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汤?
段竹峥嘶了口凉气,不由得毛骨悚然,心说我以为冥婚是和死人成亲,结果你这的习俗是死了再成亲啊!
不,不对!段竹峥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真的是大婚吗?
她开始思考是什么给了她这个印象,把重生后的记忆从头翻到尾,她找到了答案。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
就是这句,让我以为是要成亲。现在想来这人真卑鄙啊,说的是“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而不是“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
好好好,喜的是她,悲的是我是吧!
房梁上的白灯笼,让我以为是冥婚。
“带竹峥去换衣服”,有一个妇人带我去换了一身红装。
再加上表妹的那句“你现在跪下来磕头认错,我就去帮你和娘说情。”
四管齐下,我这才坚定是绑我去冥婚。
之前段竹峥觉得就算砸了人、捅了人自己也不会有事,一是人又没死,二是对方先动的手自己是正当防御。
现在逃婚变逃命,她有些慌了。
随即又镇定下来,她对自己说:“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能成为龙傲天。今日的磨难,都是来日的勋章。天遮不住我的眼!地埋不住我的心!”
段竹峥说得自己心潮澎湃起来,脑子忽地闪过个一个念头。
我娘呢?
原来那真是孝服啊......
那姨母那句“你娘见到你想必也很开心”的意思......怪不得表妹当时神情古怪呢!
阴险!
实在是太阴险了!
段竹峥不禁牙酸,真是服了,这一家子什么仇什么恨啊,杀人还要诛心。
正想着,段雨迟已经端了一碗**汤过来,青花白瓷的碗,看着很是素雅。
她一步一步走来,眼神渐渐的从迷茫变成了坚定。
在段竹峥旁边蹲下,把碗口举到唇边,她幽幽道:“喝吧。”
段竹峥抿着嘴不愿喝,但也没有撞洒了这碗汤。
她知道自己若是动手了,这观音庙里全是人,逃又逃不走,汤肯定会被灌进嘴里。
这汤,肯定是不能喝,喝了就任人宰割了。
段竹峥打算打感情牌。
她拿捏着表情,脸上带着一丝惆怅和哀伤,戚戚然道:“我还以为我两会比上一辈子。”
知道她两姐妹是在做最后的告别,旁边的人也没阻止。
段竹峥不知道是哪个字触动了她的心,只见段雨迟眼中带了点泪,手里的碗颤了一下,**汤漾起一圈水纹:“都结束了,表姐。”
怎么就没泼出去呢,段竹峥遗憾地想。
她眼神是那样的专注、温柔,用怀念的语气轻声问表妹:“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段雨迟直愣愣地盯着段竹峥,浑身都在抖着,手里的汤都落出来几滴,憋了好一阵,才恶狠狠说:“你这时候说这些干嘛,存心让我哭吗?我当然记得,你这个讨厌鬼!我两第一次见面时你 3 岁,见面了就给我娘背四书。”
“摇头晃脑真是讨厌,叫了声姨母,就开始背书。”
段雨迟从齿间挤出字来:“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于格物。”
她的胸膛起伏了一下,凑到段竹峥耳边咬牙切齿,声音放得很小:“表姐,都怪你,害得我 3 岁就要背书。”
这不对吧?
段竹峥目瞪口呆,我两不是应该执手相看泪眼,忆往昔情深吗?我好开口说想自己喝,再借着袖子捂嘴的机会把汤吐了。
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段竹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心中突然有股没理由的不甘,道歉的话说来那么艰涩。
怎么也说不出,浓郁的不甘在心头翻涌。
她只好闭了嘴,瞥了段雨迟一眼又一眼,期冀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段雨迟视线在段竹峥身上游走了一圈,没接收到信号,皱着眉头道:“你什么意思?”
气氛僵持间,段雨迟忽然一笑,把汤狠狠抵在段竹峥唇上,压得她唇都白了:“算了,表姐,喝水吧。”
就在段竹峥准备咬牙一搏的时候,庙里忽然走进来一个姑娘,14、15 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嫩黄的衣裳,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声音脆生生的:“夫人,老太太让我带些点心过来。”
段焕接过食盒,打开看了看点心的种类和数量。
陈县尉看不过眼,刺了一句:“现在是吃饭的时候吗?”
段焕递了碟雪片糕过去:“县尉说的是,不过天晚事多,还是先填填肚子的好。”
陈县尉哼了一声,接过瓷碟,自己吃了一块,又将剩下的雪片糕分给四个衙役。
衙役谢过,接了雪片糕站到一旁吃去了。
段焕把食盒复原,递给小姑娘,吩咐道:“南景,把点心拿给雨迟。”
秦南景恭敬地接过食盒,走到段雨迟身边,又悄悄瞧了一眼段竹峥,露了个讨喜的笑,对段雨迟说道:“二小姐,这是你喜欢的糖酥酪。”
段雨迟把**汤放在贡桌上,接过碟子,喊陈辽一起吃点心去了。
秦南景又从食盒最底层拿出一叠杏仁酥,双眼含泪,用手帕拈了一块递到段竹峥嘴边。
段竹峥怕这是段焕的诡计,糕点里藏了毒,撇过头不肯吃。
秦南景小声啜泣,靠得更近了些,用身体做遮掩,偷偷将一截刀片塞进段竹峥手里:“小姐,您吃一点吧,不吃怎么熬得住呢,您说过说味道和您母亲做的一模一样,尝一点吧。”
宽大的衣袖落下,掩住手心的刀片,段竹峥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众人吃罢,秦南景收拾好碗碟,提着食盒走了。
段雨迟拿了**汤,冷冷道:“喝吧。”
段竹峥黯淡地看着那碗汤,落起泪来,泪珠从脸庞滑落进嘴巴,苦得她差点没绷住表情。
她看着观音像,哀痛地哭了起来:“娘——”
观音庙内不少人被触动到流泪,段竹峥的抽泣和哽咽声搅得她们心疼。许多人别开视线,不忍再看。
段雨迟怔怔地看着她:“你...”
段竹峥本打算嚎两声就行了,没想到眼泪止不住地流,身体哭得颤抖起来,竟是动了真情。
段竹峥心中焦急,在哭上耗费太多精力,待会跑都跑不动。
她跪在地上,哭到不能自已,蓦地吐出一口血来,鲜血尽数染在了红衣上,似朵朵红梅。
段竹峥懵了一瞬,觉得完了,这还跑得掉。
血从苍白的唇角滑落,滴滴答答地落在衣领上,她强撑着身体,带着哭腔对段焕说:“姨母,这汤我不喝,到时候见到娘,认不出她怎么办?”
陈县尉动容不忍:“你倒是个孝顺的孩子,段主簿,这汤我看就算了。”
她没说出口的是,这么多人,一个吐血的姑娘,怎么可能跑得掉。
段竹峥泪眼朦胧地看过去,心中大惊,她居然从段焕的眼里看出了恨意。
段竹峥不解,要死的可是我,你有什么可恨的。
段焕掩下睫去,乌黑的睫毛在眼廓处打下一排沉沉的阴影,再抬眼已经看不出恨了,声音平淡道:“都听陈县尉的。”
香炉里的香燃尽了,陈县尉道:“时辰到了,起轿吧。”
陈辽把段竹峥扶起来,搀着她向观音庙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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