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台子表演收获了在场嘉宾的一众夸赞,他们都围着尹溶风赞不绝口,还说若是官家见了,定然也会为之震撼。
这原本是尹溶风想要的结果,可是现在他的心全被对面花船上那个纤瘦的身影所占据,迫不及待想要过去看看她的伤势到底重不重。
可他不能去,甚至要控制住自己的目光,不然会被兄长觉察出端倪。
若是兄长知道自己对谁过度关注,他一定会把这个原因找出来。
连自己都能轻而易举地查出邱岚的身份,这对他来说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这样会给她带来危险。
“殿下,稍后这些技手会过来吧?”旁边荣康郡王一句话把尹溶风突地拉到现实。
尹溶风反应过来,微微颔首:“是的,他们会来拜见郡王。”
方才太慌张,居然把这个给忘了,他松了口气,只要见一面,多少也能看出来岚儿伤势如何。
荣康郡王笑道:“今天表演着实精彩,说什么也得多打赏一些。”
此刻花船上,邱岚一瘸一拐地被桑原扶进了舱室里。
因着甲板就是表演舞台,方才演出期间闲杂人等一律不允许过去,免得显得人多杂乱,就连孔恕之和冷欢也没有露面,一直在舱室的厅里等着。
看见邱岚受伤,孔恕之担心问道:“小五,伤得厉害吗?”
“没事,还是那天的旧伤,方才又被抻了一下。”邱岚连忙道,“您放心,没有影响表演。”
桑原听了这话,心里莫名不爽:“你这人脑子是不是不好使?人家关心你,你怎么总往别处想?”
“桑原,这你可能就误会了,孔团首第一关心的肯定是表演效果,其他事都得往后放放。”冷欢阴阳怪气道,“我看是邱技手比较了解自家团首才是。”
花船里水榭还有一段距离,再加上宾客都是端庄持重的王公大臣,并非寻常百姓,哪怕后来也已经按捺不住地喝彩,那声音效果还是不能全都传到花船上来,再加上孔恕之和冷欢一直在舱室待着,更听不到那些议论及赞美,其实对表演效果还是捏了把汗的。
听了冷欢这话,邱岚心想我不是,我没有,不要拿我当枪使。
孔恕之一腔好意虽没有被喂狗,但是被人曲解,也是有苦说不出,不过他倒是不在乎邱岚对自己怎么想,倒也没解释。
“哦,是吗,反正不管怎么样,我看这次表演都挺成功的,两位团首不必担心。”桑原知道他们俩有旧怨,顺手和一把稀泥。
孔恕之点点头:“你俩平时训练这么刻苦,肯定不会有问题,抓紧时间休息一下,换换衣服,稍后还要去面见郡王及睿王殿下,你们今天真是很走运,太子殿下也突然到访,若是他对你们的表演满意,赏赐肯定会很大方。”
桑原乐道:“那我真是满怀期待了,若是给的赏银多,我就在赫都买个大宅院。”
“美得你!”冷欢见他开始浮想联翩,笑着呲儿了一句,“赶紧换衣服去。”
“快快快!小五,换好衣服去领赏!”桑原一把架起邱岚,简直就是挟持着她往里间舱室走。
邱岚肯定是不能和桑原一起换衣服,但也不愿意留在厅里跟两个相爱相杀的师兄弟大眼瞪小眼,两害相权取其轻,她只能暂且忍耐。
进了屋里,桑原把她往椅子上一放,就开始扒身上的连体衣。
邱岚额角爆出了青筋:“这位仁兄,你能不能注意点,墙角不是有帘子吗?”
“我先把湿衣服脱了再进去,你怕什么?”桑原脱掉连体衣,只穿着湿漉漉的裤衩,回头促狭地冲她笑,“又不是没见过,咱俩都在一张床上睡过了,干嘛还这么见外。”
邱岚:“……”
“这事儿你能不能别提?”那裤衩太湿了,贴在身体上,勾勒出一些形状,她不小心觑到一眼,觉得无比尴尬,赶紧挪开眼,没好气地说,“又不是什么荣耀。”
桑原拿着干衣服往帘子后边走,贱嗖嗖地笑:“那怎么不是荣耀,我们团的人想和我睡还没机会呢。”
邱岚懒得理他,自己捋着小腿肌肉,每捋一下都疼得钻心,估计得恢复一阵子才行,幸好表演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应当没有什么消耗体力的活动,可以好好养一养。
“你怎么还不脱?湿衣服穿身上不难受吗?”桑原换好衣服出来,看她还一身湿乎乎地坐在椅子上,不由发问。
邱岚懒洋洋地敷衍:“腿疼,不想动。”
“那也得换吧,别耽误领赏!”桑原拿起一条干布巾擦头发,把另一条兜头扔在她头上,“至少先擦擦头。”
看着他脖颈间露出了那个破破烂烂的用什么薄膜封着的艾虎,邱岚忍不住问道:“你那幸运符还戴着呢?”
之前一直训练也没见他戴,现在突然又冒出来了。
“那当然!”桑原揪出艾虎亲了一口,“这可是我的幸运符!它不光能给我带来好运,我还希望它能让我和我老婆早日见面!”
他目光真挚,看起来跟真事儿似的,邱岚心里感情十分复杂:“你都穿越过来了,觉得还有机会和她见面?”
“必须有,万一我很快能回去呢?!我还有事没跟她解释清楚。”桑原想到这里,无奈地叹了口气,但他很快调整了情绪,坏笑着看向邱岚,“哎,小五,你在原来的世界有没有女朋友?以前问你不说,现在咱总算并肩战斗过,交个底呗!”
解释什么?没什么可解释的,想起分手时候他那绝情的样子,邱岚完全不想和他多说,潦草地抓了抓头发,开始赶人:“你换好了先出去,替我把丝雨叫进来。”
“啧,真不够意思。不过叫丝雨干嘛?避着我,不避着姑娘?”桑原脑袋上刮出的青皮和那一点小揪揪好擦得很,已经差不多干了,此刻饶有兴趣地抱着肩膀弯腰看她,“小五,你有点不对劲,之前换衣服就避着我,是不是哪里有什么缺陷?跟哥说,哥不笑话你。”
邱岚木着一张脸看他:“听听你这话合逻辑吗?我要有什么缺陷,敢不避着姑娘?”
“这倒也是。”桑原好奇地问,“那你俩……”
“管得着吗你?!”
见对方突然暴躁,桑原举起双手:“好好好,我不多问,和我没关系。我先出去了,你快点。”
之前见这邱小五跟睿王过从甚密,对自己始终不冷不热,他就开始心里不平衡,不想再给对方好脸,打算合作完就拆伙,该当对手还是得当对手。
不过冷了没几天,一起训练着他又恢复了常态,毕竟是搭档,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他桑原向来信奉以和为贵,不知不觉就照应对方。
再加上方才跳水搭档得十分默契,又被现场情绪调动得血脉贲张,下意识地又觉得跟对方很亲密。
但现在他心里是真不爽,这邱小五就是养不熟,不理也罢,反正合作结束了,往后各走各路。
桑原一拉开门,见方丝雨守在外边,大姑娘见着他,似乎有一些紧张,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睁圆了眼睛瞪着他,活似见了鬼。
“邱小五叫你进去。”他心里冷哼一声,不知道这人在背后说了自己什么坏话,害人家姑娘这么看自己。
方丝雨点点头“嗯”了一声,但是人站在门口没动弹,像是等他先走。
桑原脸沉得更厉害,片刻不想多待,阔步离去。
方丝雨进了里间舱室,立刻把门插上:“岚姐儿!”
“嗯,帮我守着点,我换衣服。”
邱岚见她进来,放心地开始脱自己的连体衣,换上干净衣服,再解开发髻擦头发。
说来也怪,平时叽叽喳喳的方丝雨,这会儿安静如鸡,没有欢天喜地祝她表演成功,也没问她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邱岚从乱发中露出一只眼看过去,见她正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脸上写满了“我有话想说但我不敢说”。
“怎么了?”她无奈地问道。
方丝雨抠抠手指头,欲言又止地纠结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你……和桑技手睡过同一张床?”
邱岚:“……”
“你听见了?”她若无其事道,“别多想,我那就是无奈留宿了一次,他都不知道我是女的。”
方丝雨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真有点害怕。他可是峭云团的人,人长得也不赖,万一你对他动了心,跟他交了底,他偷偷说出去可怎么是好。”
“我看起来就那么傻吗?”邱岚无奈道。
大姑娘靠在门板上,低声嘟囔:“姑娘家要是喜欢上谁,脑子容易犯蠢。”
说到这个,邱岚来了兴趣:“你觉得桑原很招人吗?”
“他招不招人我不知道,反正我不喜欢这个类型。”方丝雨抱起双臂,“但我听说好多女孩子喜欢他,他以前也挺、挺风流的,但是突然又改邪归正似的谁也不招惹了,总之就很莫名其妙。”
邱岚心想,这肯定是桑琮穿越过来之后的事了,这人虽然以前像只开屏孔雀,但其实感情上还算专一,只是……嗐,不想也罢。
她不想聊这些,笑着转了话题:“你不喜欢这样的,喜欢哪样的?顾侍卫那种?我见他每次见你都脸红,你对他有想法吗?”
“没有。”方丝雨毫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说,“顾侍卫虽好,但他是睿王殿下的人,有公差在身,肯定一心扑在那上头,能分给家里的心思有限。我只喜欢能完全属于我的人,可以一起开饭馆,一起过好我们的小日子。”
这就是不要公务员老公,只喜欢跟自己一起打拼同甘共苦的人,思想很前卫啊妹子!
邱岚忍不住冲她竖起大拇指:“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赞一个。”
外边传来了桑原不耐烦的声音:“邱小五,你好了吗?!顾侍卫都等半天了!”
方丝雨登时一惊,从房间门口往后弹了几步,惊恐地看着邱岚。
刚才她站在外边能清楚听到桑原和邱岚的对话,如果顾南云此刻也在外头,保不齐就把这些都听见了。
邱岚把半干的头发重新挽起,示意她开门。
方丝雨无奈叹口气,一咬牙把房门打开,果不其然地看见了外边的顾南云。
看距离他离得不是很近,但看那阴晴不定的面色,搞不好是听到了方才那些话,才退远了几分。
“顾侍卫来了。”邱岚看出方丝雨尴尬,出面打破僵局,“我换好了,咱们过去吧。”
顾南云点点头:“走吧。”
花船上稍后还会有别的表演,因此停在湖面上没有靠岸,邱岚、桑原、孔恕之、冷欢和顾南云乘坐小舢板直接从船上驶往水榭,拜见一众贵人。
因着要面见太子,桑原还是理智地戴了幞头,遮掩了他那惊世骇俗的发型。
尹溶风盯着邱岚的小腿,见她走路只是微微有点跛,脸上并未露出痛苦神色,稍稍放了心。
现场以太子地位为尊,自然也应当他先开口,尹溶风随口说了些场面话,提了几个有关百戏团的问题,便将话头抛了出去。
身为技手,邱岚和桑原只是站在两位团首身后听他们应付这些,自己做到态度谦恭就行了,于是他俩全程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一个脑袋放空,一个盘算着这次能拿多少赏金。
“这位就是邱技手是吗?”太子的声音突然传来。
邱岚连忙冲着他的方向拱手行礼:“正是草民。”
尹溶潇神情懒散,脸上笑容却有些意味深长:“这么好的技艺,确实令人刮目相看,而且这么相貌清秀、细皮嫩肉的小郎君,看着也挺养眼。”
听了这话,尹溶风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果然,尹溶潇接着便道:“教坊百戏独缺水秋千与水台子,不如你入了教坊,填补这一空白,如何?”
听到这话,尹溶风气血上涌,攥紧了手里的折扇,只听“啪”的一声,竟将扇骨捏断了几根!
明代以前都叫“教坊”,明之后改名“教坊司”,本文架空但仿宋,因此还是称之为“教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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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四三 闹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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