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是被一阵刺鼻的酸味呛醒的。
不是实验室里乙醇的清冽,也不是培养基的淡腥,而是一种混合了霉变谷物与**酒糟的酸腐气,直往鼻腔里钻。他猛地睁开眼,入目不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而是熏得发黑的木梁,梁上还挂着几串干瘪的红辣椒,晃得人眼晕。
“少东家,您可算醒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哭腔。沈砚转头,看见个穿着粗布短打的老头,鬓角全白,脸上的皱纹里还沾着些酒槽碎屑,手里攥着块沾了酒渍的布巾,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少东家?”沈砚喉咙发紧,刚一开口,就发现这声音陌生得很,沙哑又年轻,完全不是自己三十岁的嗓音。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扯到了额角的伤口,一阵刺痛传来,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大雍王朝,青州府,松鹤槽坊,少东家沈砚,三天前为了抢救漏雨的酒窖,失足撞在了酒缸上,昏迷至今。
原来不是梦。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微生物学博士,竟然穿越了。
“老周叔,”沈砚试着叫出记忆里老头的名字,见对方连连点头,才定了定神,“酒窖……怎么样了?”
老周叔的脸瞬间垮了,苦着脸道:“还能怎么样?那场雨漏得太急,最里面那排新酿的米酒全泡了水,如今捞出来一看,满槽子都是酸的,连带着旁边两缸高粱酒也串了味,根本没法卖……”
沈砚心头一沉。记忆里,松鹤槽坊本就靠着老东家留下的老手艺勉强支撑,上个月还欠了城西王记酒商五十两银子的粮钱,如今这批酒一坏,简直是雪上加霜。
他撑着身子下床,脚刚沾地就踉跄了一下,老周叔赶紧扶住他。“少东家,您伤还没好,别去酒窖了,那味儿冲得很。”
“不行,得去看看。”沈砚摆摆手,记忆里的酿酒方法太过粗糙——酒曲是镇上买来的陈曲,发酵全靠经验,温湿度全凭老天,出酒率低不说,还极易变质。现在糟了的酒,说不定不是单纯的泡水,而是微生物群落失衡导致的酸败。
穿过狭小的院子,后院的酒窖门虚掩着,酸腐气更浓了。沈砚推开门,昏暗中能看到一排排陶缸,最里面的几缸已经被打开,里面的酒糟胀得发虚,泛着不正常的灰白色,用木勺舀起一点,指尖能感觉到黏腻的触感,凑近闻,除了酸,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
老周叔在旁边叹着气:“这可咋整啊?王记的人下午就要来催债了,要是拿不出银子,他们就要把咱们这槽坊抵了去……”
沈砚没说话,手指捻了点酒糟,放在鼻尖仔细分辨。现代实验室里,他曾无数次观察过酒类发酵的微生物变化——酵母菌负责产酒精,乳酸菌过多会导致酸败,杂菌滋生则会带来霉味。眼前这糟酒,显然是发酵时温度没控制好,加上酒曲里杂菌太多,才让乳酸菌疯长。
他忽然抬头,看向老周叔:“老周叔,家里还有没开封的新曲吗?再找个干净的陶缸,还有……有没有能测水温的铜壶?”
老周叔愣了愣:“新曲还有两斤,铜壶有是有,可那是煮茶的……少东家,您要这些干啥?”
“酿酒。”沈砚的眼神亮了起来,指尖还残留着酒糟的触感,可他心里却燃起了一团火,“咱们不用这坏了的糟,重新酿一批,赶在王记的人来之前,说不定能救急。”
老周叔瞪大了眼,以为少东家是撞坏了脑子:“重新酿?可……可咱们没那么多时间啊!往常酿一批米酒,至少要二十天,这才一天,怎么可能?”
沈砚笑了笑,拿起木勺舀了点清水,倒入铜壶:“老周叔,古话说‘慢工出细活’,可有时候,找对了法子,就能‘快工出好酒’。您先去准备东西,我来调曲。”
阳光从酒窖的气窗照进来,落在沈砚年轻的脸上,那双眼睛里,既有属于现代博士的冷静与专业,又有属于少东家沈砚的孤注一掷。老周叔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昏迷醒来后的少东家,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他不再多问,转身快步去准备东西,只留下沈砚,站在酸酒满槽的酒窖里,开始了他在大雍王朝的第一次酿酒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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