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懒洋洋地趴在凉亭的美人靠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向池中投着鱼食,看胖鱼儿争抢,耳边听着白芷和辛夷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即将到来的七夕节要准备的活动。
“要穿七孔针乞巧呢,穿得越快,手就越巧!”
“还要摆上瓜果祭拜织女星,祈求心灵手巧,将来能找个好郎君!”
“对呀对呀,还要‘晒书’、‘晒衣’,防虫蛀呢!”
林薇心里默默吐槽:所以这七夕,本质上就是个祈祷拥有幸福生活技能的“女孩节”嘛,和后世的“情人节”概念差得可太远了。
真要论起来,清明时节一起出门踏青,男女交往反而更自由些,倒更像是个大型联谊现场。
沈姑姑见林薇只想着七夕玩乐,全然忘了另一桩要紧事,不由摇了摇头,出声提醒道:“郡主,您光惦记着七夕,可是忘了,还得给范府的九娘子添妆?这眼见着也没多少时日了。”
“照理,咱们该思量起来了,总不好事到临头才匆忙准备。”
“啥?添妆?”林薇一愣。
沈姑姑解释道:“这七月里不移嫁娶,九娘子的好日子定在八月初二。依照礼俗,女方家会在初一‘晒嫁妆’,届时亲朋故旧都会前往观礼,并为新娘子添妆,既是祝福,也是为新娘撑场面。”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贯的周全,“左近咱们是无其他紧赶的事了,添妆是大事,须得早些思量备下,方显郑重,也不至于到时候手忙脚乱。”
林薇扶额:“天哪!”
她知道颖娘要出嫁,却没想到这么快!那丫头比自己还小两个月,才刚满十五!这放在后世还是初中生!
作孽啊!
她一把扔了手中的鱼食:“快去问问,我们今日能不能去范府拜访!”
她近来因苏颂生病和培训之事,许久未去范府了。上次为了照顾苏公,她仓促向范老夫人磕头辞行,说好日后正式登门道谢,正好借此机会前去。
哎,她现在对这跪拜之礼都快习惯了,对爱护自己的长辈磕头,就当是尊老了。至于官家和他那些年轻的妻妾……算了算了,就,算他们厉害!
到了范府,得知林薇来访,范夫人很是高兴。林薇先表示了自己的失礼,当时走的仓促。
范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心中对她那般真心实意的对待苏公,也是感触颇深。
人上了年纪总是更容易对小辈的真心动容,“和我们家哪里需要计较这些,不过你还是得好好选个日子,再正式做个乔迁的仪式才好。”
林薇郑重应下,她和沈姑姑也沟通了,迁居还是很重要的,该做的还是要做,到时候她也要好好谢谢照顾她这么久的范家众人。
聊过几句之后,她便进了颖娘的院子。
“林姐姐,你来啦~”颖娘的声音依旧清脆,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和一点点婴儿肥。
林薇看着她,心里直叹气。这就是当下世俗,她无力改变。
只能安慰自己,好在宋代女子平均婚龄在古代社会已不算太低,士大夫家族甚至偶有提倡晚婚者,比某些前朝后代十二三岁便婚育的情况,已算好些了吧。
她伸手掐了掐颖娘粉嫩的脸颊,半真半假地抱怨:“这么可爱的姑娘,可真是便宜郑谕那小子了!”
想想郑谕也才十七八岁,两个半大孩子就要组成家庭,按照古人观念,接下来就是催生……
作孽啊!
颖娘被她说得脸颊绯红,抱着她的胳膊撒娇:“林姐姐!”
林薇叹了口气,既然无法改变,就只能尽力帮她做好准备。
“别害羞,有些话,可能你娘亲和喜娘已经跟你说过了,但我今天,还想以我的方式,再跟你讲讲。你知道我的来历不同,想法或许和旁人不太一样,你听听看,觉得有用的就记着。”
颖娘认真点头。她深知林薇的不同,这份不同带着神秘与智慧,是值得信赖和尊重的。“姐姐你说,我听着呢。”
林薇拉她坐下,握着她微凉的手,语气温和而郑重:“我之前和太医署办医学集会,有些关于女子卫生、孕产保健的知识,你们府上应该也听说了些吧?”
颖娘点头:“嗯,娘亲特意嘱咐我记下一些,说是……为了以后好。”
看她乖巧又带着点懵懂的样子,林薇理了理她鬓角的碎发,开始切入正题:“首先呢,就是新婚之夜。”
她本想直接说“性生活”,话到嘴边还是委婉了些,“你和郑谕并非盲婚哑嫁,彼此也算熟悉。记住,有什么感觉、想法,一定要沟通。特别是如果觉得不舒服,难受,一定要说出来,知道吗?不要忍着。”
颖娘开始还不太明白她指的什么,反应过来后,瞬间从脸颊红到了耳根,跺脚嗔道:“林姐姐!你……你怎么说这个!”
林薇笑着搂住她:“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食色性也,阴阳相合,本是天理人道。夫妻之间,这是很重要的一部分。若是两个人觉得愉悦,自然是锦上添花;若是难受,那这日子久了,岂不是成了煎熬?所以,沟通很重要。”
颖娘仔细想了想,虽然羞得不行,却也觉得有理。夫妻敦伦,若真是件痛苦的事,那确实……挺糟糕的。
她红着脸,声如蚊蚋:“我……我知道了。”
看她虽然害羞但仍在认真思考,林薇觉得可以再深入一点点。“嗯,所以,郑谕他…嗯,是…嗯,是处男吗?”她实在找不到更贴切的词了。
难道问他干净么?额,好像更尴尬。
颖娘:“……”
我的好姐姐,虽然我觉得可以聊,但没想到能聊到这个深度!
“好啦好啦,我们就假设他是。”林薇心下吐槽,这个年纪的毛头小子,除非是流连秦楼楚馆的纨绔,否则能有什么技巧可言?多半是横冲直撞。
“所以!”她双手扶住颖娘的肩膀,让她正视自己,“沟通!一定要沟通!感觉怎么样,要说出来,引导他来取悦你,两个人找到彼此都舒服的节奏和方法。这样就算开始会有点不适,后面也能享受到其中的乐趣。”
颖娘羞得要去捂她的嘴,林薇笑着躲开,拉下她的手:“别捂,记住啦?悄悄跟他沟通。闺房之乐,重在合拍。不过你们年纪都还小,更要注意节制,把握好度。”
颖娘连连点头,捂住耳朵:“知道啦知道啦!娘亲也说过的!”
林薇才不信她娘会说得如此直白细致,但见好就收,换了个更严肃的话题。
“然后就是孩子的问题。”林薇神色郑重起来,“最好能晚两年,等你满十八岁之后身体完全长开再要,对你和孩子都是最好的。这一点,你尽量和郑谕沟通好,如果可能,争取两边家人的理解和支持。”
“如果……如果实在不行,家里催得紧,”其实林薇觉得应该不会,郑家也是书香门第,不至于,而且郑太太看起来也是讲道理的。不过这也说不准就是。
林薇握紧她的手,“那你就一定要提前好好调理自己的身体!备孕期间的注意事项,我们医学集会上系统讲过,你回头找个信得过的女医,仔细问问。”
“从打算要孩子那一刻起,就要认真对待,把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不能随随便便、糊里糊涂就怀上了!这是对你自己的生命健康负责,也是对未来宝宝负责!”
看着她郑重无比的神色,颖娘懵懂又认真地点了点头。
林薇看着她稚嫩的脸庞,心里又是一声叹息:哎,作孽。
她伸手将颖娘轻轻搂进怀里。
因着惦记颖娘出嫁的事,到了七夕正日,林薇看着满街的热闹也提不起多大兴致。
汴京街头确实人流如织,许多女子都穿着新衣,喜气洋洋。路边有卖巧果、摩睺罗的小摊,还有设香案、摆瓜果、穿针乞巧的……处处洋溢着乞巧祈福的节日氛围。
苏令仪原本约她一同乞巧,她也婉拒了,实在没心情。
傍晚,苏令仪不放心,还是来寻她,两人一同到了汴河畔散心。
夕阳西下,汴河上舟楫往来,甚是热闹。一些装饰华美的楼船上传来丝竹之声,显是富家子弟在宴饮。河两岸,夜市初开,灯火渐起,人流摩肩接踵。
苏令仪挽着林薇的胳膊,知道她心情不佳,只默默陪着,没有说话。
她自己的烦心事也不少,她今年16了,母亲近来为她相看了几家,都不甚满意。
她一心扑在改良织机的事务上,父亲虽支持,母亲却已开始联系外祖家,打听舅母娘家是否有合适的郎君了。
哎……她也默默叹了口气。
两个各怀心事的少女,在这片欢快热闹的七夕夜景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郡主!”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林薇抬头,只见不远处,折彦质正朝她挥手,脸上带着惊喜的笑容。她轻笑,也挥了挥手。
折彦质今日心情不错,收到了父亲的来信,说边境虽有小的摩擦,但有“谛听将军”相助,前线一切顺利,让他安心等待与章楶一同返程。
回信时他不慎摔坏了钢笔的笔尖,便出门想多买几支备用,也好带些回去给同僚——上次父亲他们买时,因几位帅臣都抢着要,店里存货本就不多。
没想到,竟在此处偶遇了郡主。
天色已晚,折彦质和林薇一起先送了苏令仪回府,然后折彦质提出送林薇回去。
林薇望着天上的弦月,轻声道:“今日不想坐马车了,走走吧。”
折彦质自然点头应下。
他敏锐地察觉到林薇情绪低落,方才她那个笑容,与平日或灿烂、或狡黠、或成竹在胸的模样完全不同,带着明显的勉强。
他不知缘由,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沉默地跟在她身侧半步之后,小心护卫着。
晚风拂过河面,带来丝丝凉意和水汽。
长街灯火阑珊,映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
“折彦质。”走到一处人烟稀少的巷子,林薇忽然开口。
折彦质一个激灵,感觉胳膊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这是郡主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叫他的全名。
他下意识应道:“末将在!”
林薇停下脚步,侧过头,月光和灯火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也映照出折彦质轮廓立体的五官和专注而略带紧张的神情。
她看着他,目光澄澈,带着一种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你定亲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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