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
月鸣城因为气候多样的缘故,夜间与白天的温度相差非常大。
林御柳勉强裹着一个毯子,在寒重的夜里伏上屋顶,身边,是正运功打坐的阿弦。
林御柳眉头轻皱:“你这样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阿弦双眼紧闭,连眼神都没分给她一个:“小师妹,我们现在可是在距离月鸣大道两公里之外的——瞭望塔上监视,如果这都能被对方看到,那那人的水平定是远在你我、还有大师兄之上。”
这话说的在理,可从阿弦嘴里说出来,却十足阴阳怪气。
林御柳抿了抿唇,莫名感到眼前一亮,她抬头,顿时一愣:“今天,是满月?”
阿弦“噗嗤”笑出来,一直紧闭着的眼终于睁开:“怎么可能,今天才三日,满月要等——今天怎么是满月?”
两人的目光落高悬头顶的那轮满月上,彼此对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阿弦急切道:“让我想想,是什么程度的妖力能到改变日升月落的程度——”阿弦挖空心思在想,一旁林御柳却一言不发。
哪有这样的妖,或者说,能做到这样水平的,哪还能被称之为“妖”,大概只有距离升仙或堕魔只有一步之遥了。
林御柳讳莫如深地看向阿弦,见他也以同样的表情看向自己,二人得出了几乎相同的结论。
——此事,是远超他们能力之外的。
阿弦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着冷静,“大师兄不在,小师妹,你听我的。我们必须先转移出城,你去客栈取行李和马车,不,对方很可能已经注意到了我们,这些明日白天再说,你直接出城,去城外看不见月亮的地方,我去找大师兄,如果发生任何事,以三声鸡叫为讯号,你立刻回司里,去求掌门出山。”
阿弦说着,颤抖着手从胸口掏出一沓符纸和朱砂,在纸上飞快地写下内容,往林御柳怀里一塞:“如果有人阻拦,就将这个给他。”
林御柳面无表情地翻开纸条,上面非常潦草地刻画了一把琴的印子,林御柳心中一惊,突然想起了阿弦始终抱着的那把琴的由来——
是前世,天星台常年供奉的那一把。
可是前不久她登上天星台的时候,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它还在不在。
阿弦将又将画了琴的符咒在她手里攥紧,异常认真道:“一定要交给掌门,告诉她,如果要找回这个,就来月鸣城。”
林御柳瞳孔一紧,她嗅到了一丝秘密的味道。
阿弦说完,又深吸一口气,便提起长袍从瞭望塔一跃而下,直奔陆乘渊的地方而去了。
林御柳攥着手里的琴符,若有所思。
等阿弦赶到时,现场已是一片血洗之态。
新郎新娘被护在结界里,陆乘渊被巨大的威压压迫在地,却并没有见到有任何敌人的影子。
阿弦当即一道琴音,破开威压。
“大师兄,你还好吗?!”阿弦飞奔到陆乘渊的身边,低头查看他的伤势。
陆乘渊外伤并不重,甚至金龙剑上没有任何使用过的痕迹。可他嘴角、衣领、胸口处,都浸染了血迹,像是受了内伤。
陆乘渊竭力咽下口中的腥甜,艰难摇了摇头:“阿弦,快走——呃。”
他话说到一半,眼前突然一花,不知从哪里破开一个裂隙,钻出一只锋利的尖爪,瞬间扣住了他的脖子,以巨大的扑力将他扑倒。
阿弦亲眼看着陆乘渊在瞬息间被扑倒在地,脖子和锁骨处鲜血淋漓,那尖爪转瞬消失不见——阿弦的眉头皱起来。
陆乘渊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脖子上的伤口虽恐怖,却只是外伤。陆乘渊尽力给自己施了一道治疗符,堪堪稳定住伤势。
就在这时,他感到在阿弦右前方不远处,一道罡风穿破——
“阿弦,右前方!”陆乘渊当即吼道。
阿弦脸色一沉,分秒没有迟疑,翻身架琴,极具攻击性的琴音自手下铮然而出,化作一道利刃与那罡风对冲。
“嘭!”巨大一声爆炸想起,月鸣城里万家灯火亮起了一大半,片刻后竟全部熄灭。
阿弦抱着琴,保持警惕地挪回到陆乘渊身边,“大师兄。”
陆乘渊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你互送这对新人离城,我来拖住他。”
阿弦皱眉,看向他鲜血淋漓的脖子,沉声道:“你一个人,不是他的对手。”
陆乘渊提了提衣领,将可怖的伤口遮掩住:“好了,你快去,记得把常歌也带出城。明天,等明天,天一亮,就没事了。”
阿弦心口一酸,他咬了咬牙,不顾陆乘渊所说,抬手设下一个本命结界在陆乘渊身边,双目通红,后退道:“大师兄,我将他们送走,马上回来。”
“你一定要等我。”
陆乘渊虚弱地摆了摆手。
阿弦深吸一口气,抬袖擦了擦眼睛,转身,义无反顾地冲进保护那对新人的结界,一手搂着一个,唤决御剑,带着两人拔地而起,朝城外的方向飞去。
陆乘渊的目光紧紧追随,直到再也看不见,他回过头,与空无一人的黑夜对峙上。
“阁下有位列仙班之能,却在月鸣城占山为寇,来日修为招来天劫时,不知能否安然度过。”
对着无垠的黑夜,陆乘渊撑着剑站起身,声音虚弱,语气铿锵有力地质问道。
黑夜寂静了片刻,随即传来一声宛如野兽休憩般的低吼。
陆乘渊皱眉:竟然是兽性妖吗……
他抬头,却是无尽的黑夜,一片漆黑,宛如坠入无边幻境。
低吼自四面八方而来,陆乘渊环顾四周,缓缓将剑提起。
左侧破风——格挡。
前方破空——格挡。
后方突袭——格挡。
陆乘渊气喘虚虚地与黑夜较量。
上方威压——陆乘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膝盖一软,单膝跪地。
左上突袭——陆乘渊下意识后仰,余光看清,那是一道利爪,将他妥帖的头发抓乱。
右上破风——径直将他掀翻,他堪堪避开要害。
后方——来势汹汹的破空。
陆乘渊呼吸一滞。
他已经被卸了力,无法快速完成转身格挡这样的动作,现在的他,只能任凭对方处置。
从破空声听来,这是直取他性命的一击,陆乘渊缓缓闭上眼,最后看了一眼这密不透风的黑夜。
“铮——”
意料之中的穿心之痛没有传来,身后传来了兵器相接的声音。
陆乘渊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在彻底倒下前,他看到对方身着一席黑衣,佩戴面纱,手里握着一把从未见过的,通体赤红的剑,剑身不知淬了什么,发出点点银光,像是——
快要融化的糖衣。
看起来很好吃,小师妹可能会喜欢。
意识消失的前一秒,陆乘渊如此想到。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林御柳。
她顺从阿弦的指示,从子不语搬来了救兵——她自己。
在陆乘渊濒死之际赶到,为他拦下了致命一击。
原本还因为怕身份泄露戴了面罩,现在好像多此一举。
林御柳边想着,边面无表情地接下一招。
此人招式爆发力极强,却没有章法,看起来与他磅礴的内力格格不入。
林御柳与他片刻对了百招,忽闻风声一变,并指在眼前划过,就见不远处阿弦与他的琴声铮然而来。
林御柳当即转身,错开利爪的攻击,给陆乘渊施了一道结界,随后凝力,对着黑夜一指——
先前漆黑一片的夜空乍然破开,如泄了气的气球一般迅速收缩,最终凝聚到她与阿弦先前看到的那一轮满月上。
而在黑夜之外,一个通体雪白长毛的——狼人,正双目通红地看着她。
阿弦此时已到了她身边,对她行了一礼:“阿弦见过掌门。”
林御柳压低声音,“带陆乘渊去疗伤。”
阿弦点头称是,却忍不住往林御柳这边瞟:常歌的动作这么快吗?他刚把那对新人送出城,掌门就从空桑山赶过来了?
察觉到阿弦的视线,林御柳装作没看到的样子,与眼前的狼人对视。
这狼人似乎忍受了极大痛苦,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肌肉下似乎有什么在涌动,看起来是走火入魔之状……
林御柳看的皱眉,想起了系统的任务,并指在喉咙一划,沉声问道:“阁下就是狼王?”
身后,阿弦屏气凝息,在听到她的声音后松了口气。
狼王的脖子梗动,眼神一定不定地在林御柳等人身上逡巡。
嘴巴上下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
林御柳皱眉,正要上前仔细听听。
身后,阿弦提醒道:“掌门,小心。”
身前的狼人发出一声嘶吼。
林御柳抬手轻按,示意阿弦安静,走到了狼人身前。
只见他神色痛苦,青筋暴起,正在竭力忍受着什么。
他的身上各处都是伤痕,手臂上还有被束缚过的痕迹,这痕迹分为不同程度的几道,看起来是不同时期所造成的。
后背处的伤痕依稀可以分辨出是鞭痕与爪痕,是受过刑罚?还是同类相残——
万般猜测涌上心头,需要细细查探才能知道答案,林御柳俯身靠近他的嘴边,终于听清了他说的内容:
“誓死,誓死守卫……”
俺们小柳树的第一层马甲已经穿上了。
阿弦:(上一秒)这人看着好眼熟。
(下一秒)声音没听过,不认识,不熟。
陆乘渊:(在梦里)糖葫芦真好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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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狼王篇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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