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珹进门时迎上来一个穿着布衣裳的女人。
那衣裳虽然色彩朴素,但可以看出布料质量算中等,明显不是一个劳作的平民百姓会穿的。
晏珹又借着屋内蜡烛看清四周是泥土糊起的墙,家具相对简陋可又比寻常人家有的精致不少。
是从商还是因为陈家待遇不错?
他没出声问,樊列先伸手介绍道:“贱内顾依然。”
顾依然长着双狐狸眼,顺从地低身行礼,晏珹仔细一看发现顾依然肤色瓷白更不像是有在劳动的人,看来是有其他取财之道。
“阁下是小少爷的暗卫?可否透露来殷桃拗的原因?”樊列问起正事。
晏珹反道:“殷桃拗的事情你们不知道?”
红藤院在殷桃坳查探的时候虽然没找着韩氏,但还是发现这边在种一些奇怪的桑叶。
翠竹当时特地提过,江南种桑是为养蚕,但中原的气候不太适合规模养蚕。
而且殷桃拗附近的市镇既没有收蚕丝的贩子,也没有人接制丝的委托,集市上卖的大都是种植物和肉类。
对于养蚕人而言,在采丝后应该尽快将蚕丝处理妥当,上等的往大一些的市镇里运,一般品质就近买。
殷桃拗这边竟是只养蚕不收丝,明显有问题。
晏珹不清楚陈家和殷桃拗有什么往来,但他知道陈家本家并不在都城,而且陈远望平时只待在本家。
樊列平时都跟着陈远望,突然过来明显是有事,樊列人在此处只怕是和养蚕有关。
“殷桃坳的桑叶种植有问题。”樊列果然说道:“小少爷派你来协助我吗?”
晏珹点头,趁机道:“但我不知具体情况。”
他说完,见樊列和顾依然对视一眼。
樊列点了点头,晏珹马上就收到了顾依然上下打量的目光。
“?”
他眨眨眼,听顾依然问:“你轻功如何?耐毒吗?练过内力吗?体力怎样?武功可还行?会用什么武器?”
晏珹:“.......”
他一想,觉得这时候说什么好像都不如来一句——“我是家主的暗卫。”
越是身份高贵的人就越担心自己遇刺,身边的暗卫自然就越厉害。
陈家祖上有个两朝重臣,现在家主也是三品文官位高权重,作为家主暗卫,实力已经不需多说。
顾依然怔愣一下,点头往屋内走,消失在蜡烛没能照到的阴影中。
樊列于是道:“殷桃坳这边种桑叶是为了养一种虫子,村民叫那些虫子胭脂虫,可以研磨成粉后制成胭脂也可以直接泡酒喝。”
他伸手比一个请的手势,晏珹跟着往墙边桌子走。
桌上放了烛台,两人对坐。
“老爷喜欢喝殷桃坳这附近产的一种水果,我和依然会定期来这边带一批回去,这次我们来的目的也是如此,但就在前两天,村子里死了个人。”
樊列说话时压低了声音,昏暗烛光里眼睛还闪着诡异的光。
晏珹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偏偏樊列还在用那种语气说道:“我当时就在现场,那个村民突然七窍流血哀嚎着一头栽倒在地上,很快就没了声音,感觉像是中毒了。”
“那村民是我们雇来帮忙运送果子的,他中了毒我们也不敢直接拿这批果子回去交差,所以想查查到底什么情况。”
“但是后来,那个人的尸体被收走,其他村民竟然也没有任何反应似乎习以为常,我就去打听了一下,那些村民不肯说,我偷偷查到是他们在养一种有毒的虫子。”
“虫子?”晏珹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樊列点头,继续道:“我和依然去调查了一下,发现胭脂虫都是养好后直接往四周的大集市送,最终会送到一些青楼里,当做助兴用的。”
“依然去查过,青楼那边中毒死去的人和殷桃拗的村民死状一致。”
“胭脂虫有问题。”晏珹沉吟。
樊列点头:“是,而且你不觉得养虫一事与南蛮.....”
樊列和晏珹想到了一块,但晏珹犹豫半晌也没有回答,转而问:“胭脂虫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查不到,应该有几年了。”樊列摇头。
“我们已知的只有这么多,就昨天早上还尝试去截断胭脂虫的运输,但是青楼那边不买账,这么多年村民这边也一直源源不断的去养虫,即便知道可能会死人也不停手。”
“胭脂虫养殖成本很低,完全是暴利.....”
他说着叹了口气。
晏珹没说话,心里盘算这件事与韩氏不知有没有关系,“胭脂虫.....要从根源上铲除就得把这边胭脂虫全部销毁。”
“嗯,每批胭脂虫运输之前都会集中在一起,我有一计需要你帮助。”樊列说着,身子往前倾了些,“明日,殷桃坳会进行一次拜神以求来年风调雨顺,村民都会前往殷桃坳之外的汾河。”
“我们可以趁机兵分两路,依然去村民家中毁掉剩余的虫子,我们二人去祠堂,因为目前因毒身亡的村民尸体都是在祠堂附近找到。”
樊列说完,晏珹想起山上那个坟包似乎前不久才有人去祭拜过,但在山里面跑那么久也就只看见一两座坟包。
“他们不埋尸体?”晏珹问。
樊列摇头只道不清楚。
这时顾依然走过来,递出一个绣着粉荷的香囊。
“香囊里的草药驱虫,试过了,对胭脂虫有一定抑制的效果,但是这草药对人也有微毒,必要时刻再将其揉搓可以产出一些药粉。”
顾依然说完后,突然“嘶”了一声,道:“要是王爷能来....”
“依然,说什么呢。”樊列厉声打断。
晏珹觉得这个王爷可能是在讲自己,于是摆摆手:“说来听听。”
顾依然瞥一眼樊列,樊列不说话。
她于是道:“昨日路过乡间府的时候突然看见炊烟,一般这地方都没人,除非是那位小王爷来了,要是能让那小王爷去拜神的地方,说不定可以给我们拖延时间。”
“王爷来了怎么能拖延时间?”樊列皱眉,摆摆手不同意,“更何况那位王爷多半就是过来凑个热闹,不添乱都谢天谢地了。”
顾依然还想争取,但樊列却斩钉截铁,坚决不同意。
晏珹琢磨一下,站起身问:“有无纸笔?”
“有的。”顾依然立刻答。
“你想怎样?”樊列语气变重了些,似乎生怕晏珹要做些什么。
晏珹也不遮掩,实话说:“我可以模仿小少爷的笔迹去给王爷送信。”
樊列还是不想同意,晏珹嗓子痛不想多说,只平视樊列,语气淡漠:“我比你有经验。”
樊列站起身似乎还想说,但欲言又止半晌,看着晏珹笃定的眼神,最终还是坐下了。
顾依然便拿来笔墨,晏珹立刻写了一道信。
他确实曾经有意学过陈远望的字迹,当时只觉得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如今真的派上用场。
写完后,晏珹拿着信纸就走。
顾依然站在门口目送,直至望不清晏珹的身影,才回头看向樊列。
樊列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放下杯子后叹了口气,语调听不出喜怒:“他真能请到吗?”
“我感觉八成可以。”顾依然关上门,回头准备去收拾笔墨,“那位小王爷不管是真傻还是假傻,看见戴着陈家玉佩的人去请他,应该都会来一趟。”
樊列站起身打断了顾依然收拾的动作,又借着余墨写了几个字,塞进屋后信鸽腿上,将其放飞。
顾依然笑道:“你不信任他?那玉佩可是真的,仿造也难。”
“以防万一吧。”樊列道,回屋后自己收了笔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边信鸽飞了不久,那边的晏珹已经摸到乡间府的门。
一进门翠鸢便迎上去帮晏珹拿下口罩。
“王爷可还顺利?”
晏珹大喘气几次,递给翠鸢那封信:“还成,稍微摸到点底子,殷桃坳有一种叫胭脂虫的毒虫,似乎与南疆有关。”
翠鸢拿了信一边听一边看过,片刻了然:“我要扮成王爷的样子吗?”
晏珹点头,吩咐道:“你今晚早些休息,鸡鸣之后等待一段时间,天完全亮了再去,不要太急。”
翠鸢点头,行礼道别后就回了房。
晏珹摆摆手,站在原地顺好气又戴上面具,准备赶回殷桃坳。
这时翠竹正好急匆匆走来递给晏珹一封信纸。
信纸上什么也没绑,但被画了一笔红。
打开见是某人说自己已经启程南下。
“翠柳回来了,王爷要不要等她到了再......”翠竹询问。
平城王府上“翠”字辈的丫鬟和“赤”字辈的小厮都归属红藤院,一共八人,各自身怀绝技。
翠柳是其中之一,善用蛊毒。
但晏珹摇头,“来不及,当时我这样大摇大摆来乡间府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在这,没想到陈家也有人在。”
他顿了顿又道:“总有种不详的预感,这里距离都城不远不近,圣上应该是知道我们这有两拨人,他那边完全没动作我总感觉不对。”
“只怕今晚就是暴雨前最后的宁静。”
他叹口气,将信纸交给翠竹,“烧了别留。”
翠竹点头应下,晏珹便迅速离开。
殷桃坳距离都城的确不远不近,樊列刚送去的信鸽还在半路,但有更早出发的信鸽已经飞入皇宫。
梁帝穿着便服,肩上批了件大红色鎏金龙纹袍,正伏案上捣鼓手里的一个琉璃球。
外面有太监急匆匆递来一个信纸。
“陛下,那边来信了!”
宫人行动迅速,跪在梁帝身边递上信纸。
“殷桃坳那边的信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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