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无秘密，圣旨下来当天，顾小晖奉旨巡城的事情就传遍了京城。

卫若青差人送来一盆竹子，说是预祝顾大人节节高升。

顾小晖以为是什么名贵品种，怕给养死了，特意找懂行的请教了一番，得出结论——这就是一盆造型好看的普通富贵竹。

他对郡王世子的抠搜有了新的认知。

顾小晖任职的巡查司，归顺天府管辖。

跟他一样的巡检有十多个，副巡检有几十个。顾小晖也是任职之后才知道，巡检连个官都算不上，最多算是公职人员。

而且，这个职位靠关系进来的占一多半。不过都没有他的后台硬，想到这里，顾小晖瞬间释然。

顾小晖赴任当天，刚进府衙大门，就有个书生模样的人上前见礼，“请问可是陆府顾少爷。”

这话问的很微妙，恐怕京城有头脸的就没人不知道他顾小晖是帅府赘婿的。更何况衙门的顶头上司，这人这么问，就是对他的身份一清二楚，却丝毫不提帅府和赘婿。

陆府顾少爷？就很微妙。能在皇帝眼皮子地下任职的，果然都非一般人。

顾小晖回礼，“正是在下。”

书生连忙介绍，“在下是府衙主簿，姓刘，单名为。府尹大人在里面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主簿俗称师爷，跟公孙策一样的职务，在县衙的权利不算小。顾小晖客气到，“先生请。”

顾小晖被带到了偏房，刘师爷朝里面禀报，“大人，人到了。”

不多时，里面走出一位器宇轩昂的中年男子，穿着绯红色常服，见到顾小晖热情上前，“顾老弟，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顾小晖被府尹拉着胳膊，干脆省了行礼环节，笑着回应，“还请大人多多关照。”

“关照关照。”

顺天府府尹全名曾年年，宣和三年状元郎。早年间曾因得罪人，被外派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县当县令。这人却有几分能耐，带着一县的人种果树，一种就是好几年，好不容易树苗长成大树，眼瞅着果子要成熟，却被山上的土匪给祸祸了。

曾大人只身前往土匪窝，不费一兵一卒感召了土匪头子，化匪为民。

这两件事都被当做政绩上报。

后几经波折，曾大人被调到京城，却没进六部，在顺天府一呆就是七年。

顾小晖觉得这样一位上司应该是耿直不阿的性子，大概是瞧不上他这种靠裙带关系的人。

没想到，不仅没被嫌弃，还受到了热情招待。

府尹大人亲自给他介绍公务内容，谆谆教导的架势仿佛顾小晖是他亲儿子。直到顾小晖把整个府衙熟悉了，曾大人才离开。

刘师爷留下陪顾小晖，“今天各街已经安排人巡视，顾老弟明天开始巡查即可。”

不一会儿进来两个人。

“季春，夏秋，是你的副巡检，都是当地人，顾老弟有不明白的可以问他们。”

顾小晖在府衙待了大半天，实在憋闷的慌，“走，去街上转转。”

三人出了府衙，季春问，“头儿想去哪儿？”

顾小晖想了想，他来京城以后还没好好转过呢，不过要说他最想去的地方，“司天监在哪里？”

季春和夏秋同时抬头，“看到那个楼了吗？”

顾小晖沿着两人的目光看去，什么也没看到。

“低一点。”

顾小晖视线往下移。

“就那个，最高的那个楼。”

顾小晖看到了。这不能怪他没一眼看到，他知道古代有一百多米高的建筑，所以下意识照着那个标准找。

两人让他看的这栋楼没有那么夸张，但目测十几层的高度还是有的，在京城也算独树一帜。顾小晖纳闷，他在京城十来天，虽然出门不频繁，但一次也没注意到就很奇怪。

“那就是司天监。”季春和夏秋眼里充满向往，就连语气都变得小心翼翼。

顾小晖盯着看了几秒，“那楼有什么特殊的吗？”

两人回神，季春比夏秋话多，“我大梁历代国师居住的地方，算不算特殊？”

夏秋跟着点头。

算特殊，但顾小晖想问的不是这个，“你们平日里会注意到这栋楼吗？”

两人迷茫了一瞬间，夏秋说，“注意它干嘛？又上不去。”

季春也说，“全京城人都知道啊，为什么要特意去看留意。”

这就很奇怪。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会下意识注意到有别于其他的事物，即使对某件事习以为常，在经过或者看到的时候还是会在脑子中留有印象。而季春和夏秋的反应更像是被植入的记忆，由于他的询问，把这段记忆拿出来，对照着找到目标。如果他不问，他们自己也没留意到有这么一栋高耸的建筑。

顾小晖对神秘的司天监，特别是传说中的国师更感兴趣了。

三刻钟后，顾小晖站在司天监门口。多亏了陆瑾瑜让他扎马步，不然非得在手下面前丢人不可。

他本想骑马过来，被告知当值期间非特殊情况不许纵马。

顾小晖看着身上的巡河裳，心里骂娘。他虽然是奉旨巡检，却不想第一天就违纪啊。如果真因为这点小事闹起来，陆瑾瑜不得打死他。

于是乎，三人只好步行。整整四十五分钟啊，跟竞走似得。

季春和夏秋面部红气不喘，顾小晖断不能表现出丝毫吃力。

司天监，整个大梁除了皇宫之外最神秘的地方，其实就是一栋十八层高的木楼。神奇的是，周围没有兵士驻守，方圆一公里竟然连个人影都没有。

顾小晖上前扣响了司天监的大门。

不多久，就有过来开门。

“在下陆府顾小晖，请见国师大人。”

来人上下打量三人，最后目光停留在顾小晖身上，“国师大人闭关，无法见客。”

顾小晖来一趟，岂能白来，“那他什么时候出关？”

“不知。不过国师大人闭关前有话，若有一位叫顾小晖的来访，让把话带给你。”

“什么话？”

“既来之则安之。”

“可还有其他？”

“并无。请回吧。”

大门被毫不留情的关上。

顾小晖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既来之则安之”，国师肯定知道什么！死老头，藏头露尾！

季春和夏秋看着顾小晖由狂喜变成暴怒，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但当顾小晖准备上前砸门的时候，两人瞬间清醒，毫不犹豫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他。

“头儿，使不得啊，这是司天监。”

“对啊，头儿，上次胆敢砸司天监大门的人，孙子坟头都长草了。”

“放开我，那王八蛋肯定知道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吓，双双腾出手堵住了顾小晖口出狂言的嘴巴，手脚利落的架着顾小晖快速撤离。

一只把人脱离了司天监范围，找了个僻静处，才敢把人放开。

被放开的顾小晖也冷静了下来，“憋死我了，当值第一天被同僚闷死，算不算因公殉职？”

季春和夏秋都快给他跪下了，“祖宗，您会不会因公殉职咱们不知道，但咱们哥俩肯定死在您前头。”

顾小晖估摸着即使进去，国师不见他，他也没辙，只好作罢。

“走，请你们喝酒去，就当赔罪。”

季春和夏秋抹了一把冷汗。当初听说让他们跟的是个有来头背后有大靠山的，还以为从此能飞黄腾达一步登天。

没想到啊，这是个作死不分场合的主儿。

酒肯定要喝，事儿也要讲清楚。

“头儿，以后做这种掉脑袋事情的时候，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咱们哥俩，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稚子，好歹让给安顿了。咱哥俩再陪您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这么一说，顾小晖觉得单纯的喝酒已经不足以弥补给兄弟造成的伤害，大手一挥，“凤栖楼？”

季春和夏秋顿时闭嘴，什么老母稚子？都是兄弟，客套了不是。

三人回府衙已经到了下值时间，迅速换了常服，勾肩搭背而出。

凤栖楼，京城最大的花楼，位于青楼一条街位置最好的地段，连续五年花魁都出自这里。

在顾小晖看来，青楼一条街类似于现代社会的酒吧一条街，不过他们给起了个雅名，叫花市。

季春和夏秋半年才敢来一次，不是不想来，实在是囊中羞涩。万万没想到，他们头儿这么阔绰。

沾光了。

绿肥红瘦凭栏笑，泠泠弦乐诉相思。

京城的花市非比寻常，顾小晖才刚踏进这条街，就被乱花迷了眼，眼前是各式各样的美人，耳边是勾人心神的乐曲。

但凡意志力薄弱一点，三魂七魄都得被勾了去。

为了避免中途被小妖精们吸了精气，三人不敢在中途耽搁，直奔凤栖楼。

到了才知道，今天是“花魁选郎”日。交了比平时多一倍的入场费，三人顺利如常。

顾小晖外地人，不知京城的规矩，“何为花魁选郎？”

季春暧昧一笑，“头儿有所不知，这花魁选郎不定期举办，能不能碰上全看运气。”

夏冬难得不沉默，跟着嘿嘿一笑，“这个典故来自于前朝。头儿今天有福了，说不定能被花魁看上。”

看来两人也是土著中的乡巴佬，纯道听途说，卖弄了半天没一句实质性内容。

不过，顾小晖很快就知道何为花魁选郎。

首先得有财或者有才。若想参与竞选先交十两银子，或者作一首诗，辞赋也可，花魁觉得满意了，就可以参选。

顾小晖跟大多数人一样，交了钱。

当然交的钱是不还的，可是人家也不会让你白交，这时候花魁会下来表演一个节目。

顾小晖三人翘首以盼。他们坐在大厅右边偏后的位置，中间是一个巨大的舞台。

突然粉红的花瓣纷纷落下，伴随着阵阵琵琶声，一个穿着广袖裙袍的男子轻纱覆面，抱着一把琵琶从天而降。

花魁是个小哥！

只见花魁跟随空中丝绸旋了一圈，被他眼神扫到的人无不神魂颠倒。顾小晖跟那双魅惑的眼睛对视的那一刻，差点被溺死在里面。

仅一个露面，就吸引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

“真美~”季春痴痴的看着台上的少年，夏冬同样目不斜视，跟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