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最后一节台阶，原杪杪没注意脚下，直直地踩进了水坑里。
浑浊的液体象征性地洗礼过她的鞋面和裤脚，又丝滑地滚了回去。
动作流畅毫不拖沓，甚至还模拟出了水流的激荡声。
老旧的候车厅里，几个值班的机器人动作僵硬地扫着洒满灰尘的地面，干净的区域扫过一遍之后，还多了几团废纸。
自动检票口上方的显示屏隔两分钟就要做作地出现一次雪花屏，一个人也没有的等待区座位旁放置着几件行李，小卖部的店名还是用红色颜料写的。
原杪杪用尾巴勾着行李箱的拉杆，双手在自动取票机上操作着，输入取票码，设定购物区，查询购买物，确定。
身后的玻璃门打开。
狭小的空间里闪烁着幽暗的红光，四周一片黑暗。
这个电梯不显示楼层，也不知往下行了多长的距离，原杪杪只能看到手机上的时间过了一分三十秒。
“叮咚——已抵达奴隶贩卖区。”
电梯门打开，一个跟原杪杪差不多高浑身长草的外星人迎了上来，他笑起来看不见眼睛，张大了嘴巴露出满口的石子牙，他用蹩脚的虫星语说道：“欢迎贵客光临，我是您的VIP客服兼导购员，您可以叫我鲁斯。”
语气抑扬顿挫，发音阴阳怪气。
“来来来，我帮您提行李。”
面对如此热情，原杪杪回以了一个稳重的假笑。
她尾巴轻轻躲开伸过来的绿色稻草人手，眼睛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与她想象中的黑市大不相同，她还以为黑市就是光线很暗、气氛糟糕的市场，结果这里不但灯开的像是不要钱，行政规划也做得很好，整齐划一的通道，规格统一的店铺门面，还有分门别类的“商品”，她来到的是奴隶区，这里的“商品”自然全都是不同种族的“人”。
他们前面清晰地标注着价格，年龄，性别，备注里还有出生地，国籍，以及成为奴隶的原因。
要多详细有多详细。
原杪杪忍不住感叹道：“你们这还是黑市么？！”
“这弄得也太……太正规了吧？”
“瞧您是第一次来吧？您这话说的，灰星的黑市能叫黑市么，我们这都是正常交易市场。”
“我们只是为了区别开那些卖日用品的商场，不让客人浪费时间找错地方这才单开一个市场的。”
“您看看，我们这商品种类丰富，不论奴隶，武器，化学炸药，物理炸药，还是毒药，都应有尽有。”
“您要是这一层逛得不够尽兴，也可以去其它层看看，您放心，我们都提供送货服务的。”
“……”
原杪杪往前走完一条通道，又开始逛另一条，行李箱的轮子咕噜噜地从地面滚过，每当那个鲁斯想上前介绍一下“商品”时，原杪杪都抬手示意他不要讲话，她看得懂上面的字。
上辈子她就承受不了任何一个导购员的热情，这辈子也一样。
但逛了半天，也没看到她想要的，原杪杪只能回身询问被她冷落得开始发呆的鲁斯，“请问一下，人类和虫族在哪里啊？”
“？”
鲁斯维持了一路微笑的表情露出一丝裂痕，“您说什么，您要买人类和虫族？”
“没有吗？”原杪杪不确定地问道，说实话这些卖的都长得太奇怪了，家里的那些合成兽，除了那四只她带出去过的，其他大部分她长相和名字都对不上号，这要是再买这些奇奇怪怪的外星人，她都怕自己区分不出来哪些是动物，哪些是人。
要是叫错名字岂不是很尴尬？
所以她才想挑选人类或者是虫族的，至少他们的外表对原杪杪来说也很难认错。
虽然她不想当万恶的奴隶主，但开个斗兽场总要有点员工撑场面吧？场地这么大也是要有人打扫的，写招工广告太麻烦，而且他们人生地不熟，这个星球人的人品更是没有保障，还不如买点奴隶省心。
说是奴隶，但她也会给他们开工资啊，员工福利么，也少不了，法定假期？这里有法定节假日么？不过也不重要，一个月肯定会有几天带薪休假的。
鲁斯欲言又止，“……您这，您……”
他“这”了几下，又凑近压低了声音，“人类和虫星是没有奴隶制度的您应该知道吧？这正规渠道我们哪进的来这两样‘货’啊，要是其他星的还好，我们也能从星际贩子那里给您买来，但……虫星和蓝星可不好惹啊，他们正严厉打击星际贩子呢，这个风口上谁敢拐卖他们的人啊。但如果您实在想要……”
“您交点押金，我们可以……”
原杪杪一听赶紧大声打断。
“不，不要！”
刚刚她就是随口一问。
可不想促成什么犯罪事件。
那也太缺德了。
内心打定主意，原杪杪对鲁斯说道：“那你就帮我找二十个从合法渠道进货来的那种奴隶。”
“行。”
“最好是体型像我这种手长脚长的，”原杪杪又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体型，不是身高，小孩我可不要啊，我要成年人。”
“没问题，您跟我来。”
原杪杪跟着鲁斯来到了入口斜对角的一家门面比较大的店铺。
这店铺门口只贴了一些图片，一进去大厅也是空荡荡的，除了圆桌椅子和茶点，一个奴隶也没有。
但掀开墙上的门帘，就能看见一条宽阔幽深的长通道，通道两侧就如同展示柜一样被分隔成了许多个方形的牢笼，每个牢笼里都关着一个奴隶。
原杪杪看去，他们居然都长得跟她前几天遇到的那个岩浆人一样。
鲁斯跟她介绍的时候说，他们都是来自弗斯星，那里气候炎热，火山遍地，科技也十分落后，社会甚至还处在类似于原始部落集居时代。
若不是其他星球的人偶然造访，也不会发现在这样一座星球上居然还有生物生存。
他们不论是人还是动物，都有岩浆一样的皮肤，能够适应极度高温的恶劣环境。
而且他们也不需要呼吸，因为常年高温，弗斯星上没有植物，空气的含氧量极低。
原杪杪忽然想起她在斗兽场看到的那些观众，他们大部分都是直接暴露在空气中，也有少部分穿了类似于宇航服的衣物，或是戴了单独的呼吸机，当时她还觉得奇怪，现在看来应该是因为不是每种生物都是需要氧气的。
灰星除了温度过低之外，大气环境与空气中各种气体成分应该跟蓝星差不多。
那些岩浆人按鲁斯的说法就是，价格低廉，且养活成本极低。
原杪杪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坑自己，总之她把那一行李箱的钱都付了出去，买下了二十二个岩浆人。
包括那个扎着羊角辫流着岩浆泪看她的小女孩。
虽然五官没凑在一起，但原杪杪还是脑补出了表情。
鲁斯和店铺的老板娘——一个穿着裙子鲨鱼头上长头发的女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他们脖子上带着无法取下的电环，里面还有独一无二的编码芯片。
这样可以防止奴隶逃跑。
原杪杪拒绝了鲁斯的送货服务，只是打了个电话叫原桁来接她。
这几天原桁一直忙着调整实验楼的设备，还购买了很多新“机器”。
今天他跟原杪杪一起出门，但他开走了卡车，说是要去买一些金属材料。
也不知道他买回来没有。
那卡车大得很，装二十几个人应该也不成问题。
原杪杪带着岩浆人坐在候车厅里等了大概十几分钟，就接到了原桁的电话。
他已经抵达了大门口。
只是他的后车厢此刻装满了各种金属板和金属线，颜色从赤橙黄绿青蓝紫到五彩斑斓的黑白灰，各式各样。
剩余的空间有限，坐不了所有人，一部分岩浆人们便只能坐在车厢顶上。
只要抓牢了不掉下去就行，违不违法交通规则问题都不大。
原杪杪坐在副驾驶位上捂着脸想，要是这种为所欲为的日子过多了，以后真堕落了怎么办，她不会不习惯法律制度，下意识地就违法犯罪吧。
算了，还是不想了。入乡随俗也是适应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
卡车驶离SVII区，像是电影切换了场景，彩色的画面变得黑白，就连空气里都少了一丝芳草的清香与温暖明媚的日光。
原杪杪购买的房子是一幢原本就按斗兽场规模建造的大型建筑物。
抛开一些庸俗的房价问题，这种斗兽场都开在SVII区的隔壁——SXI区，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环境却天差地别。
据说是因为这种容易带上血腥味的场所都不允许出现在SVII。
“怎么，你也被人跟上了？”
原杪杪托腮看着后视仪上的画面。
有一辆没有车牌的车子远远地跟着他们。
“不是我。是这辆车。”
原桁说道：“这辆车上回你开出去的时候就被人装了外置定位器，但我之前有设置过程序所有外置安装的仪器都会被屏蔽信号，所以他们没能跟到实验楼来。”
“但只要我们开这辆车到公共区域，就会被监控到。”
“而想要跟踪我们的那个人，我确定是陈泽。”
“你怎么确定的？”
“……你又偏题了，杪杪。”
“好吧。”
好奇心满足不了，原杪杪失望地撇了一下嘴。
原桁只好说道：“那个定位器上可以查出制作地点与产品编号，我根据这个联系到商家，花了点钱买到的客户资料。是陈泽的一个手下购买的。不要再问我怎么知道那个是陈泽的手下了，是从黑市信息贩子买的陈泽资料里有写。”
“……”
他一口气说完，原杪杪情不自禁地拍了拍手，“真厉害，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借你吉言。不过我的意思是今天我们甩掉那群人之后，需要换辆车出行了。”
“那脸呢？脸会被监控拍到么？你可以变脸，那我怎么办啊？”
“……你穿斗篷，遮住尾巴和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