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自行车在阳光斑驳的路面上行驶着,骑车人每蹬一下、轴承处就会发出“嘎吱——”一声,声音不大,但着实烦人,尤其是在天气已经逐渐闷热起来的初夏时节。

李蔚然踩着这辆老爷车,两眼出神地向前面骑着,此时,并不宽敞的路面上车子并不多,因为现在是周末上午,人们不是在家中睡懒觉、就是一大早带着家中孩子去公园或者商业街玩,除了像李蔚然这样倒霉的应届毕业生,没谁会在此时顶着大太阳赶路。

“……那几个孙子平时测验分还没我高呢!居然能通过测试?打死我也不信!肯定是家里给那些学校塞钱了!我听说王磊他堂哥几年前就考进了内城,一家子鸡犬升天都搬进去了!有他堂哥的关系难怪他能考进去……”

耳边的聒噪声比起车子的异响更加扰人清净,李蔚然却没出言打断,整个人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身边同样踩着一辆破烂山地车、和李蔚然穿着同款蓝白肥大校服的男生吐槽完毕,脸色落寞地长叹了一声,声音变得比之前低沉了许多、也无奈了许多。

他快蹬了两步和李蔚然并排:“哎,然子,你什么打算?”

李蔚然此时才无奈微微摇头:“我之前只想着好好复习考个好大学,没想到连内城名校的考前测试都没过去……”

这件事怪他、却也不怪他,谁让意识彻底清醒后、还以为死过一次的他重生回到高中时期了呢?可实际上他只是穿越到了一个与原来世界似是而非的世界中去了……

虽然这里大体看上去和他小时候生活的城市几乎差不多,环境也和两千年左右差不多,但很多细节却全然不同。比如这里同样有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但前面几个学业的入学条件与前世差不多、却并不意味着最后的大学也一样。

在这个世界中,考大学前是需要先进行一个“考前摸底”的,可在经过了这一场同为试卷考试的测试后,李蔚然却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没考过?

以他前世那丰富的面试经验来看,那份试卷无非就是一份心理测试类型的笔试考卷、连面试环节都没有,这些题目对于他这种活过一世的人来说根本没有任何难度才对,然而……

“……不如干脆一起去试试呗?”

身边人的声音响起,再次将李蔚然从愣神中唤醒,他愣了下顺口问:“啊?什么?”

和他并排骑车的同学刘明翻了个白眼,出言吐槽他:“我说大哥,我知道你失落,毕竟你每次模拟都没掉出过年级前五,可考前测这事咱们谁都没办法不是?咱们还是得往前看、不能老纠结在这事上,考进内城名校……那可毕竟是一旦能有学生测试通过、学校都得拉横幅宣传的大事呢!我是说,咱们要不干脆去挖宝得了!”

李蔚然再度沉默了一下,“挖宝”这个行当是只有在这个世界中才有的,和李蔚然前世记忆没有半点关系的行业。

“行啊。”

刘明愣了一下,随后用不可思议、你终于开窍了的表情看着李蔚然:“哇Kao!然子你开窍了??”

李蔚然这次直接白了他一眼:“会不会说话?不会说就少说几句。”

“可你之前从来没答应过啊!”

“之前是为了备考,这不是考名校基本没什么希望了吗?反正以我平时的成绩,想考外城好一点的大学基本上没什么问题,还不如趁着现在还没到正式毕业提前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呢。”

刘明一拍大腿,单手扶着车把来个了S型漂移:“可不是嘛!听说班上好几个人都去过了,还有至少十来个人都决定不继续考职业学校了!反正那东西考出来不是进工厂就是去挖宝,上不上的都没什么区别……”

刘明再一次开启了絮絮叨叨模式,两人一路来到了一片平房和小二楼相结合的老式建筑群,到了这里他才停住话头,对李蔚然挥挥手,拐进一条胡同。

李蔚然继续向前骑着,骑过两个胡同口之后也拐进第三个胡同里。

这些老式建筑在穿越来之前,一直深深埋在李蔚然的记忆中,只是前世搬家前对这片承载了他幼年时期记忆的老房子并没有什么留恋感,甚至当时的他很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搬离这里、搬去明亮宽敞的新楼房,能够拥有独属于他自己的一间卧室,兴奋于终于可以不用再睡行军床了。

但现在,当他再次在这片建筑群中醒来,即便两世让这里有了许多的不同,可儿时的记忆、以及这片带着古典气息建筑群的美感,瞬间让如今的他只觉得能够再看到这一幕实在是他的幸运。

骑着车子拐进胡同时,还没到自家院门口,李蔚然就远远地看到有人在搬家。

这条胡同中两侧都是一个连着一个的小四合院——是比人们熟知的那种四合院整体面积要小许多、但同样都是四四方方的三套房屋组合而成。

只是这些院子里面往往都被私搭小屋、杂物挤占据了大半的面积,只留出一条细小的路、和每户门口的过道能通行。

此时正是李蔚然家对面小院中有人在搬家,胡同中两侧同样被人们私搭乱盖的建筑物占据了大半,所以来拉东西的车子只能横堵在路中间,许多周末在家休息的邻居此时都围在那户院门口,有些人往里张望看他们搬些什么出来?有些人则围在车子旁,满脸好奇、惊叹地看着拉车的牲畜。

对,拉扯的牲畜。

这不是普通的板车,不能骑,只能使用牲畜来拉。这同样是和李蔚然前世记忆完全不搭边的、这个世界独特的文化之一。

拉扯的不是马、不是驴,甚至也不是牛羊这些动物,而是一种长的有些像骆驼和马相结合体的生物。

这种动物可不是一般家庭能租得起的,至少李蔚然彻底恢复记忆之后,他所见到的普通家庭搬家时一般都使用人力拉运的板车,只有有资格搬去内城的人们,才会租赁使用这种名为“马驼”的生物。

李蔚然骑车接近人群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听到了周围邻居们的议论声,他们一个个声音不低,带着羡慕和明显的醋意,微酸的气味似乎把整条胡同都熏得有些辣眼睛。

“哎,老郑家这回算是起来了。”

“可不是嘛!他们家老二平时看着也不聪明,每回考试都是班级倒数,没想到这样的居然能考过考前测试!啧啧啧。”

“要我说这还是命!老李家大小子不回回都考班级第一吗?这次不也没考过……”

“嘘!”

几个嚼舌头嚼到当事人的邻居发现李蔚然的身影后忙止住话声,几个脸皮比较厚的还笑嘻嘻地跟李蔚然打招呼:“然然回来啦?”

李蔚然懒得理他们,却也没有直接翻脸的打算,点点头,在人群中挤出一条路回去自家小院。

推着车子进了狭小的院子,将车停在几户邻居家搭建出来放煤、放大白菜的违建小屋旁,这才走回院子最深处靠西的一间小屋门口。

破旧的院子、破旧的门窗、破旧坑洼的路面,但却有着独特的岁月沉淀和历史的气息,就连台阶侧面、房屋背阴角落的青苔,都有着一种独特的美感。

这一幕放在今世李蔚然的眼中,无一不带着一种沉淀和追忆,只是今天的他多少有点心烦,所以对于这一幕也不过匆匆扫过,直接进门、脱掉校服外套,一头就扑在床上。

好半天他才侧过脸来,看向斜对面的一张小桌,那是个老式的破木柜子,上头摆放着四张黑白色的老照片——父亲、母亲、爷爷、奶奶。

是的,记忆彻底复苏之后的李蔚然发现,他在这一世里,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儿了。

记忆苏醒在他十六岁的那年,在那之前的记忆其实也是有的,可十分奇特的是,他所能回忆起来的、这一世的所有讯息居然全都是十四岁之后的记忆?再之前的、关于这一世的童年记忆就完全没有印象了。

那些更早前的记忆全都是独属于前一世,这也是李蔚然觉得他这应该算是“穿越”到了平行世界,而非是“重生”。

十四岁到十六岁之间的记忆是模模糊糊、有些恍惚的,就仿佛那时的他本就是有些迷迷糊糊、只单纯顺着正常的人生在一步步行走,可是却没有什么属于自己的思想和记忆一样。

印象中,在那两年中爷爷曾经告诉过他,他十四岁那年淘气趁着大雾跑去了城外差点丢了,是爷爷外出寻找才把他找回来的。

这件事李蔚然完全没有半点印象,但却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这世的记忆中,似乎总会有不听话、淘气的孩子在大雾天跑丟,然后被家长揪回来暴揍一顿,想来他也应该如此。

等到了他十六岁的那年,他这一世唯一的亲人、他的爷爷也离世了,在经历过葬礼后,他的记忆似乎才在一夜之间彻底清晰起来,并且也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似乎是穿越而非重生,因为在前世,他的爷爷在他出生前……不,其实是在他父母婚前就已经去世了。

上一世里奶奶在他上初中的时候离世,父母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直到他穿越过来的前几年、已经而立、即将不惑的期间才陆续因病离开,但在这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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