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毕,祝丞风来到厨房,半蹲着面对空荡的冰箱。
两个馒头一根黄瓜。
苦行僧啊。
祝丞风在做早餐展示诚意和点外卖间徘徊良久,把仅剩食材拿出来:馒头热热,黄瓜凉拌。
没有查资料,他从记忆中摸索出制作方法,把整根黄瓜放上菜板拍碎,切段,加入醋和油……
尝了一块,祝丞风被酸得皱起鼻子。
按照面多放水水多放面的道理,祝丞风多加了些油进去。
变成了油腻的酸,他迄今为止还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反手倒进垃圾桶,祝丞风朝卧室走,开门却看到空荡的床铺。
心跳忽然一空,他扫视一圈,手机和衣服都不在。
又去门口查看,发现鞋子也不见了。
安静半晌,祝丞风低头踢了踢鞋架,小铁架子移动了几厘米。
反诈意识有待提高。
忽然,门锁咔哒一声,门开了。
许凛提着一兜热气腾腾的包子:“在这儿吃还是车上吃?”
“……”
太聋没听见他出门。
“在这儿吃吧。”祝丞风说。
“你做的黄瓜呢?”许凛问。
“太难吃了,扔了。”
许凛笑了笑,坐下跟他分包子:“拍黄瓜都能做难吃。”
祝丞风低头啃包子假装没听到。
“吃完打车回去。”许凛说,“以后有事就来这间房子找我,不过土豆也会在……如果搬家第一个告诉你。”
祝丞风抬起头看着他,对视。
“拉钩?”许凛歪了下头。
“不用了,”祝丞风说,“你昨晚不是说睡醒了好好聊聊吗?聊呢?”
这一次,换成许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聊过了,睡前最后那两句。”
祝丞风默默把包子的塑料包装捏出响。
“什么两句?”祝丞风平静地问。
许凛“啧”了一声。
祝丞风:“我耳朵不好,医生趴耳朵边说话都听不清。”
“对着你的好耳朵说的。”许凛说。
祝丞风往套着塑封的沙发里一倒,眼睛眨巴两下。
“反正就是没听见。”
许凛没理他。
片刻后,祝丞风终于笑笑:“你也有脸皮薄的时候。”
去诊所处理好耳朵,处理好包括接土豆回家的一系列事情后,来不及吃饭便赶到排练室讨论下一场拼盘,场地在国外,安排布置都更麻烦些,现在毁约属实不妥。
一进屋,几个人看向许凛的眼神都冷冰冰的。
许凛除了觉得麻烦倒没别的感觉,坐在沙发的空位,静静等待祝丞风召开会议。
陈燃忽然严肃地动了,拿出一个大平板与新鼓手视频通话,长方形平板抱在胸前,像抱着遗像。
半晌,遗像发出声音:“我卡了?”
“你没卡,你的情况肯定是不能恢复工作了,旁听吧。”祝丞风说。
祝丞风继续:“没什么可说的。”
话音未落陈燃就要站起来:“那我走了。”
生气得非常浮于表面,有多少脾气就往脸上搁。
“我没说完,”祝丞风继续,“关于我的情况刚才问过医生了,弄点防护措施可以解决,但是唱出来的效果不一定和以前一样,这两天我会努力调整。”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默契,好好相处。”
陈燃“嘁”了一声。
一起共事这么多年,祝丞风深刻地知道没人能改变陈燃这个犟种的想法,他看了许凛一眼。
许凛挑眉疑惑,指了指自己。
像网上那个“又我?”的表情包。
祝丞风眨眼。
他本意没有暗示什么,但许凛忽然换了副面孔,转头郑重其事道:“陈燃,江泉。”
“嗯。”
只有江泉回应,许凛望天像在控制眼泪,深吸一口气:“不辞而别的事我有苦衷,体检查出白血病,本来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走……”
祝丞风眼角狠狠一跳。
没有新的人类样本给他玩,嘴痒痒了吗。
陈燃瞬间瞪大了眼:“你,不是。”
“对,不是。”许凛站起来,“经过这段时间的复查发现是误诊,其实是一种罕见慢性病,无法治愈,所以我决定回来最后参加一场演出,以后的日子你们和姜老师好好相处。”
陈燃抖着嘴唇,半天才委屈地哭出来:“你早说啊许凛——你说生病了干不了了不就完了!我这几天天天晚上扎你的小人!”
趁他弯下腰抹眼泪,江泉拍拍他的后背,抬头露出一副“我就静静听你俩放屁”的无语表情。
许凛继续演,假装看不懂。
祝丞风没眼看地捂了捂脸。
用如此低级的方式解决了队内矛盾问题,陈燃这个人的情绪瞬息万变,哭了半小时就吸着鼻子抱起贝斯,吭哧吭哧合上许凛的鼓点。
中场休息,许凛在卫生间低头洗手,注意到镜子里朝自己靠近的人影。
“什么慢性病?”祝丞风问。
“鼻炎。”许凛甩甩水珠。
“这什么味儿?”祝丞风将手腕举到他鼻子前。
“你的骚包香水。”
说完,许凛转过身,盯着他看。
祝丞风从镇静游刃有余的样子,到被盯得频繁眨眼,只用了不到三秒。
“……干什么?”
“我好像不是喜欢你。”许凛说。
祝丞风不明白他为什么现在说这个,应了个干巴巴的音节。
“但是离开你我又真有点舍不得。”
两句话里用了好几个含糊不清的程度词,祝丞风一时不知道该开心还是失落。
“那怎么办?”他最后故作轻松地说。
许凛终于移开眼神:“我以前总说娶媳妇,其实我根本没打算跟谁怎么样,情啊爱啊甚至……”
“要不是换了身体,守宫砂还在。”
祝丞风顺着他的描述不自觉往下看,意识到后瞬间收回。
“慢慢想,人生很长。”祝丞风说。
许凛原地思考片刻:“你再亲我一口试试?”
祝丞风一愣:“在这儿吗?”
“不敢?”
不用许凛说完,祝丞风已经乖乖贴了上去。
还好这层只有他们一个乐队在排练,还好没有保洁忽然推着小车打扰,还好另外俩人都在屋里.
祝丞风不怕被看到,怕被打断。
吻技生疏,许凛起初只觉得胸口有些涨,祝丞风的气息很热,扫得他的脸也跟着热起来,直到上颚被舌尖猝不及防刮了下,许凛才感到一阵酥痒。
他向后靠着水池,手不知不觉攀上了对方的腰。
亲嘴这个事真挺神奇,会屏蔽很多理智,有那么一瞬间许凛想:还不错。
但他主动推开,转身捧起凉水洗脸。
祝丞风局促地站着,像等老师判试卷的学生。
许凛抬起头,甩掉发梢的水珠,摩挲嘴唇像在思考。
“要不然再上——”
许凛差点要说出来,被祝丞风一把捂住嘴,从门口出现的保洁阿姨友善道:“这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他俩凑那么近靠在水池边,不是互帮互助就是亲嘴。
“没,排练动作。”祝丞风放下手。
“啊我知道这个。”保洁笑着说,拿出清洁剂边喷边唱,“噔噔蹬噔噔,噔troublemaker……”
“……”
祝丞风若无其事地也洗了洗手,和许凛对视一眼,肩并肩友好地离开卫生间。
刚出门两步,祝丞风忽然反手朝许凛脸上弹了一把水。
许凛疑惑地抹脸:“有病。”
“你有病。”祝丞风说。
“你——”许凛刚要骂回去,祝丞风继续道。
“别人喜欢你你也要试试和他睡吗?”
许凛没说话,回了个无所谓的表情。
但这句话确实点了点他。
是啊,为了验证这种破事居然能说出这种屁话。
认真思考完这段逻辑,许凛再转头,惊奇地发现祝丞风已经气成包子了。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许凛说。
祝丞风甩着脸子加快脚步,三两步走到排练室门口,开门,关门。
许凛“哎”了一声没能叫住他,原地叹气。
又我?
还好祝丞风没那么陈燃,排练时态度积极,只要一停下来就不像以前似的时不时瞟许凛。
一种非常窝囊的反抗方式。
经过回来这半天发生的事,许凛得出结论,这个乐队有他迟早得散。
练到了凌晨,中途祝丞风去了一次诊所做治疗,他走了剩许凛带着另外俩人库库练节奏,累得喝水时杯子都拿不住。
明天还要继续,后天上台,按照祝丞风的说法,许凛只能暂住在他的公寓。
进门后,许凛坐在沙发上揉手腕:“我其实可以去住酒店。”
祝丞风扒拉着整洁的衣架,不知道在整理还是找东西,没回头。
“那你去。”
许凛站起来朝玄关走,路过祝丞风身侧,被他伸出胳膊拦腰截住。
相对速度太快,许凛有种被打了的错觉,人差点被拦成折叠屏。
“一会让我走一会不让走。”
“你真的愿意和别人试吗?”祝丞风问。
许凛有点憋屈,先往他肚子塞了一拳才回答:“我说要和别人了吗?我随便问问你而已。”
祝丞风捂着被打疼的部位直起腰,就在许凛以为他要骂人时,对方只是坚定又柔弱地来了句。
“你说你不愿意。”
“不愿意,行了吧?”
“行了。”祝丞风说,“只愿意和我,行了。”
……还真是这个逻辑。
从昨天到今天,心累身体也累,尤其祝丞风还聋着需要好好休息。
“该睡觉了。”许凛说。
“嗯。”
把祝丞风半哄半推地弄进卧室,熄灭所有灯,许凛坐在熟悉的床上,只剩身边一团昏黄的台灯光。
许凛半张脸隐匿在阴影里,目光淡淡,他转头看向台灯。
“你叫什么来着?”
灯没有回答他,过了一会许凛自己想起来了。
“小度。”许凛说,台灯应了声机械音。
“关灯。”许凛说完,房间陷入完全的黑暗,他又没头没尾地说,“太黑了,要不你把窗帘打开吧。”
这样的命令人工智能听不懂,许凛只好自己去摸开关,窗帘像电梯门似的缓缓敞开。
过了半晌,许凛再次唤醒台灯。
“我现在在干什么啊。”
机械女声响起:“当前位置东八区北纬……”
听着它驴唇不对马嘴地扯了一通,许凛躺下用小臂挡着刺眼月光。
以前,他怎么舒服怎么来,现在像是遇到了系统bug。
他想要和祝丞风在一起,可对对方的爱意让他不能这样轻浮,做不到全心全意又给不了承诺,所以他不能舒服地谈恋爱。
好一个闭环。
-
短暂的排练磨合过去,该启程去邻国,乐器设备以及陈燃江泉一同上了飞机。
祝丞风的耳朵暂时不能承受飞机的气压变化,于是叫来他的小升初礼物——一辆游艇。
海边,港口。
祝丞风的头发被海风吹得乱飘,许凛长发更倒霉,张嘴就要吃到头发。
一艘白色游艇姗姗来迟,停在凌乱的两人身前。
“你不是少爷吗,为什么它没有提前等你?”许凛没忍住问。
“因为祝落灯要潜水。”
祝丞风刚回答完,两个大胡子教练走下来,紧随其后是懒洋洋的祝落灯,她撩了撩半干的头发,向后甩头:“快上,别迟到了。”
说完又抛来个意味不明的媚眼。
只用这一眼,祝丞风就知道准没好事,果然,进了船舱后看到桌面上用玫瑰花瓣摆了个爱心,中间放着红酒,两个正在燃烧的香薰散发出甜得发腻的味道。
许凛:“你姐跟那俩教练求婚了?不应该啊……”
祝丞风上前吹灭了香薰,速度之快仿佛呸了两下,又把玫瑰花瓣扫进垃圾桶,红酒放回酒柜。
眼前清净了。
许凛这才明白过来,笑了:“哦,给你准备的。”
“以为我跟你闹别扭呢,一天天的想一出是一出。”祝丞风说。
许凛坐下来,看了看垃圾桶里的玫瑰花瓣:“我们不是在闹别扭吗?”
祝丞风愣了愣:“我们?”
许凛拿起香薰把玩着,指尖沾上香甜的味道。
“不是只有我自己?”祝丞风又说。
问出上句话时,许凛已经隐晦地告诉了他答案。
“如果我们在一起也只是现在这样,你不觉得亏吗?我不像话本里那样喜欢你,不会每天都待在一起,我经常要去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有可能去到另一个地方很久不见面。”
祝丞风轻轻摇头。
对视良久,祝丞风的眼睛里像有什么融化了,看得许凛的胸口又不对劲。
涨满的感觉,还有些紧张。
“你只对我一个人这样,我可……”祝丞风顿了顿,“太高兴了,很高兴。”
游艇启航,发动机的嗡鸣混入风声,海面由慢到快掠动起来。
许凛望向窗外,直到船速稳定才再次开口。
“你没遇到更好的。”
“我遇到的人可多了。”
许凛像个卡机的电脑,每次回应都间隔很久:“我是说你这样不值得。”
祝丞风很少见他露出如此浅显的情绪,干脆一起沉默。
两个人并排坐着,直到船员来送午饭,都没人说一个字。
船员感受到氛围不对劲,说了句“慢用”后迅速离开,等舱门关闭,祝丞风拿起餐具,再递给许凛一双筷子。
“吃饭,等落地我再去绑一束好看的花,你接了就算答应了。”
许凛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到时候再说吧。”
——
行走在异国街边,许凛看着四周景色,想起百年前的光景,这里也曾经有战火和废墟,所有东西放在历史长河里,不过是一粒灰。
自己的生命是微不足道的瞬间,尽情享受就好。
饭店满口揽客的小哥叫住他,说了一大串外语。
“听不懂。”
许凛对他说,显然揽客小哥也听不懂中文,挠挠头。
“吃,谢谢。”他用蹩脚的中文说。
前方就是演出场地,许凛看到了跑过来迎接的陈燃。
“风哥!灯光师叫你呢!有一段对不上。”陈燃气喘吁吁跑过来,“刚要给你打电话。”
“让他自己对啊,我又不会弄灯光。”祝丞风说。
“我都跟他说了让他看着办,你看啊就是……边走边说。”
陈燃掏出手机放视频,祝丞风专注地看着。
只有许凛无所事事,他跟着两人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回头看去,刚才的揽客小哥微笑歪头,许凛的目光落在他脚边的一筐玫瑰花上。
“多少钱?”许凛指着花问。
小哥张开五个手指头。
许凛思索片刻给了他五百外币,拿走了一只,鲜花上挂着水珠,刺也都软趴趴的不扎手。
是月季啊。
算了随便,祝丞风说了,绑一束花,又不是绑一束玫瑰花。
揽客小哥啊吧啊吧地摆手摇头,正当许凛以为这破花要五千,小哥又塞给他九支。
拿在手里显得格外多,得双手捧着。
这时,陈燃在场地门口喊:“许凛你干什么呢?”
“来了。”
远处两人,陈燃脸上是疑惑,而祝丞风只是怔怔看着。
陈燃:“要这么多花干什么?慰问全体工作人员?”
“嗯,你要吗?”许凛说。
“不要,好恶心。”陈燃说完,像是想起来许凛“生病”的事,又说,“不是说你啊,我说花。”
祝丞风始终沉默,但许凛总觉得他镇定的外表下透着股眼巴巴的感觉。
试音期间,终于等到另外两人离开,四周只剩听不懂中文的老外工作人员。
“他不要我要。”祝丞风说。
许凛拿起斜在墙边的花束,重复他在船上的话:“接了就算答应了。”
“嗯。”
许凛低头看着簇拥的花瓣,边缘有些氧化了,暗红色裂纹侵占了原本新鲜的红色。
祝丞风朝他伸手,眨巴眨巴眼。
“给。”许凛递给他一支。
祝丞风心满意足地笑笑,把花别在西装胸口。
不羁的西装配上这支大红花,像九十年代的新郎官,衣服档次都低了一截。
沉默片刻,许凛道:“剩下的不要吗?”
“一支就够了,剩下的你想给就给,不给……别给别人就行。”
许凛拿着剩下九支花站起来,环视一圈,最终在祝丞风紧张的目光中走向一个戴帽子的小男孩。
在祝丞风开口阻止的前一秒,许凛拿走了他手里的胶带。
“带回国都发霉了,留在这吧。”
许凛把花分成几份,绑在话筒杆上,笑了笑,“好看吗?”
“没我这个好看。”祝丞风说。
这时助理把人叫回后台,陆陆续续有观众进场,空旷的房间很快填满了人。
灯管变换,伴随着尖叫声暗了下来,只剩四束舞台光打在空无一人的台上,照亮花束。
-全文完-
首先是一个滑跪(
感谢能读到这里的所有人,断更了很久,一是没有写作热情,二是我发现不管怎样许凛都没办法真正爱上祝丞风,从一开始把他的心理设计的太严丝合缝了,以至于他在情感上没有足够的弱点,让他爱上另一个人并且去经营恋爱,只能是这样一个结局。
然后第二,这是一封给我自己和为数不少读者的告别信。
以后不会再把精力放在写小说上了,不出意外的话不会再开新文了,其实今年冬天就在评论区发过一次,我后悔又删掉,这才又写了这个不算完整的故事,因此还给我也带来一段小小爱情。
我刚开始写小说的时候只有热爱,高中生活很枯燥,我最大的乐趣就是编排点小故事,那时候写文很快乐,也会卡文会焦虑,但是那是为了给角色一个更好更合理的发展,后来开始想要赚钱,又平衡不了热门故事和自身想法,越写越觉得不对劲,直到现在我找不回一开始的快乐了,就算重新去写自己喜欢的,也无能为力,这其中最抱歉的就是曾经那么喜欢写小说的自己。
同志们,朋友们,还有罄冉这个笔名,再见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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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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