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凉飕飕的，从小窗缝里钻进来。秋抱了抱临云，那拥抱没什么温度，跟他的人一样，带着凉意。临云乱糟糟的心却莫名定了定。他没推开，听着秋在耳边低声开口，讲起了故事。

“那时候的你，”秋说，“脾气比现在还犟，认死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临云没吭声，静静等着下文。

“当时肥猫和你说了什么，我不清楚。大概是那些话刺激到了你，你就捡起石头……把他砸死了。过程，大概就是这样。”

那也是个夜晚，肥猫趁着众人熟睡，悄悄把临云约了出去。临云虽不清楚他的意图，却已敏锐地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危险气息。

肥猫领着他越走越远，渐渐远离了村庄。临云心里并不害怕，他甚至想象不到肥猫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肥猫突然转过身，脸上不见了平日的表情，像一头困兽。他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不正常的光。

“临云，”肥猫声音沙哑，“别怪我。要怪就怪这该死的命！你和我，为什么一个要当英雄，一个要当怪物？我不服！我只想活下去！”

没等临云反应，肥猫就扑了过来。那不再是普通的打架，是真正动了杀心。他的身体膨胀起来，力气暴涨，指甲也变得尖利。

临云全靠本能抵抗。他被扑倒在地，后脑重重磕在石头上，眼前一阵发黑。肥猫死死压着他，双手掐住他的脖子，眼里交织着杀意与绝望。

“你知道吗？这不能怪我。如果你只是傻乎乎地留在这里，我可以放过你的，可你偏偏要按照剧情一样杀掉我……我们明明，相处得这么好。”

临云根本推不开身上这瞬间变得庞大的怪物，他实在太沉了。

“对不起了，我也不能再给你机会了……”

临云喘不过气，手在地上胡乱摸索，碰到一块带着棱角的石头。他抓起石头，朝着肥猫的头狠狠砸去。

一下，两下……

肥猫的身体猛地一颤，临云抓住这个空隙，奋力将他推开，举起石头又是一下、两下地砸下去。

此刻的临云早已感觉不到肥猫利爪在他身上划出的血痕，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凭借本能，疯狂地击打着。

温热的液体溅到他脸上。

他终于停了下来。

肥猫不再动弹，脸部血肉模糊，掐着他脖子的手也松开了。他张了张嘴，只吐出一些暗红的血沫，随后就在临云眼前，迅速化作了一滩血水。

临云躺在地上大口喘息。月光冷冷照在他脸上，映出斑斑点点的血迹。他看着手里沾血的石头和地上那不成形的残留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次他进步了，没有吐出来。

他没哭也没叫，只觉得冷。

“……我杀了他。”临云哑着嗓子说。

“我杀了他？”

秋轻轻“嗯”了一声。“你赢了，活下来了。”

临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然后呢？”

“他想反抗命运，结果死在了命定的英雄手里。”秋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别说这些没用的，”临云声音干涩，“我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秋的语气还是那样漫不经心，他继续开口：“后来嘛，肥猫的另一半感到了恐惧，他真的害怕了，害怕你会连他也一起杀掉。”

周围本就昏暗，这一刻，临云眼前更是骤然一黑，视野里的景色急速暗沉下去。四周的土地也开始隐隐震动、松动。

“肥猫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你杀死了陆地上的他，可他的灵魂还盘踞在土地之中。他决心这次一定要彻底除掉你。”

当时的临云几乎站立不稳。他脚下的土地真的开始变得绵软、粘稠，仿佛化作了吞噬人的泥沼。

好恶心。

“他害怕了……”临云喃喃低语。他双腿发软，无法站稳，终于颤抖着大喊出来：“我不怕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土地仿佛活了过来，不断向上翻涌，想要将他淹没。先前伤口也开始灼痛发烫。

真的好疼。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临云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那片异常的土地上。

临云终于坚持不住眼前彻底一黑，他失去了所有知觉，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就在他的脸即将砸进泥里的瞬间，旁边伸过来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拽住。是秋。

“喊得挺凶，晕得倒快。”秋的呼吸有些急促，声音里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轻松地将临云大半边身子架起来。“一身血糊糊的，还非要走。非要走……”说到最后，尾音已然不稳。

伸出手摸了摸临云的脖颈，是冰凉的。他好害怕。

季月霜也快步走了过来，手中那盏小灯的光晃了晃，照亮临云惨白的脸。她也慌了神。

“怎么办？”

“回家，带他回家。”秋的声音带着哽咽。

“不行，”季月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现在回不去。我是问他怎么办？他会不会……死？”

“我不知道……”

秋换了个姿势，更紧地抱住临云。

季月霜不停地说话，问了好多问题。

“我们该怎么办？”

“他是不是死了？”

“你为什么不早点发现……”

到后面，她忍不住开始埋怨秋。

过了好一会儿，秋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他低低出声，更像是在喃喃自语：“你非要杀了他吗？”

“如果他真的死了，我也不会独活。”他苦笑着抬起头，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说道，“我死了之后，你就等着饿死吧！没有他我会死，你也只能饿死！”

……

“我求求你，再给他一次机会。洗掉他的记忆，我把我的灵魂，我的能力都给你！”

季月霜看着他自言自语，表情迷茫：“你在跟谁说话？”

……

“救救他！不然，我会杀光他们，然后自己去死。这样你就再也没有食物来源了！”

秋的话音到此戛然而止。后面的故事被他一句带过。

“后来，他答应了我。月霜姐姐也和他做了交易，用自己的自由换来了保护身边人的能力。”

听完剩下的故事，临云脸色变幻不定。

他干笑几声，随后伸出双手，深深捂住了脸。

“一切……竟然是这样？”

“所以，我这条命，是用你们的自由和能力换来的？”

秋轻轻点头，目光落在虚空中某个看不见的点上。

一阵苦涩的笑声从临云喉间溢出。“我……我还差点杀了你？我竟然还想杀你？”他摇着头，眼神复杂地看向秋，“而你们……就这样一直容忍着我？”

“那不是你的错。”秋轻声说，语气却异常坚定，“是我自己的选择。”

“可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临云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许。

“我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吗。”

临云张了张嘴，最终无言以对。

“我受伤时，你在想什么？”

秋缓缓抬起头：“没想什么。当时脑子反应不过来了。”

“就没了？我不信。”

“对啊，的确有。我想啊你不是来爱我的吗？怎么能离开我呢？”秋的话让临云停了好久都没说话。

“为什么不回答……”

“我不是来爱你的。”

秋表情变得很不好，他转过头眼神狠狠盯着临云，想看看他还能说什么。

临云并不在意秋的表情。他笑笑，伸出手拍拍秋手。他表情很坚定，眼神也有几分自信。

“我是来救你的。”

“嗯？”秋立马收回了刚才的表情。

“我说我是来救你的，我要带你离开，我要让你自由。”

“然后呢？”

“然后就是……emmmmm以后再说。”

秋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那双总是没有神情的眼睛微微睁大。临云的手还拍着他的手背，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暖暖的。

“救我？”秋重复了一遍，他有些不可置信。

“救我……”

“对。”临云紧紧握住秋的手，眼底的红痕，他眼神异常清亮坚定，“肥猫反抗命运，结果死在命定的英雄手里。你为了救我，把自己的灵魂和能力都交了出去。那如果我要救你呢？”

秋表情还是愣愣呆呆的，好一会他才低下头回话：“你说的都是关于你们的，可我甚至都不是人，我属于这里怎么离开？”

“无论如何都试试啊，等一切尘埃落定了我一定会带你走，既然故事本来就没有结局那结局就是我们会离开这里。”

“可是……”

还没等秋说完临云就打断他。

“你说！你说那是你自己的选择，”临云继续道，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接受了。那现在，我的选择就是把你从这个选择造成的后果里拉出来。”

临云抱住秋，越抱越用力。

“我一定带你走。”

秋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你想做什么？”

“还没想好具体每一步怎么走，”

临云坦白：“先按照我们一开始的想法的，剩下的我还没有想好，但是大方向有了剩下的就不差了。”

季月霜不知何时安静地站在稍远些的阴影里，手中拿着小灯，光晕稳定地笼罩着一小片地方。她听着两人的对话，眼神复杂，却没有出声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