”

林薇:“……”

好吧,可爱是可爱,听了这么几天课了,这思维定势还在硬尬着转不动,难怪考试难以下笔了。

林薇耐心和他又重新说明了民生经济,工业反哺和军民、兵地协同的意义和价值,就迎来了提前来“中期视察”的章惇、蔡卞等人。

简直像看到亲人般感动啊!

几位相公见她蔫头耷脑的样子,还以为是她身体还没恢复好,关切问道:“郡主今日为何没什么精神?可是苦夏了?”

蔡卞还补充道,“眼看快要大暑,今年天气确实格外炎热。行宫司及开封府已开始筹备防暑事宜,这边也要常备些绿豆汤及各类解暑饮子才是”。

范纯仁范公还特意嘱咐,她前些日子病过一场,身体底子虚,千万莫要贪凉。

林薇感谢他们的关心,勉强笑了笑:“没有啦,官署这边还挺阴凉的,其实还好。我愁眉苦脸是因为……”

她垮下肩膀,“我这‘林夫子’的面子快要挂不住了!也就是头两天我还能靠着点新鲜东西摆摆谱,震慑一下他们。后面他们真的一研究,顺着我那思路一琢磨,马上一通百通,溜得不行!有时候我自己讲疏漏了,他们还能立刻给我打上补丁,分析得头头是道。我……”

她一脸的生无可恋,“这课快上不下去了!几位相公,能不能给他们提前结课?或者让他们……提早毕业吧?实在是太尬了!”

蔡卞闻言,哼了一声,“何必着急?你后面几日,原本的安排不就是小组议题,让他们自行研讨么?让他们自己去议、去辩便是了。”

他捻须摇头,带着几分不赞同与训导,“昔年韩文公有云:‘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此三者,传道为先,授业次之,解惑再次。何为传道?乃指引方向,启发心志,使学生明晓学问之根本、义理之精微。而非事无巨细,耳提面命,将诸般学识一味灌输。”

他看向林薇,目光中带着前辈对后辈的审视与点拨:“观郡主近日所为,于‘授业’、‘解惑’之上,可谓殚精竭虑,不遗余力。然则,于‘传道’这一根本处,却有所轻忽。”

“《礼记》有云:‘教学相长’,又曰:‘导而弗牵,强而弗抑,开而弗达。’此乃古之明训,善引导、勉自强,启其思,方为师。”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郡主之法,初时或可见效,然长此以往,学者易生依赖之心,惰于深思,岂非与育人成才之本意相悖?即便是国子监、太学之博士授课,亦多是执经讲论,析疑辩难,重在阐发经典大义,指引治学门径。余下光阴,皆由诸生自行研读、切磋、体悟。”

“何曾似郡主这般……几乎是代庖越俎,唯恐学者不能即刻尽数掌握?此非授人以渔,反类授人以鱼,且忧其食之不饱,日日投喂了。”

林薇呆住了,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

无论是她短暂接触过的国子监,还是听闻的那些书院,教学模式确实更倾向于“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她这种恨不得面面俱到,把知识嚼碎了喂到嘴里的**,在这个时代反而是异类。

她顿时哭笑不得,搞了半天,是自己这个“现代老师”的职业习惯,把自己给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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