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容九转过头去,手指微动,想要伸手将人拽住,可惜那人就像是一阵风,转眼消失了。

“小姐,该回府了。”

夏澄说话的声音很小,婢女凑得这样近也没有听到,她只将女子的身份告诉了容九。

容九感觉有些奇怪,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外面的平民,第一次与平民有如此近距离的交谈,而且也是个姑娘。

但是和她印象中一举一动皆是规矩的世家大族女子不同,夏澄她似乎更加自由,像是她幼时展望苍穹时,看到的鸟儿。

“回吧。”

见人群中已经没了那道小小的身影,容九心中失望,转头带着婢女回家去了,她还有事要做。

下次不能带这个婢女出来了。

在人群中看着小姑娘踏上马车,随后驶入城中,随着城门轰然关闭,夏澄眼底闪过精光。

小姑娘毕竟年纪小,想不到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少黑暗,她只抓走了一个人,那个人在听到自己被移交给衙役后,没有丝毫的惧怕,可见留有后路。

他在外面的“兄弟”,或许就是他的后路。

那如果他外面的兄弟们,并不能将他救出去呢?夏澄觉得,自己有必要解决一下生活环境中的威胁了。

比如那几个一直在偷人吃的食人魔。

不解决他们,如何能安人心?卧榻之侧有食人恶魔,她睡觉都怕被人绑走吃了。

傍晚时,又有人从城内赶来施粥,但是这些人的穿着打扮与清晨一批不同,并非是容家人,夏澄钻进人群中,仗着自己身形小而灵活,同时力气还大,硬是占了个靠前的位置,抢到了一碗稍微浓稠些的粥。

她的碗筷也都是从林子里捡来的,这林中人为制造出的乱葬岗是他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却成了夏澄的宝地。

夏澄喝着碗里的粥,只有那些许热意流入肺腑时,才会让她产生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又有人站出来去寻孩子了。

那人和上午被容九带走的食人魔一样,拿着一碗粥去哄骗孩子,不过他比那食人魔更为粗心大意,他没有光选择孩子,他还选了孩子的父母。

一家三口,估计是刚从外地赶来,若是在此地久了的人,都知道不能随便接这些人的粥食。

可惜外地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或许还以为自己遇到了好心人,来的晚了没打上粥,便喝了那人的粥,并且对那人交付了信任。

这是非常常见的手段,在这种缺衣少食的环境里,粮食是硬通货,随便谁来,见到一个会给粮食的人,都生不起太多戒心。

殊不知他们口中的粥,就是买断性命的钱,喝了它,将信任交付他人,就会被哄骗的丢了命。

“你在看什么?”

夏澄澄澈的瞳孔倒映着不远处的那些人影,身后却突然有声音响起,她回过神,看到了一个头顶扎着草环的女孩。

比她身量要高些,想来是有十一二岁了。

“小妹妹,你在看什么?”

她的眼神比夏澄遇见的其他人要好,别人都没看出夏澄是个女孩,她看出来了。

“我是郎君。”夏澄冷静的回道。

那女孩像是一瞬间怀疑起自己的判断,她左右上下打量夏澄,最后被夏澄淡定的神色说服了。

“哦,小弟弟在看什么?你手里的粥快要凉了。”

她说话时,下意识舔了一下嘴唇,显然是馋极了。

夏澄的目光不受控制的往她头顶的草环上看,她像是觉得不好意思般,低头笑道:“这是我爹给我编的,好看不?”

好看,就不知道把人卖出去时,这草环还好不好看。

夏澄记得之前她头顶也有一根草,那些被卖的孩子头顶都有草,在这里,头上放草,就等于是明码标价,只等着合适的机会,将人卖了。

夏澄点点头,一口气将手中的粥都喝干净,碗底的粥粒也没留下,最后碗比刷过还干净。

女孩没有嘲笑夏澄的行为,因为这里的人都这样,在饿肚子面前,任何礼义廉耻都是放屁。

“那些人不是好人,莫要与他们接近。”女孩似乎很无聊,所以拽着夏澄聊天,“这几个外乡人惨了,以前我阿爹阿娘就说过,那些人是活着的恶鬼,真的会吃人咧!”

夏澄听女孩这话,得知女孩以前就认识那些食人魔,“我是常刘村人,你是何地人?”

“常刘村?我是下三爻村的,你们村子竟然还有人活下来啊?真是可喜可贺,等以后咱们过了这次的大灾,你一定能回到故土的!”

下三爻村,在常刘村的附近,与常刘村同饮一河水,常刘村在上游,下三爻村在下游,不过两村以前关系并不好,北地常旱,今年尤甚,往年旱情严重时,常刘村做过截水之举,为灌溉庄稼。

此举甚为缺德,常刘村因此名声全无,夏澄找身份的时候,也是考虑到常刘村与附近的村落关系不好,往来不多,这才冒险顶替。

果然,夏澄说自己出身常刘村,下三爻村的少女没有丝毫疑惑,就算夏澄看着不眼熟,她也只以为是没有走动的人家。

夏澄需要有人为她坐实现在的身份,眼前这个半大孩子正是机会。

夏澄见对方冲她笑的天真,沉默了一下,她不知道这个选择对不对,但是现实从来不是天真的做梦,谁敢在现实里做梦,现实就会教她做人。

“你跟我来。”

这姑娘以前想必家境不错,家中父母也颇为宠爱她,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世上好人多还是坏人多,夏澄让她跟来,她竟然就跟来了!

不过她也是看到夏澄不是将她往树林中引,这才跟来的,林子是会吃人的,绝对不能进去。

“你要带我去何处啊?天色昏暗,一会儿若夜深了,我就看不见回家的路了。”

“很快,马上就到。”

夏澄是将她往自己昨日杀人的角落引。

那个地方平日里就有不少秦楼楚馆的护院出来买孩子,即便是死了一个护院,也不会因此空闲,毕竟比起金子,一条人命算什么?

这城外丢了的人命还少吗?富贵险中求。

夏澄想的没错,那角落果然又架起了车架,又有人一手价钱一手交“货”了。

更巧的是,这次交货的人,还是熟人。

只见那少女站定后,呆愣愣的看着不远处的人影。

城门口燃起的火炬将人照的如同挂画上的恶鬼图现世,火红的火光与黑影交织在一处,抱住钱袋时灿烂的笑容,以及孩子脸上懵懂的表情,混在一处,像是一把利刃,直直插进他人心中。

“阿爹,阿娘?还有幺妹……”

“你爹娘倒是手巧,旁人只是插一根草,便能作价卖了,你爹娘为你们编了草环。”夏澄能听到自己声音中的冷漠,为这份虚假的父母善心。

“她、她会去哪儿?会被吃吗?”

少女不懂,对父母的孺慕之情和眼下的情形,让她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只觉得脑子乱糟糟的。

“秦楼,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吧?不会被烹煮下锅,但会比被吃更可怕,烹煮下锅是人死后的事情,可有些人活着,是时时刻刻身处地狱,生不如死。”

当一个人身为人的自尊和人格全部被践踏,从人变为可以明码标价的货物,日复一日的活在不同人的打量中,那种生活,只要是人,都受不了。

为奴为婢与入秦楼楚馆,本质上是一样的痛苦。没有希望的苦难日子,会比让人死了更难受。

少女自然知道,古代孩子早熟,而且秦楼楚馆向来是不好的去去处,父母往日里三令五申不许好人家的孩子靠近的。

现在,父母竟然要将幺妹卖去那等地方,还有她,她头顶也放了草环,是也要被卖吗?

少女的泪水落下,心如刀割,被父母抛弃的痛苦是最为深刻的。

“我、我要救幺妹!小郎君,你有没有办法救救幺妹?她只有七岁啊!”

“你爹娘要卖了她,我能怎么办?”

在这个年代,父母完全掌控了子女的命,哪怕是将子女杀了都不会被追究,少女明白,她颓然的将头顶草环摘下,愤恨的丢到地上,狠踩了几脚,将草环踏成泥土方才解气。

“我去求他们!”少女一咬牙,从暗处冲了出去。

夏澄看着她与父母纠缠,看着她声泪俱下的祈求父母不要抛弃她与妹妹,然后被她父母一同拽着,扔给了那秦楼的护院。

护院笑呵呵的挑拣一番,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钱,算是贱卖了。

父母还挺高兴,喜笑颜开的相携离开,完全不管身后大女儿和小女儿的痛哭。

等大多数孩子都被那秦楼的护院装进车中后,夏澄从阴暗处出来。

大概是因为之前死了一个,所以这次出来的护院有两名,均是膀大腰粗的精壮汉子,夏澄拿起一块石头,瞄准其中一人,狠狠扔了过去。

小小的石子在她手中像是火|药推动的子|弹,那人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喊出来,就被正中后脑,石子穿透他坚硬的头骨,他轰然倒地,没了声息,只有血从后脑不断涌出,染红了一片地。

“谁!”另一个护院哪儿见过这种情景,吓得一把抽出藏在车上的刀,持刀在身前,左右警惕的看着,想要从黑夜中找到敌人。

夏澄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她明明是瞄准心脏的,怎么打到头上了?

躯体的面积比脑袋大,更好瞄准一些,在这个没有外科手术的年代,石子打入肺腑和打入脑袋,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算了,人死了就不错。夏澄屏气凝神,再次瞄准那护院的胸口,这次她必定不会错!

石子一扔,正中敌方眉心!

夏澄:捡垃圾过活中……

夏澄好惨QAQ,不过没关系,你老婆她有钱又貌美,以后吃软饭也是可以的_(:з」∠)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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