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莫凡只从马车和一个姓氏就猜出了这位夫人的来历，她应该是明川府指挥同知谢泰的女儿，谢家老夫人即将过寿，外嫁女归家也属正常。

在那群护卫出现后，乔莫凡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心里有些激动，如果——

那是不是可以让官府重视起来呢？

谢同知手里有兵，想要查些什么一定比他来得容易。

手里有钱的，终究是比不过手里有权的。

有什么在心头一闪而逝，只是速度太快，想要抓住却是已经不能。

乔莫凡直觉这事儿很重要，可绞尽脑汁也实在是想不起来，只好暂且抛开。

他仔细询问谢府的车夫惊马前后的情形，“车架结实，马儿强健，怎么就忽然惊了马了呢？”

车夫也是满心不解，“昨日上山时还是好好的，今日下山时与往常也没甚不同，就是忽然像受了什么惊吓一般，如果不是贵府护卫援手，怕是我再多十条命也不够抵罪。”

乔莫凡叹道：“怎么会这般巧，此前我爹娘也是在山上住了一夜，之前都好好的，下山途中忽然就惊了马，只是我爹娘不如贵府小姐有福气，竟未留下只言片语就已撒手人寰。”

乔莫凡与车夫说话时并未避着人，领头的护卫一边庆幸，同时也觉得事情实在是有些太巧了些。

身在官场，他从来不信什么巧合！

难道~

乔莫凡将周围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见有人产生了怀疑这才回到马车上。

当初，得知爹娘死因时乔莫凡就觉出不对，家里的车马向来有专人照料，每次出行都要检查，那条路也是走惯了的，怎么就那么巧会出事。

也正是心头的这点疑惑支撑着他，如果真是意外他也只能怪自己命苦，可若是另有蹊跷，那他一定不会放过幕后之人。

乔莫凡在他爹那里听多了生意场上的手段，就是他自己也没少历练，惊马之事如果真是人为，为了什么可想而知。

乔家的豪富终究还是招了人眼了。

他知道自己力量单薄，初时想着要借助父亲生意场上那些朋友的帮助，可刚露出一点儿苗头，就知道自己天真了。

后来还是芸香的一句话提醒了他，于是他就去北望山求见那位黄半仙为他指点迷津，当年乔老爷找半仙为他批命，为表感激，还在深山中给那位黄半仙建了一座观宇，因着这点香火情，黄半仙为他卜了一卦。

黄半仙并未说爹娘之事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却说他姻缘已到，直接给了他一个八字，按半仙所说，那是他命中注定的郎君，第一场冬雪到来之际就是他的良辰，如果不能和对方结为连理，乔家危矣。

乔莫凡半信半疑，起初还有些犹豫，爹娘刚刚离世，他并没有什么心思去考虑成亲。

只是祸不单行，先是夏家无中生有，散播谣言。

爹娘中意的人选，倒也有几个积极的，只是为着什么彼此心知肚明，总不会是为了他这个病秧子。

他又不想被官府随便配人，就想着成亲了也好，一是可以断了那些人的心思，再者以后他出门打理生意也会更加便利，早些定下来也能告慰二老在天之灵。

之后他就派人暗中查探，最后也就有了街角相撞的那一幕。

……

马车再次上路，乔莫凡明显情绪不对。

沈煜本来不想管，可是这人神情阴郁地简直要滴出水来，同处一个空间内，他再怎么也不能装作视而不见。

“你看起来不大好，情志伤身，有什么话还是不要憋在心里的好。”

沈煜说话时完全是将他当做患者看待，只是这话听在乔莫凡耳里却是实实在在的关心了。

他本想说你又懂得什么，可想到两人马上就要成亲，面前这人以后就会成为这世间与他最亲近之人，如果连他都不能说，自己又能说与谁听呢？

他将一侧的车帘挂在金钩上，指着山路道：“这里是去大慈悲寺的必经之路，大慈悲寺香火鼎盛，是以虽山路崎岖，来往的行人车马却也不少。”

“上月十五，我爹娘来寺中为我祈福，午后暴雨，山路湿滑，就决定翌日早再启程下山，只是却没想到再见面却已是阴阳两隔。”

“如果不是我，爹娘就不会去大慈悲寺，也就不会死。”

乔老爷夫妇惊马一事在明川府早已传遍了，就连其中细节也成了府城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沈煜自然也是知道的。

他在医院实习的那段时间见惯了生死，对待生命他足够尊重，也能够冷静地去看待，直到发生了那件事儿，他才真正理解了死与死也是不同的，尤其是至亲之人因自己而横死的滋味，宛如万蚁噬心，直叫人锥心蚀骨。

乔莫凡说话的时候十分平静，可是那种浓重的、压抑着的悲伤却将他整个人都包围住了。

看着这样的乔莫凡，沈煜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怜惜，比起自己，他实在是要可怜的多。

沈煜想要劝慰，却不知要说些什么，最后也只给他添了一回茶。

沈煜不知道，从他心软的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已经和乔莫凡的焊接在一起了，不管他愿与不愿。

正如他所看到的那样，乔莫凡性格偏执阴郁，他能拥有的太少，所以一旦拥有了什么就会将之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手心里。

父母去了，他没有了家人，那就为自己再找一个。

沈煜是半仙为他精心卜算出来的，无父无母无亲族，以后就没有人能将这人从他这里抢走，沈煜年纪不大，又没体会过家庭的温情，只要自己对他好，总能养的熟。

乔莫凡忽然有了说话的兴致，“我爹是不信佛的，只是拗不过我娘，所以每月也都要来寺庙走上一遭。”

沈煜：“东牧信佛教的确实少，大慈悲寺在明川府也算是独树一帜了，倒是北面的天元国佛光鼎盛。”

“是啊！我爹常说佛教爱说教，硬生生地把活着的滋味儿熬成一碗苦汤，可人生在世，又哪里能无欲无求呢？反而道家更实在些。”乔莫凡回想起乔父说这话时的情形，眼底露出怀念伤感来。

沈煜只觉那哀戚之色实在与这人不相匹配，忙道：“那你呢？你信什么？”

“我？”乔莫凡缓缓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应该信什么！”

沈煜想到此前公堂之上，韩夏氏的所作所为，如果不是系统，为着最后的那点亲情，他就会被信任的亲人推入火海，最后的结果实在是太过惨烈。

……

泾阳山钟灵毓秀，即便两人没有赏景的心情，四处走走，心境也随之开阔起来。

沈煜看着荷叶亭亭，忽而道：“莲花果然与古刹相配，如若没有这池莲花，就好似水中无鱼，即便是再清澈空灵，也少了一丝韵味。”

乔莫凡深以为然。

梵音袅袅，连日的疲惫也被层层叠叠地冲刷，于静默中，似乎悄然生出了丝丝缕缕的温情。

“莫凡？”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乔莫凡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个高挑的身影正向这边走来，正是他的好友胡玉竹。

“还真是你啊！”胡玉竹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三两步就跑了过来。

他看到乔莫凡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人，走近一打量，再结合自己听到的消息，就猜出了这人是谁。

两厢打过招呼，胡玉竹这才说道：“昨日我回来就听说了你的事，只是我这边有事耽搁了，否则定要去府上看你。”

“家里的生意要紧，咱们两人之间不必讲究那些的。”乔莫凡说话时难得带上了亲昵，长眼睛的都能看出两人的要好。

乔莫凡看到胡玉竹身边有一陌生男子，两人举止亲密，心头疑惑，问道：“这位是？”

胡玉竹本是爽利直率之人，现在却忽然颊生红晕，乔莫凡心下就猜到了几分。

果然——

胡玉竹：“这是柏杨，是乾冲府人氏。我们——定亲了！”

乔莫凡一听姓柏，还是乾冲府人氏，就猜出了几分，伏威将军就姓柏，只是不知柏杨与他是何关系。

乔莫凡在打量对方，柏杨看着倒是斯文，一点儿都不想是武将之家出来的，而且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人看他的眼神带着估量，让他十分不舒服。

他决定回城后要给玉竹提个醒，玉竹虽然在做生意上精明，可到底是个双儿，指不定被男人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这样想的乔莫凡似乎忘了他自己也是个双儿。

沈煜通过柏杨的面部微表情，决定对这样的人要敬而远之，这人给他的感觉和乔莫凡差不多，直觉上就是个大麻烦。

他一拉乔莫凡，说道：“小乔，不是说要去给伯父伯母上香吗？时辰不早了，我们快过去吧！”

乔莫凡愣愣地被他牵着走，就连道别的话也忘了说。

明澈的湖面如镜，平静的水面下，却有暗潮汹涌。

柏杨收回视线，觉得乔莫凡也不过如此，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竟然让一个医馆学徒牵着鼻子走。

“小竹，你和那位乔少爷关系很好？”

“当然了，我们胡家和乔家的关系比起那些世交也是不差的。”

“哦？”

胡玉竹对喜欢的人自是毫无隐瞒，当下竹筒到都全都说了出来。

另一边，脱离了两人视线，乔莫凡也在说乔胡两家的事。

“当年胡家的生意做得很大，我爹还是个穷小子，起初就在胡家的码头当小工，不过半年，就跟了船，有一次货船被曲阳河的水匪截了，我爹着力周旋，竟然将货物完好无损地带了回来。”

“胡爷爷也是慷慨，直接给了我爹一成的货物做奖赏，胡爷爷可以说是我爹的伯乐了。我爹敢闯敢干，以那一成货物做本金，后来有了自己的船，来往贩卖，不过几年就挣下了一片家业。”

“后来胡爷爷去了，胡家传到几个儿子手里，家产一分薄，实力就大不如前，胡伯伯，也就是玉竹的父亲是长子，八成的家产都传给了他。”

“只是后来他迷上了赌钱，偌大的家产不过三年就败个七七八八，胡伯伯那时才知道最初引着他去赌的竟是他的亲兄弟，胡大哥那时也出了事，胡伯伯一时想不开，一根绳子就结果了自己。”

“那时我爹已经是商会会长，胡伯母知道两个小叔靠不住，就求着我爹将船队买下，她也是硬气，用那笔钱东山再起，只是再没有沾过船道。”

沈煜听得也是佩服不已，一个女子，在经历丧夫丧子之痛后，还能这么快就冷静下来，支撑起家业也实属不易。

“胡伯母要顾着生意，玉竹小时候一年倒是有一半的时间是在我家待着，现在府里还给他留着院子呢！”

原身流浪到明川府的时候已经八岁了，那时候这诸多事情早已发生，沈煜倒不知两家还有这样的渊源。

沈煜想起明川府中对胡玉竹的那些闲言碎语，感慨道：“胡少爷也是不容易，小小年纪就要扛起家业。”

“是啊，玉竹他根本就不喜欢做生意，只是他家的男丁只有胡大哥留下的遗腹子，他也是被逼无奈。”

其实胡玉竹在生意场上的手段有些还是他教的，他羡慕玉竹能够出门做生意，玉竹却羡慕他能够在父母的羽翼下，不受外界风雨侵扰，还真是造化弄人。

沈煜看他神情落寞，难掩怅然，就转移话题：“胡少爷和那个柏杨看起来感情不错，估计是好事将近了，只是明川府与乾冲府离得到底远了些，以后他嫁到那边，你们再想见面也是不容易。”

乔莫凡却并不觉得奇怪：“玉竹的姨妈就是嫁到了乾冲府，这门亲事想必是她牵的线，之前我还奇怪胡家生意做得好好的，怎么就要把店铺开到国都去，原来是有这一层关系在，玉竹他瞒得倒是紧。”

“要我说，胡家如今虽然比不上从前，可是在明川府也是几代的经营，实在没有必要将产业转移到别处，强龙难压地头蛇，就算有柏家站在后面，想要打开局面也是艰难，玉竹在亲近之人面前向来没什么心眼，定是那个姓柏的蛊惑了他。”

【小剧场】

乔莫凡：你说谁是大麻烦？

沈煜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001：宿主，小乔问你话呢？

沈煜：该装傻时就装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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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我真的不想奋斗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