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散能够致幻,控制人的心神,短则一周,长则半月;药效一过,身体便会比大脑先行一步听命于主人,十分歹毒。唐清歌早一步料想到,上山前嘱咐大伙儿饮了解药。
乐君山上的阴谋远不止看上去那么多,方才的忘情散只是冰山一角。唐清歌仔细瞧了眼方才斟茶那女子的手腕,袖口下头隐隐盖着触目惊心的伤;还有这些壮丁,好似除了公孙简和方才带头围了他们的那位,剩下的都不会说话。
吃了顿惊心动魄的晚饭,听得公孙简将酒盏往桌上一磕,朝立侍在侧以为老婆婆道:“时候不早了。安婆婆,带下去沐浴吧。”
终于开始动手了。
几人被分开带到不同的房间里沐浴,为了不让进来的人有机会串通,沐浴的房间彼此相隔很远;宋初蕴被带到最里面那间。
她记得唐清歌叮嘱过,浴盆里放了软筋散,半柱香时间内必须出来;剩下便等着唐清歌届时来找她。
宋初蕴依着唐清歌嘱咐的,没到半柱香时间便从浴盆里起身出来。环顾四周却发现桌上只有条巾子没备下衣衫,只好将自己擦干裹严实蹲在地上。
忽而外头响起敲门声,宋初蕴眼睛一亮,却未听到唐清歌的声音;而是方才那个安婆婆:“姑娘沐浴好了吗?”
宋初蕴心里“咯噔”一声,躲在浴盆后头探出脑袋问她,“我马上,怎么了吗?”
“公孙大人有请,衣裳给您放门口了。”
宋初蕴拿到衣裳摊开一看,哪里是什么衣服,分明就是两片遮羞布外头罩着层薄纱。
变态。宋初蕴啐了公孙简一口。
唐清歌出门时再三叮嘱不要打草惊蛇,她只能先勉强把那条破布穿上,应付一下。可还没等套上外面那层薄纱,便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头重脚轻,天花板霎时变得遥远,地面忽而近在眼前;她发觉自己没法控制头脑,只能重重跌在地上,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宋初蕴发现自己只身躺在一张床上,脑子里混乱如麻,四下安静得吓人。她尝试着抬了抬手脚,却软的要命,像是没了筋骨;手腕子上隐隐觉得被什么东西捆住了,皮肤与被褥的触感确是清晰,似乎没穿衣服。
宋初蕴吓得一愣怔,拼命嘶喊起来,却出不了声,忽而听到屋外似有交谈声音,是公孙简:“软筋散用了吧?”
紧接着是安婆婆的声音,“顺着门缝吹了两管子,保证够。”
“那几个呢?歇下了?”
“浴盆里加了足足两剂,保证她们睡到明日午时。”
“很好。”
公孙简脚步愈来愈近,宋初蕴没力气张开嘴,只能挣扎着自嗓子眼发出呜咽的喊声,惊恐催着泪花从眼角处淌下来。
公孙简开了门。
“美人儿,醒了?”
宋初蕴含着眼泪,躺在床上恶狠狠盯着公孙简。
“哎呦呦哭什么?这么可怜。从了我,我又不会亏待你不是?”
宋初蕴闭上眼,将头拧到另一侧,手里仍尝试着从绳子里挣脱。
公孙简瞧见被子底下似有动静,咧着嘴大笑:“别挣扎了小姑娘。我公孙简捕来的猎物,岂能叫她轻易逃了去?”
“混……蛋。”宋初蕴卯足劲,细细弱弱骂了一句。
那混蛋又笑:“美人多骂,爱听。”
公孙简脱下大氅随手扔在床上,踱步到桌上拿了两只酒盏:“美人儿你猜,这是何物?”
知道宋初蕴没力气开口说话,公孙简自问自答起来:“我亲自炼制的,唤作默声;好听吧?乐君山独一份儿。”
见宋初蕴仍没什么反应,公孙简干脆做到床沿上,将酒盏拿至她眼前,“方才你一定发觉了,这里的人,都不会说话。”
宋初蕴睁开眼,瞧见他粗糙黝黑的手里捏了只精致的金色酒盏,又听他道:“是默声干的。”
随后,公孙简拿起另一只手里的酒盏一饮而尽。
宋初蕴蹙起眉头,不明所以地看他。
只见公孙简大笑着站起身,将空酒盏扔到地上,又举起另一杯同她说:“这杯当然不是默声,这杯才是。一会儿,喂给你那位姐姐,可好?”
“疯子。”宋初蕴嗫嚅着唇线说道。
“我就是疯子——”公孙简将酒盏放到桌上,又褪了层衣衫,只穿了件金黄色里衣,挂着猥琐的笑走近宋初蕴。
宋初蕴身上仍旧没什么力气,只能一点点挣扎着挪动到床榻最里面去,嗓子里挤出些无助的呜咽,眼里噙满泪花。
原来被胁迫的滋味这么难受。
宋初蕴想过,浑身上下只有唇齿尚且能动弹一些,若是实在脱不了身,便咬舌自尽。
若今晚真的死在这儿,遗憾之事也不是很多。不过是那日没多吃上几口甄糕;不过是昨晚闭了眼,没多瞧瞧那星空璀璨;不过是出门拌了流民模样,唐清歌送的海棠发钗没有带在身上;不过是没来得及亲口告诉唐清歌,她很喜欢那个海棠发钗,但她更喜欢她。
在崇禧年不过活了两载,她还没来得及告诉唐清歌自己的身世,没来得及亲手解开这个这个鲁班锁一样的姑娘,探探她的心,抱抱她的过去。
一切都来不及了。
公孙简像个饿狼一样扑上来,就在他一把掀开被褥时,宋初蕴将舌头放于齿间,噙在眼里的泪花顺着鼻尖斜斜淌下来的,准备与崇禧的两年做个了结。
血腥味蔓延到大脑一瞬,大门一声巨响。
公孙简回身瞧见门板被一脚踹到地上,随后便觉双腿一阵疼痛,跪在地上扯着嗓子大叫。
宋初蕴怯怯睁开眼,瞧见唐清歌不晓得什么时候已经扑到她身边,用被褥将她紧紧环抱住;那人往常总是波澜不兴的眼里多了一抹霞色,往常含了冰一样平静的声音里也杂了些颤;对她说:“初蕴……对不起……对不起……”
宋初蕴劫后余生一般恍了神,那人颈间散着好闻的皂角香,同她鼻腔里的血腥味混在一起,十分奇妙。宋初蕴唇线稍动,将嘴里一股子血腥咽了咽,道:“幸好。”
“什么幸好?”唐清歌仍旧紧紧抱着她不撒手。
“幸好……没有死掉……”
“说什么傻话?我不会让你死掉,婚约……还没有到期,不是么?”
唐清歌晓得这种场合提起那纸婚约可笑极了,可她惯常是个不颤长讲情话的人,总要寻些借口。
“是……还有婚约……”
可是姐姐,如果没有婚约,你还会来救我吗?
唐清歌:傻瓜,我当然会来救你。无论如何都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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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待重结,来生愿(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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