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鹤呜咽了一声，点点头。

“知道了。”

生命诚可贵，安全第一位。

这是当老师时，他最常放在嘴边的一句话。

他的注意力可以放在孩子身上一整天，生怕自己一不注意哪个娃就磕到碰到。

不远处，几个小萝卜头打打闹闹的朝着孔铭轩的院子走过来，人未至，笑声倒是先传了过来。

孔铭轩瞧见，收回了思绪。

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抬手拍了下张鹤的后脑勺，“他们是来找你的吗？”

张鹤闻声抬头，眼眶里的泪珠将落未落，在看到迎面而来的小伙伴时，一个激动，滑了下来。

“张鹤！”小胖子大声叫他，加快步子跑到了他面前。

他的脸蛋因为激动泛红，迫不及待的就想和张鹤分享今天发生的惊心动魄的大事。

“张鹤，你知道我们今日干了什么吗？我们今日……”小胖子的话在触及到张鹤未干的泪痕时，戛然而止，“张鹤，你哭了？”

张鹤张了张嘴，想要解释，结果话还没出口，刚刚压下去的哭泣声变成了一声哽咽，解释的话就这样堵了回去。

小胖：“……”

站在张鹤身后的孔铭轩人高马大，他的手还放在张鹤的后脑勺，一直没拿下来。

落在一众孩子眼里，活生生变成了书呆子胁迫张鹤，弄哭了他，此刻正望着他们，嘴角带着邪恶的笑。

小胖的脸蛋儿更红了，被气得。

他拿出了自己所有的气势，想要让自己看上去凶一点，“张鹤，这个书呆子是不是欺负你了？”

书呆子？孔铭轩眼神微动，颇有意思的瞧着小胖子。

他倒要看看，这群小萝卜头还能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来。

作为孩子中的领头人，小胖子觉得自己在气势上是绝对不能输的。

不等张鹤回答，他就唰的将脸转向了孔铭轩，小拳头一握，在脸前挥舞了两下。

“呆子，你居然敢欺负我兄弟，我要为他报仇。”

孔铭轩被他这幅努力维持凶狠的样子逗笑了，他拼命抿了抿唇，艰难的点点头，十分挑衅的发出了一声，“哦。”

身后的张鹤扯了扯他的衣袖，他不理解孔铭轩为什么不解释，如果不解释的话，小胖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张鹤为难的皱了皱小眉头。

还是他来好了。

“小胖，孔先生他没……”

话还没说完，一道肉肉的小拳头就嗖得飞了过去。

张鹤嘴巴张成大大的O型，眼睁睁看着拳头打在了孔铭轩身上。

小胖的力气是他们几个里面最大的，一个人就可以提起半桶水，他光是想象都知道这一拳下去有多痛。

孔先生会流血吗？

四五岁的孩子思维尚不成熟，在他们的印象里，受伤肯定会流血。

张鹤心脏砰砰狂跳，他担心孔先生。

耳边传来一声痛呼，像是拼命忍住又泄露出来。

这得多痛啊。

张鹤担忧的仰起头，想要去看孔先生脸上的表情，抬头的瞬间，他看到了孔先生一闪而过的笑意。

紧接着抬起一只手，抵在小胖的头上，一点一点用力。

小胖的拳头渐渐脱离孔铭轩的身体，脚下滑出了一条长长的印记，一直到孔铭轩将胳膊伸直，无论小胖怎么挣扎都触碰不到了。

他只能不停的在空中挥舞着双手，咬牙切齿的骂他，“死呆子你放开我，有本事我们单打独斗！你别耍阴招！”

孔铭轩的手指在他脑门上拧了拧，“个子太高也叫阴招？”

小胖子疯狂扑腾了好几下，气鼓鼓的停下来，双眸死死盯着孔铭轩，不动了。

如果目光能杀人，孔铭轩觉得自己能在这小孩的眼神下死个一百次。

但他并不害怕，还觉得很可爱。

孔铭轩唇角一弯，抵在他头上的拇指和食指一弹。

小胖子痛呼一声，猛地抬手捂住额头。

“你个子那么高，还欺负小孩子！我要告诉我娘！呜呜呜……”

他的眼眶瞬间红了，眼泪不要钱似的冒出来。

身后的几个小萝卜头瞧见领头的一哭，面面相觑了会儿。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然后……

“呜。”

“哇。”

“唔。”

几道哭声像是提前商量好似的，同是响了起来。

“书呆子打小孩了呜呜呜！”

“书呆子欺负张鹤了，吴大娘快来救我们！”

张鹤目瞪口呆的望着面前鼻涕眼泪直流的小伙伴，再次拽了拽孔铭轩的一角。

“孔先生。”他眨了眨湿漉漉的眼，像是在询问他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

孔铭轩被这干净透彻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想教训一下这群目中无人的孩子，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刚刚的动作又掺杂着几分他的恶趣味。

孔铭轩眸子闪了闪，手虚握着抵在唇前，清咳了两声，“大家先静静。”

容他说个话。

小萝卜头们打着哭嗝，泪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流，抬头看向孔铭轩，眼神哀怨。

孔铭轩：“……有件事我需要解释一下。”

小胖子肩膀一颤一颤的，“什么……什么事，”他的音调突然提高，“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哭声更响亮了，并且成功在其他几个萝卜头中脱颖而出。

造孽啊。

他干嘛手贱。

孔铭轩捏了捏眉心。

“我没欺负小鹤。”

萝卜头一号：“我们……我们不信。”

他抹了两把鼻涕。

黏糊糊的糊了自己一手。

孔铭轩强迫自己不去看萝卜头一号的手，深吸一口气继续解释，“我刚刚只是在教他天气预报员的基本功，他太兴奋差点伤到自己，我因为担心，语气重了点，有问题吗？”

为了印证孔铭轩的话的真实性，张鹤附和着点了点头，“孔先生说的对。”

小胖子哭声倏地一停，打了几声饱嗝，“真……真的吗？”

他看着和他差不多高的张鹤，不确定的再次询问。

这次是孔铭轩回答的，“真的。”

哭嗝也没了。

耳边瞬间清静下来的孔铭轩颇为哭笑不得。

他真是太羡慕小孩想哭就哭，想停就停的“超能力”了。

小胖子抬起手揉了揉眼睛，“那书呆子教了你什么？”

话题跳脱得仿佛刚刚哭的不是他。

提到这个，张鹤就来精神了。

他骄傲的昂了昂小脑袋，“孔先生说，我很快就可以成为天气预报员了。”

说着，他还拍了拍小胸脯，“等我成了天气预报员，不仅可以知道现在刮的是什么风，还能要雨得雨。”

孔铭轩睨了他一眼，没戳穿小孩子为了炫耀吹的牛皮。

他原话明明只有能预报天气。

小胖子的眼睛一下子有神起来，“真的吗？”

张鹤毫不谦虚的点头，“真的！”

几个小伙伴齐齐发出崇拜的惊呼。

“那是不是就可以知道哪天适合去东泥山？”

“那你家的地是不是再也不会担心干旱了？想下雨就能下雨。”

“小鹤，究竟怎么让老天爷下午呢？”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戛然而止，没几秒，小萝卜头又开始说起话来。

“我也想看！”

“小鹤你能表演一个吗？”

张鹤脸上的表情一僵。

他根本不会呀。

他求助似的看向孔铭轩，短短半天，他对孔铭轩已经完全信任起来。

当中拆穿孩子会给孩子造成心理创伤的，等他回去再好好教育教育。

现在，还是配合一下。

孔铭轩脸不红心不跳的开始编瞎话，“小鹤刚开始学，还没办法做到要雨得雨，不过他现在可以辩风向哦！”

“小鹤好厉害！我也想学！”

“小鹤你可以也教教我吗？”

这次张鹤答应得十分爽快。

几个差不多高的萝卜头乌泱泱挤到了张鹤面前，七嘴八舌的吹捧张鹤。

张鹤被夸得飘飘然，当场就拿出了那个简陋的纸风车。

“你们看好了，我要开始辨风向了！”

孔铭轩站累了，倚在了旁边的柴火垛，垂眸看着这群小崽子。

张鹤已经成了孩子群的中心，站在那儿滔滔不绝的介绍着自己学的新本领。

“小鹤，风车为什么不转？”

张鹤：“我还没找好方向呢。”

他像上次那样，拿着风车比划了半天。

风车转起来时，小孩子尖锐的嗓音差点震聋了孔铭轩的耳朵。

“它转了！”

看到小伙伴的反应比上午的自己还要浮夸，张鹤心里越发得意。

他学着上午孔铭轩的语气，对着他们问，“你们猜猜，现在刮的什么风？”

“西北风。”小伙伴们齐声回答。

“错，”张鹤夸张的在胸前打了个差，“是东南风！”

“为什么呀？”小胖子咬着手指问。

“因为只有从东南吹来的风，风车才会往西北的方向转，”他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下孔铭轩的话，“风从相反的方向来。”

小胖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时间渐渐流逝，孔铭轩再次抬头时，太阳已经划过了西边天，余晖将云朵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在不知多久后的现代社会，天空总是被黑雾笼罩，很少见到那么漂亮的晚霞。

孔铭轩瞧着看了会儿，卖弄了下学识：“夕阳美如画，清风醉晚霞。”

他吹了声愉快的口哨，叫了声张鹤的名字。

“小鹤，回家吃饭！”

张鹤听话的转过头，用同样大的声音回复：“来了！”

一直到他蹦蹦跳跳的冲到了前头，孔铭轩才晃晃悠悠的跟了上去。

“孔夫子，你刚刚念的那句诗是什么意思？”

“我在夸落日晚霞的景色好。”

“你刚刚还吹了声口哨吗？我可想学吹口哨了！”

孔铭轩又吹了一声，“有空的时候教你。”

似乎什么都没变，他还是孔老师，也还是带着一群天真浪漫的小孩子。

—

第二日，孔铭轩是被一阵嘟嘟的敲门声吵醒的。

他迷糊睁开眼时，正好对上张鹤茫然的小眼神。

他也刚醒，带着鼻子，本就稚嫩的声音更加奶声奶气，“孔先生，有人敲门吗？”

孔铭轩打了个哈欠，拍了拍他的头：“还很早，你继续睡会儿，我去开门。”

张鹤点点头，乖乖躺下，小脑袋往被子里拱了拱。

孔铭轩摸索着找到门栓，轻轻一拉。

现在已经是六更天，光线透过来的时候，刺得他眯了下眼。

“孔先生……你还没起？”一道稚嫩的声音从下方传过来。

孔铭轩低了下头，看见了昨晚领头的那个小胖子。

他掩了下嘴，哑着嗓子，“这么早，什么事？”

小胖子“啊”就一声，眼神中有些不解，“早吗？”

现在已经六更天了呀？

孔铭轩这才想起来，古人好像起得比鸡都早。

被一个小孩子嫌弃起得晚，这让他面子往哪放？

嘴最先反应过来，“怎么可能？我起了有一会儿了。”

恰在此时，屋子里传来张鹤的声音：“孔先生，是小胖吗？”

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过后，张鹤盯着头“草窝”走了出来。

孔铭轩嘴角一抽，心里只剩下了两个字。

完了。

果不其然，小胖子惊讶的瞪大了眼，声音丝毫没收敛，“真的刚起啊？”

孔铭轩：“……”

一醒来就见到小伙伴，张鹤高兴得要命，语气欢快，“小胖，你是来找我的吗？”

孔铭轩偷偷往后退了两步，眼看就要溜回屋。

小胖子：“不是，我是来找孔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