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中,陆晏舟一行人收拾好行装,踏上了前往崇渊学院的山路。陆晏舟与徐星野背着书囊行囊,陆舒和陆溪也各自背着不小的包袱,里面装着他们全部的家当。
原以为书院山下已是极致繁华,没想到这上山的路途竟也热闹非凡。青石铺就的山道两旁,竟也形成了小小的市集,有卖文房四宝的摊子,有支着棚子卖茶水解渴的脚店,甚至还有替人誊写书信、代步扛行李的营生。更有许多与他们一样徒步上山的学子,青衫纶巾,三五成群,谈笑风生。不远处,几辆装饰华美的马车静静停靠,骏马神骏,车夫肃立,显然是送那些非富即贵的子弟前来,与周遭徒步的寒门学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徐星野果然做足了功课,他指着前方一处挂有“书院长车”幌子的车行道:“陆兄你看,书院体贴,特设了这长车,十文一人,直通书院门口,省却脚力。”陆晏舟望去,只见那所谓长车,形制果然与现代的班车有异曲同工之妙,长方车厢,上有顶盖,四周垂着素色绸幔,内里约能容六人。他不禁心下赞叹,古人智慧,实在不可小觑。自然,那些富贵子弟是瞧不上这等“班车”的,早有健仆或自家马车前呼后拥着上山去了。
他们一行走到车行附近,那里已停了五六辆长车。陆晏舟几人容貌气度出众,一出现便吸引了诸多目光。一位面容和蔼、管事模样的大叔热情招呼他们,言明他那辆车已坐了两名书生,加上他们四人正好发车。陆晏舟爽快付了车资,四人依次上车。车内先到的两名书生极有涵养,见有姑娘和年幼哥儿上车,主动向里挪了位置,空出靠外的座位。陆晏舟与徐星野朝他们微笑拱手致意,那两名书生也含笑回礼,气氛融洽。
大叔吆喝一声“坐稳咯”,马鞭轻响,车轮辘辘启动。陆晏舟坐在靠近车帘处,方便照看弟妹,他声音温和,如清泉击玉,向大叔询问道:“敢问大叔,可知书院附院在何处?在下需先安顿弟妹。”
大叔闻言略显惊讶:“相公竟知附院?”这附院通常只有书院内部人或世家大族才知晓。
陆晏舟便将那套早已备好的说辞温声道来,只说是父母亲人皆已不在,家中无人,放心不下年幼弟妹,幸得官府中人告知书院有附院可申请安置,已得书院准许,并未提及意夫子。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听得车内另外两名书生不由投来同情与敬佩交织的目光。
路上,大叔热心介绍起附院的渊源:“……早年间,一位世家子身有残疾,虽无法科举,却极爱读书。其家人送他来崇渊学院,首任院长心善,特允其带一名仆从照料,并辟出一处院落安置,这便是附院的雏形。后来,有些富贵人家心疼子弟,也申请让仆役住在附近照料起居,这附院便渐渐扩展开来。虽说书院规矩严,但每日也有固定时辰允许仆役出入传递物品。能申请到的,多是各位夫子门下,或是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用来安置伺候的仆从。”
陆晏舟颔首表示了解,又问:“不知这附院具体位于何处?”
大叔答道:“为方便往来,附院就设在离书院正门不远的一片清静之地,家属仆役平日上下山,也可乘坐这长车。”
说话间,长车已稳稳停在了一座巍峨壮观的山门前。
众人下车,皆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只见层峦叠翠之中,一片气势恢宏的建筑群依山而建,青砖黛瓦,飞檐翘角,沐浴在金色朝阳下,庄严肃穆。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高悬于朱漆大门之上的鎏金巨匾——“崇渊学院”四个大字,笔力千钧,沉雄磅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智慧与力量。匾额右上角,“大云成化帝御赐”一行小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昭示着书院无上的荣光与地位。汉白玉的石阶层层而上,直通那象征着知识与圣殿的大门,两旁古木参天,更添几分幽深古意。
徐星野下意识地整理着自己略显褶皱的儒衫,激动得指尖微颤,喃喃道:“这便是……崇渊学院……”他往日只在师长口中听闻的圣地,如今真实地呈现在眼前。陆晏舟虽在现代见过无数宏伟建筑,此刻也不得不为之折服,这凝聚了古人智慧与心血的学府,自有一种穿越时空、震撼人心的力量。陆舒和陆溪更是看得呆了,几乎不敢相信,他们竟有机会在这样神仙般的地方附近居住。
赶车大叔见惯了学子们这般情状,爽朗大笑,好心提醒道:“几位相公,快些去办理入学手续吧!眼下时辰尚早,人还不多,待到午后,怕是要排许久的队呢!”
众人谢过大叔,依言走向书院大门。门口有专门负责引导的执事弟子,仔细告知办理流程。当陆舒和陆溪也想跟随进入时,却被礼貌地拦下:“参观书院只能在门口划定区域,不可入内。”
陆晏舟上前一步,拱手解释道:“舍弟舍妹并非参观,是要入住附院的,需先办理附院手续。”
执事弟子闻言略显诧异,能申请附院的通常非富即贵,但他见陆晏舟气度不凡,言语清晰,还是客气地指引道:“原来如此。那请相公先带他们去附院办理入住,让他们领取出入令牌后,再来办理入学登记。”
陆晏舟本欲让徐星野先去办自己的手续,徐星野却浑不在意地一拍他肩膀,朗声笑道:“陆兄何必见外!弟弟妹妹既叫我一声徐哥哥,我自然要帮忙帮到底!走走走,先去附院!”他笑容爽朗,眼神真诚,让人无法拒绝。陆晏舟心中一暖,含笑点头。
一行人按照指引,穿过一条清幽的竹林小径,来到一片相对独立的院落群前。这便是附院。院前有一间朴素的青瓦门房,一位头发花白、面容和蔼的老仆正坐在桌后,时而翻看登记簿册,时而警惕地打量着进出之人,尽职地维护着此地的秩序与安宁。
陆晏舟上前,执礼甚恭,说明来意,并适时取出了意夫子给予的那枚乌木令牌。老仆接过令牌仔细验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再听陆晏舟简略说明家中情况,看向陆舒陆溪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怜惜。他并未多问,起身从门后取下一串铜钥匙和两枚小巧的木质令牌,递给陆晏舟:“既是意夫子门下,老夫自当行个方便。这是西院第五间‘绵竹’院的钥匙和出入令牌,那处清静,离水源也近,方便生活。”
陆晏舟道谢接过,将钥匙和令牌郑重交给陆舒,叮嘱她好生保管。
按照老仆指示,他们很快找到了“绵竹”院。推开虚掩的木门,一个小巧却整洁的院落呈现眼前。院角有一小丛翠竹,随风轻曳,带来丝丝凉意。屋内陈设简单,一桌两椅,一张足够两人安睡的木板床(哥儿外表虽为男子,眉心有孕痣,可与男子婚嫁,故陆舒陆溪姐弟同住一室并无不妥),虽质朴,却窗明几净,比他们在陆家的住处不知好了多少。
陆溪兴奋地屋里屋外跑来跑去,摸摸这里,看看那里。陆舒也难掩欣喜,眼中闪着光。
陆晏舟俯下身,双手轻轻扶住陆舒尚且单薄的肩膀,目光平视着她,声音温和而坚定,如春风拂过心田:“妮姐儿,舟哥哥相信你,一定能整理好这个新家,也能照顾好自己和水哥儿。我知道,将这副担子交给你,是让你辛苦了。但眼下,这是我们最好的选择。你可以吗?”
陆舒迎着他充满信任与鼓励的目光,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超越年龄的坚毅:“舟哥哥放心,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能行!”
陆晏舟欣慰地笑了笑,转头看向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陆溪。不等他开口,陆溪立刻抢着保证:“舟哥哥,我一定听姐姐的话!她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很乖的!”
“好,好,你们都是乖孩子,舟哥哥相信你们。”陆晏舟心中柔软,摸了摸两人的头。临行前,他又细细叮嘱了反锁门窗、注意安全等事项。徐星野方才并未进来,而是在外面打听了一圈,此刻插话道:“陆兄放心,我方才问过了,这附院夜间有更夫巡逻报时,安全得很。”
陆舒闻言,心下稍安,她毕竟是女子,带着年幼的弟弟,有此保障总是好的。
“那我们便先去书院报到了。”陆晏舟说道。
陆溪本能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又很快松开,小脸上满是不舍。陆晏舟看得心头发软,蹲下身用力抱了抱他,温声道:“放心,舟哥哥一有空,立刻就来看你们。”他又看向强装成熟的陆舒,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妮姐儿也是,要好好的。”
陆舒微微红了脸,却没有躲开。
陆舒与陆溪站在“绵竹”院门口,目送着陆晏舟和徐星野的身影消失在竹林小径的尽头。陆溪依赖地抱着姐姐的手臂。直到看不见人了, 陆舒才轻轻拍了拍弟弟的头,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走了,回去收拾。我们要在这里,开始我们的新生活了。”她转身回屋,眼神坚定,心中已开始盘算如何将那味“消暑小食”按舟哥哥所告诉她的法子尽快做出来。她握了握拳,眼中闪烁着充满希望的光芒,她相信,靠着自己的双手,他们一定能在这里,活得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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