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桁弯腰与原杪杪平视,手指弯曲在她肩膀处敲了敲,指关节与黑色鳞片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哒哒”声。
这密密麻麻的鳞片就像是一副坚硬的铠甲,密不可分的堆积在一起,与皮肤相连,困住了骨骼与血肉,让它们不再生长。
“……我以为你早就发现了。”
“你记得你刚出生时,身体的鳞片是浅色半透明的么?”
“变黑的是被固化的鳞片,这些再加上沈演给你注射的药剂,都抑制了你的生长。”
“毕竟你身体里有很多跟毛细血管一样的电子线路,还有很多机械零件,如果你持续生长的话,会破坏掉它们的构造,你也会受伤。”
“什么?!”
原杪杪瞪大了眼睛,“要死啊,那个王八蛋。”
“原来你在意这个么,”原桁伸手去拔她侧脸颊处一小片凸出来的黑鳞,试了一下却徒劳无功,“这些东西对你的生活没什么影响,鳞片还能够更好地保护你。”
“怎么没有影响,”原杪杪急道,“这样我都没办法长大了。”
“长大做什么?”
“……”原杪杪语塞,一时还真想不起来有什么是现在的她做不了而长大能做的。
毕竟她这个“小孩”开车打架买房子都没人管。
这么自由跟“大人”有什么区别。
但是一辈子当小孩也太奇怪了。
于是她便说道:“不做什么,但我想长大嘛。”
“那也行啊,”原桁随意地点了点头,“我帮你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取掉好了。”
一听这话,原杪杪瞬间两眼放光,“真的吗?还能取出来?”
“嗯。”原桁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只是要花点时间。”
“你要是想,我们下午就开始。”
按理说做手术前至少要空腹八个小时,但原桁给原杪杪做了个简单的“肠胃清洁”,便省去了这个步骤。
她躺在熟悉的手术床上,看着头顶的无影灯咽了咽口水。
“你要全身麻醉还是局部麻醉。”
原杪杪手指扣着床单,空气里的消毒水气味让她的脑神经清醒地颤栗着。
“全麻吧。”原桁替她做了决定,“你睡一觉醒过来就好了。”
原杪杪极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
针尖缓慢插入鳞片的缝隙,锐利冰凉的尖端刺破了皮肤。
清冷的液体与血液混合的刹那,黑暗也吞噬了意志。
等原杪杪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某个类似于ICU病房的地方,身上缠满了白色的绷带,脸上带着辅助呼吸的仪器,脖子与胸口处还贴着不知是起搏器还是检测仪的东西。
看起来如同个命不久矣的病人。
但原杪杪却有一种久违的舒畅感,仿佛卸下了某些重担,浑身上下充斥着轻松愉悦,就连脑袋都像是被人摘走了一团混沌,变得格外清明。
“滴滴——”
旁边的仪器响起不大不小的提示音。
原杪杪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有限的视线中,她看见了一个呼叫铃。
但她也没有去按,只是安静地躺着。
营养剂顺着输液针的针头一点点流入体内,让她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
原桁很快就走了进来。
他调整了一下病床的角度,让原杪杪能够坐起来。
“感觉怎么样?”
原杪杪摘下口鼻处的罩子,回答道。
“感觉获得了新生。”
“……”
“我睡了多久?”
“加上手术的时间,将240个小时。”
“这么久?”
“是久了点。主要是你身体里杂七杂八的零件太多。”
“好吧。”原杪杪尝试着做了个伸懒腰的动作,麻木的肌肉缓慢地恢复了知觉,脊椎也重新工作起来。
她拔掉手背上的针管,握了握拳头,“这样我的‘超能力’是不是就没有了?以后我还能畅快地打架么。”
“沈演总共也就给你体内多安装了一些可以释放冷冻因子的超强凝固器,其他的也没什么,只是搞得很复杂而已。”
原杪杪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
“哈?”
原桁也不过多解释,只是提醒道:“你的黑鳞都被我拔干净了,在重新长出浅色鳞片之前,你最好不要跟人打架,现在任何锋利的物体都能穿透你的皮肤。”
“啊——”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原杪杪还是有些低落,“那我以后不得夹着尾巴做人啊。”
“这落差也太大了吧。”
面对她的牢骚,原桁鲜少地没有安抚,只是说道:“我把你脑子里那条分裂脑神经也取出来了,以后这个身体就只属于你。”
这句话像是平地惊雷,惊得原杪杪“噌”一下就坐直了身体。
“什么?!”
“你说什么?”
“什么脑神经?”
“我说这个——”
原桁揭开旁边保温箱的遮挡帘,里面放了个透明的玻璃瓶,瓶子里是一小段被液体浸泡着的树杈状神经,它只有幼儿的拇指大小,主体上却分裂出了数不清的分叉,而每一个分叉的末梢都在不停地蠕动着……
“这是布雷种的脑神经。”
“……”
“你之前,是人类吧?”
“……”
“你知道了?”
“你隐藏过么?”
“……”
原桁问道:“你是蓝星人?怎么会掉进原始种的虫卵里?”
“什么蓝星人,我才不是。”
见事情“败露”,原杪杪索性就打算真诚相告,她调整了一下坐姿重新半躺下来,还清了清嗓子说道:“其实这是一个不复杂但很悲催的故事……”
“……”
“我原本生活在宇宙角落的某颗小星球上,我们那里与世隔绝,山明水秀,不像你们这里这么热闹……那天,被工作荼毒已久的我好不容易获得了一段不长的法定节假日,于是我便邀请我的表妹,和我一起出去旅游。我们到了一个空气清新,风景秀丽的度假村。整理好行李之后,我们便顺着田野的小路走进了一个无人的山谷,山谷里坐落着一排排矮房,正午的太阳悬挂在空中,十二点的广播没有准时响起,明明是阳光明媚,但却莫名地有一种异常阴森的气息。那里的房子是现代化农村的普遍风格,红砖白瓦,甚至烟囱里还有炊烟升起,但整个村子却空无一人。而且——非常寂静,没有风声,没有人声,只有一只不会叫的狗,恶狠狠地盯着我们。”
说到最后一句,原杪杪还比划着捂住了嘴巴,眼睛瞪大。
“……”
“我吓得拉着我表妹赶紧往回跑,结果跑到山谷入口的小溪边时,一切消失的声音忽然又出现了,我们可以很清楚地听到溪水流淌的声音。你说奇不奇怪?”
“……杪杪,你的废话多到我都有点忍不了了。”
“我马上说到重点了嘛。你怎么这么没有耐心。”
“……”
“你知道的,当时我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
“拨打了报警电话?”
“拨打了我朋友的电话,及时地跟她分享了一番这个诡异事件。”
“……”
“结果就在我朋友笑话我们大惊小怪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一个巨大的深渊瞬间就把我给吞掉了。”
“……”
说完原杪杪做作地用她的小手掌捂住了整张脸,作出哭泣的样子,“我居然就这么草率地死掉了……”
“我爸爸妈妈肯定会很伤心的……”
“还有我表妹,不知道她有没有吓坏……”
原桁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要向前看的。”
“……”
原杪杪放下手,光滑的脸颊上没有一滴眼泪,但眼眶里却蓄了两大颗,要掉不掉地挤在眼角。
原桁随手就给她擦掉了。
他从原杪杪没什么大用的描述中也算是勉强拼凑出了一些事情的真相。
九年前,人类和虫星人还处于交战期,很可能是他们打斗过程中引起了能量漩涡,产生了黑洞,使得时空交叠,把处于宇宙另一端的原杪杪给吸了进来。而凑巧的是,在她的身体爆裂后,原本应该一起消散的由独特微小粒子构成的灵魂回路却被一只怀孕的原始种雌虫吞吃入腹。
这就导致了她的基因与虫卵里原始种的基因融合了。
她拥有了人类的外形,与布雷种的某些特征。
骨骼状的尾巴,锋利如爪的指甲,无穷的力气,以及体内原本被人造零件压制的生物电池。
……
几天后。
“不能冻冰棍了,但是可以给灯泡充电。”
原杪杪新奇地将尾尖握在手里,看着上面噼里啪啦地闪过几丝微弱电流说道,“闹半天只是把我从皮卡丘改造成弱鸡版艾莎公主。”
“沈演真是我见过最搞笑的科学家。”
“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
“你见过几个科学家。”
“加你37个。”
“其他36个是沈演和他研究所那些助手?”
“是啊,虽然这辈子活得不长,但我的见识还是可以的嘛。”原杪杪嘻嘻笑了两声,心情十分不错。
一只毛茸茸的小虫子在她脚边爬来爬去,偶尔还蹭两下她的小腿。
但是比起原杪杪,它显然更喜欢原桁一些,好几次都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爬,想要爬到原桁的怀里去。
只是爬到一半,就会被无情地丢开。
小家伙急得嗡嗡叫。
原桁轻轻地瞥了它一眼,它便立马安静了下来。
不但安静了还爬到角落里,屁股朝外蜷缩着,看起来可怜极了。
原杪杪走过去将它抱起,手掌按在它圆滚滚的肚子上,使劲摸了几下。
“怎么这么无情,它可是你的同类。”
“它跟我的区别,就跟人类和动物的区别那么大。”
“……”
原杪杪给它顺了顺毛说道,“不如我们叫它哈奇怎么样?”
“随你。”
哈奇的身体是原桁用某个原始种的基因制作出来的克隆体。
越高等的生物克隆难度越大,而原始种因为脑容量实在过于渺小,克隆起来非常容易。
哈奇除了没办法长到太大以及没有任何攻击力以外,完全就是一只正常生物。
拿来给原杪杪做宠物正好。
“以后你养它。”
“没问题。”原杪杪比了个OK的手势,“小猫小狗我都养过,有经验。”
“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小家伙长得很快,一两个月的时间就从“小泰迪”长成了“阿拉斯加”。
原杪杪长高的速度都有些跟不上了。
虽然她还抱得动它,但由于体型差,原杪杪的胳膊不够长,抱起来还是有些费劲的。
原杪杪靠着墙,原桁在她头顶处划了条线。
划完他拿测量仪测了一下,说道:“130厘米。”
原杪杪心花怒放,“这么快么,那再过半年我岂不是要长到一米九了?”
原桁及时打破了她的幻想。
“你长到正常九岁小孩身高之后就不会这样猛长了。”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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