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叛乱

李嘉文从昨天早上开始,就有种不详的预感。

现在,这种预感应验了。

“县主!外头…外头真的是乱兵!”

缙云猛地撞开殿门,尖利的声音劈开了宫中的沉寂与安宁。

她一向是最沉得住气的,可此刻鬓发散乱,脸色惨白如纸,连呼吸都碎成一段段。

李嘉文的最后一丝侥幸被扑灭,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声爹,天杀的亲爹,你可真能耐!

昨日清晨去太子妃居住的丽正殿请安,回程时绕了条僻静的廊道,冷不防撞见一串内侍抬着黑布盖着的箱子,从角门匆匆而入。

她本想回避,却听见“哐”一声,箱盖松动——是泛着寒光的甲胄。

李嘉文当时便浑身发冷。

私藏兵甲,视同谋反。

缙云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上的忧色却是根本掩藏不住,“县主,若是太子殿下兵败……”

“缙云,我们管不了这么多。”

李嘉文打断了她。

她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在乱军之中保全自己的命。

至于太子的下场,李嘉文就更不在意了。

她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唯一的印象就是,一个残暴的视人命如草芥的封建统治阶级。

他曾活活打死了一个跳错《采莲曲》的舞女。

可直到这件事情闹到皇帝面前,他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李嘉文连着做了好几个月的噩梦。

“县主,太子妃身边的云袖姑姑来了。”

缙云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云袖?她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太子妃是嫌还不够乱吗?

李嘉文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大门便被一股蛮横的力道重重推开。

“县主,太子妃有命,还请跟奴婢走一趟吧。”

云袖脸上带着森然的冷意,眼位还有些微微发红,但李嘉文没有细看。

因为她注意到了,云袖身后跟着的几个黄门和两个甲士。

“云袖姑姑,这是……”

“宫中生了乱子,此为保护县主周全。”

云袖语气冷硬,随后又是催促:“县主,不要让太子妃久等。”

保护她……这个理由说得过去。

但是,李嘉文就是本能地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她在东宫一向是个小透明,太子妃就连参加宫宴都能把她忘掉,生死攸关的大事,真的会分薄身边的武装力量来救她吗?

李嘉文沉默的时间其实很短,却没想到云袖的耐心就这便告罄了,她冷笑一声,

“县主,这个时候还顾着体面,就是不识抬举了!”

说完她蓦地冷下脸,“还不去请县主动身!”

跟着云袖一起来的两个内侍立刻上前,口中说着“县主得罪了”之类的话,伸手便要抓李嘉文的胳膊!

“放肆!”

李嘉文一惊,猛地后退几步,端起县主的架子怒声呵斥。

这么强硬的态度,太子妃想干什么?!

“云袖你疯了!胆敢冒犯县主……”

缙云气得浑身发抖,县主贵为太子之女,岂容一个宫人如此折辱!

“哈!”

面对缙云的质问,云袖的回应却是轻蔑一笑,“县主,您翅膀硬了,连母命也敢不遵了吗?!”

说着,她抬起手,随行的甲士拔了刀!

殿中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可越是这样,李嘉文越不可能和她走。

“云袖姑姑,这是在胁迫我?”

她歪了歪头,稚嫩的脸庞配上可爱的动作,显得格外纯良。

她得拖一拖,拖到……

云袖越发自得,“当然不,县主可是主子,奴婢怎敢呃……”

语气上扬中,话语戛然而止。

一截带着血色的刀锋自她的胸膛穿出,鲜血喷溅,瞬间染红了素色的衣裙!

拖到缙云找到机会动手。

“啊——”围在云袖身边的宫人惊叫四散退出几步之外。

“云袖姑姑是太子妃的心腹,乐陵县主你敢……”

小黄门尖锐的声音刺得李嘉文耳朵生疼,过度的紧张和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让她眼前的世界有些模糊。

李嘉文掐着自己的掌心,用痛觉让自己保持冷静。

“我敢。所以呢?”

她深吸一口气,冷笑道。

云袖不死,这些人不群龙无首,死的就是她。

李嘉文身边伺候的宫人太少,且大多手无缚鸡之力,云袖指使甲士动粗,她们根本无力反抗。

所以李嘉文以手势示意缙云,杀云袖。

“你……你这是忤逆,身为小辈,胆敢不遵太子妃之命!”

小黄门大惊失色,可李嘉文却连嘴角微笑的弧度都不变分毫。

来的要是太子妃本人,她当然无力反抗,但来的只是一群狐假虎威的宫人,她怎么可能任由摆布。

终于,李嘉文有恃无恐的态度激怒了不堪重负的宫人,黄门在惊怒交加之下,声音中带上了几分癫狂的意味,

“杀了她!”

“我等总归是死路一条!死之前拉个锦衣玉食享尽富贵的贵人陪葬,岂不美哉!”

甲士脸上满是惊愕,但李嘉文清楚的看到,云袖带来的宫人脸上皆是意动。

宫中甲士皆是良家出身,有亲眷家小,岂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可内侍不一样,他们茕茕孑立。

他们是真的认为,拉她一起死很划算!

李嘉文藏在衣袖下的手指痉挛着,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匕首,可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要端起贵族的架子,压制他们!

“你们留在此处乖乖束手就擒,我保你们不死。”

她的视线扫过眼前这一群人,似乎是想记住他们的面孔,“否则,背主的奴婢会是什么下场,你们心里清楚!”

甲士,只要说动了甲士,这些宫女黄门就不构成威胁!

黄门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一变,“两位壮士,此乃太子妃之命啊呃……”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闪过,他的颈上便多了一道血痕。

黄门无力倒地,写满惊恐的眼珠凸起,死死盯着李嘉文,口中溢出血沫,发出模糊不清的“嗬嗬”声。

鲜血沿着刀尖滴落撞击在地上,李嘉文眼睁睁看着他抽搐许久,终于没了气息。

她看向拔刀之人,盔甲之下,是一张熟悉的脸。

怎么会是他?

李嘉文上次听到齐允真的确切消息,还是他南下平叛得胜归来。

齐允真着了甲,手中握着的是一把长刀,而不是在宫廷行走时佩戴的、用作礼仪之用的长剑。

李嘉文细细打量着他,她上次见他着甲,都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他刚拿到他爹给他打造的铠甲,来找她炫耀,她吹彩虹屁夸他都夸词穷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齐允真手中带着血的刀锋转向宫人和甲士,眉峰微蹙眼尾上挑,目光带着战火淬炼出的锋芒,

“滚,还是死。”

有些微哑的声音带着戏谑的笑意。

冷兵器时代,真理只在刀锋之下。

令李嘉文如临大敌的不速之客几息之间便如鸟兽散。

李嘉文终于松了口气,恍然察觉腿有些发软。

等她以后出宫了,一定要在手里多备一些真理。

他们不死,死的就是她!

“谢谢。”她轻声道谢。

齐允真却恍若未闻地蹲下身,拉过黄门的衣角擦拭掉刀上的血迹。

“外头如今是什么光景?”

李嘉文强逼着自己无视地上的血迹和尸身,在齐允真身边蹲下。

她可没出去的胆量,也不想让宫人去送死。

齐允真是她现在唯一便捷可靠的信息来源。

尽管他们自从退婚后,已经有一两年没见过面了。

“我凭什么告诉你。”齐允真的声音毫无波澜。

李嘉文挥挥手,示意宫人退出去。

殿内只剩两人,配合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令人毛骨悚然。

可两人都顾不上害怕。

“凭……”她顿了顿,忽然笑起来,“我们是前未婚夫妻?”

“一日夫妻百日恩……”她故意拖长尾音。

“住口!”齐允真厉声打断她,眼中怒火翻涌,“要不是太子,我爹怎会……”

“太子不是快完了嘛,四舍五入不也是给你爹报仇了。”

齐允真从李嘉文轻佻的话语中听不出丝毫的尊重,无论是对父还是对君。

他愕然,擦刀的手终于顿住了,“那是你爹……”

“杀了我生母,草菅人命的爹?”

李嘉文冷笑,毫不在意道,“不用试探了,我早跟你说过,我和他不熟。”

她从小就把齐允真当小弟,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没跟他说过,不差这一句。

反正这些话她只对齐允真说过,他就算去找皇帝告发她,也不会有人相信。

更何况,她可是宫内外出了名的棉花性子。

弯着腰的男人就连盔甲下的脊背都僵住了,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怎么还能这么理所当然!

齐允真哑口无言,消化许久才再次开口,声音中依然满是滞涩的嘲讽,

“我们不熟,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装货!李嘉文暗骂道。

他们谁不知道谁是个什么东西,都是千年的狐狸还搁这玩什么聊斋。

要不是为了他知道的那些信息,谁稀罕和他纠缠。

况且他们当年的婚约无论是定下还是取消,都和感情毫无关系,现在做出这幅姿态,又是何苦。

李嘉文翻了个白眼,“不说算了。”

她站直身子,理了理裙摆,又恢复成了那个端庄秀丽的宗室贵女,“总之还是谢谢你,要是以后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李嘉文说完,转身出门。

她可没兴趣和尸体共处一室。

“太子兵败退回东宫,大势已去。”

果然,就在她的脚步即将迈过门槛时,齐允真蓦地开口道。

“那太子妃令人过来找我,是为什么?”

李嘉文天马行空想着,“难不成是逃跑时忽然想起来我这个小透明?”

说完她自己都笑了。

齐允真默然。

“总之不管外面发生什么,无论是谁让你出去,都不要迈出院门一步。”

刚才想要玉石俱焚拉她见阎王的宫人就是教训。

“我知道了。”

看来外面现在还是乱的。

李嘉文没有多问,只要在宫变中保住了命,应该就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毕竟她只是个女孩儿,在世俗观念里是成不了大事的,还是皇帝的亲孙女,太子谋反,皇帝也没有非杀她不可的理由。

可就在李嘉文想着怎么送客时,齐允真忽然阴阳怪气道,

“太子谋反,乐陵县主还未曾婚嫁……您以后的夫婿人选,悬了啊~”

李嘉文眼皮一跳。

这人吃饱了撑的?管她嫁不嫁得出去?

李嘉文随口敷衍,“嗯嗯,反正肯定是比不上你这位前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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