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今日逛街累了,晚饭后大家都没再做什么活计,早早上床睡觉了。
第一次进城,几个姑娘都兴奋不已,个个意犹未尽,互相讨论着白日见闻,元琅左右无事,便支楞着耳朵听她们讨论。
三娘是跟她睡一个被窝的,趁机悄悄问她:“大姐,你饿不饿?厨房里还有剩下的饭菜,你再忍一下,等爹娘睡着了,我们去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到底是胆子比较小,不敢跟老子对着干,不然完全可以像娘亲那样,偷偷藏个吃的送来。
但她能这样为自己着想,元琅已经觉得相当安慰了。
“不要紧,我还不饿。”她凑近三娘,也压低了声音说道。
此时,四娘正口沫横飞说道:
“对了,我们回来的时候,那些衙门里的小吏们沿街敲锣贴告示,说是从临江府那边逃窜过来一个江洋大盗,你们仔细看过那个大盗的画像了吗?要是有人看到他,举报者可得五十两银子呢。五十两啊,我还从没见过五十两银子长什么样呢。”
五娘也接口道:“我也没见过。要是能抓住他,还能得三百两银子呢!三百两啊,我一辈子都花不完吧?”
两人热切地谈论着,眼里已满是憧憬与向往。
与此同时,马坤躺在床上也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已经从三娘那里将妧娘今日的行踪都打听出来了,实在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凭着一己之力,去了一趟宝丰寺,也不知道她那么执着于要去寺庙烧香干什么。
“你说,一个人死而复生后,会完全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吗?”他头枕在脑后,不解地问道。
“有可能啊。”今天忙碌了一天,马郑氏头要沾枕头便要睡着了,听他在说妧娘,不由又稍稍打起精神道,“你想啊,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倒不如随心所欲些,也不用再委屈了自己。”
马坤双眉紧皱,他实在太不适应现在这个马妧娘了,甚至隐隐的,似乎还有些畏惧她。
这可不是件好事情。
看来得赶紧找个人家把她嫁掉算了,最好是嫁去富人家做妾,还得多得些银两。
想到此,他便开始盘算着是不是该去找牙人打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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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还在香梦沉酣中呢,元琅便被马坤的大嗓门给震醒:“三娘四娘五娘,该起床干活了!”
不知道是因为妧娘仍算伤患,还是顾忌别的什么,他竟然没点妧娘的卯。
这一声如震屋宇,三娘一个鲤鱼打挺,动作麻利地爬起身来,四娘在苦苦挣扎扭动身体,五娘闭着眼睛一边打呵欠一边慢慢坐起,嘴里甚至还嘟囔说道,“我也想生病或是受伤一回,那样也可以像大姐一样,不用下地干活了!”
三娘扭头看了一眼妧娘,轻轻啐了五娘一口,“你别忘了,是爹先不给大姐饭吃的。你不想干活也行,不吃饭就是了,我就问你,你挨得住饿吗?”
五娘这才想起昨天妧娘连晚饭都没吃,她自知失言,下意识吐了下舌头。对她而言,饿肚子实在是太难受了。
乡下人家,靠土里刨食,一向农活繁重重,光是田地里的庄稼,农忙的时候,马氏夫妇都照应不过来,幸亏妧娘二娘能帮衬一二,三娘四娘五娘则负责内务,洒扫洗衣做饭养马,六娘照看七娘,倒还勉强能够应付。
现在二娘出嫁妧娘受伤,家里一下子损失两大助力,马氏夫妇顿时吃力起来,说不准要在三娘四娘中抓个壮丁来补充了。马家姑娘小小年纪,却个个都能顶上半边天了。
没人管元琅,她也乐得清闲。
本想将被套拆下来洗一下的,但她研究了一下才发现,原来这里的被套跟后世的有点不一样,这里的被套是上下两面直接用线缝在一起的,没有特别留出的口子。想来要换洗一下被套,都是一项工程了。
折腾了一下无果,只得先丢开手,想着找三娘商量一下。
院中,六娘正拿着大扫把扫地,七娘不知从哪捡了根树枝,“驾”“驾”“驾”当马骑得正嗨。
六娘今年七岁,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显得一张小脸圆乎乎肉嘟嘟的,看上去怪招人喜欢的。
四娘则在厨房里面忙碌着,刚把煮得半生的米饭蒸上。这时又没电饭锅,煮饭都是先煮至半生,捞起来沥干,再用蒸饭桶隔水蒸熟,工序麻烦不说,蒸出来还不好吃。
然而,便是这样,他们已经是喜欢得紧了,要不是托二娘的福,手里有了点银粮,哪里有这干的白米饭吃?
找了一圈,没看到三娘。
一打听,才知道她跟着父母出去干活了。
穷人家的孩子,根本没有性别之分,全都是劳动力。
只能等她回来再说了。
觉得有点饿了,昨晚到底没爬起来去厨房间找吃的,她倒是有心叫醒三娘的,谁想到三娘睡得实在太沉了,她只得作罢。
这里吃饭的时间跟原来的世界有点差别,农人一早起来,便直接下地干活,家里人准备好饭菜,大约在十点左右吃第一餐。第二餐在下午的两点左右,被称为晌午,到晚上干完活收工回来,如果吃第三餐,便是消夜了。
院外有一块种着蚕豆的庄稼地,正是蚕豆饱满圆润之时,一串串豆子垂挂下来,活像绿色的钱串子一般。
她顿时眼前一亮,窜进地里,撸了几串豆子,回来用湿的竹签穿好,往炉灶里一塞,也不管四娘看向她的怪异眼光。
七娘在见到妧娘拎着蚕豆时,眨巴着眼睛,隐约感觉到了什么,立即丢下了手中的树枝,屁颠屁颠跟着妧娘走进了厨房。
“大姐,你往灶里塞的什么呀?”七娘倚小卖小,仰着小脸,一把抱着她大腿不放。
元琅一看她这馋嘴模样,不觉好笑,弯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是好吃的!不过小孩子是不能吃的,小孩子要是吃了那豆子呀,它不消化,就留在你肚子里,然后生根发芽,最后从你头顶上冒出来。那你以后一出门,头顶上就顶着一颗豆芽,别人就得叫你‘豆芽宝宝’!”
七娘愣了一下,脑海里想像着自己头顶上顶着一颗豆芽,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她突然嘴一扁,“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六娘是负责照顾七娘的,听到七娘的哭声,忙不迭冲了进来:“怎么回事?七娘你怎么又哭了?”
四娘一指元琅,“是大姐吓她。”
六娘不悦道:“大姐,你好端端的吓她干什么?你难道不知她是个‘哭不停’,一哭起来就没个完吗?”
抱过七娘,六娘好言好语哄了一阵,七娘却是越哭越大声,弄得六娘不胜烦躁,干脆一把推到妧娘面前。
“是你闯的祸,你来负责哄她!”
元琅也傻眼了。
所以有人说过,千万别抱不哭的小孩。本来人家没哭,你一抱,他哭了,得,尴尬不尴尬?
低头看着这个小萝卜丁哭得一抽一抽的,好像随时都要喘不过气来,可是她也没有哄孩子的经验啊!何况刚才六娘哄了半天,也收效甚微。
看来非常之时得行非常之事了。
她突然一伸手,抓住了七娘的双腿,稍一用力,便将七娘倒提了起来,倒是吓得四娘六娘一阵惊叫。
七娘也没料到会突然遇到这不寻常事,一怔之下,竟是也忘记哭泣了。
元琅不无得意道:“他们说只要倒立一下,眼泪就不会流下来了,果然如此!”
六娘却是小脸一白,一把将七娘抢了过来,扶正抱好,仔细看了看,见七娘眼角挂泪,却并没有受到惊吓的神情,反而眼珠骨碌碌乱转,似乎颇感有趣的样子。
六娘一脸义愤填膺,正准备跟妧娘理论几句,却见七娘挣扎两下,竟是直接从她怀里逃了下来,巴巴跑到元琅面前,眼中一派天真无邪:“大姐,能不能像刚刚那样再玩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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