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商叫上建筑队长,一起走到离聚落大门七八百米的地方停住。话说他本来是有自己名字的,但因为岑商叫队长叫惯了,大家也都跟着这么叫,他的本名反而没多少人记得了。
“这块地势比周围高,也很平坦,我打算在这盖几个草棚子。”
建筑队长很不理解,这里远离聚落,盖了也没人住:“族长,你要让译他们住?”想来想去,这是唯一的解释。
“她愿意加入我们,就是我们的族人了,当然应该住在聚落里,草棚我有别的用处,你先问问谁有空,报酬还按原来的给。”
“行。”不是给族人住的,那是给谁?总不会是野兽们吧?他虽不明白,却仍旧本能地听从商的命令,因为过去的经验告诉他,商所做的决定都能给族群带来莫大的好处。
岑商的目的也很简单,说白了就是想和其他族群互通有无。以族群现在的发展水平,若说其他尚处在蛮荒原始状态的猿人有什么值得他们觊觎的,那只有领地内的自然资源了。
这三年间族人把领地范围内的地形和动植物资源摸了个遍,能利用的她都想办法利用上了,但没有的她也变不出来。
有些资源远在千百里之外,或许生长在别人的地盘里。那么远的地方,就算让族人打下来,鞭长莫及,根本不能实现有效管理,还不如互惠互利,利用交易实现资源有效流通。
当然,这对他们来说更加有利,因为不论是陶器、石器、木工产品,这些东西的技术附加值都要远远高过未经加工的自然资源。
现在所面临的最大问题是语言障碍,如果彼此不能明白双方的意思,就很容产生误会,进而发生冲突。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岑商做了三手准备。
这次译会一起上路,由她来充当连通族人和陌生族群的桥梁,只要能沟通,大概率便不会出现见面就动手的局面。
第二是给远方的朋友带的礼物,陶罐、绳子什么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动物都有感情,何况是灵长类的猿人。
第三手嘛,就是要吸引他们来到这里,为此她必须找出一根对方急需但依靠自己又吃不到的胡萝卜。
狼接下了给译特训的工作,译已经从他口中了解到了族长的打算,她觉得非常神奇的一点是,在族群中明明只过了两个月的时间,却好像比之前十几年还漫长。从只为了一口吃的活着,到想的越来越多,译明显感到自己的脑子更好用了。
比如商的决定就是一个让她安心的讯号,她知道商在接纳他们,为了彻底融入族群,她学得格外认真。
她不但自己学,还教狼她们的语言:“你们好。——我们,说‘呜’!”
这声呜声调很高,和其他的呜声有区别。在互相学习的过程中,译看见狼经常在一块泥板上刻划几下,结束时,她记住了一多半新词汇,而狼看着那块泥板,把她教的一个不错地说了出来。
译惊奇地指着那块泥板和他手中绑着几圈麻绳的长石头,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它,记?”
狼被她天真的询问逗笑了:“刻刀能在泥板上写字、标注声调,所以我才没忘,石头和泥不会记忆。”
译听得半懂不懂,但知道那绝对是学习的好东西。
狼低下头,要是别的也就算了,只是手上的青铜刻刀是商送给他的,不能随便给别人:“你以后可以自己交换。”
这样商会不会嫌他太偷懒?狼又补了一句:“我教你怎么做吧。”
“嗯,嗯!”译期待地点头。
——
岑商洗个了凉水澡,一边擦身体一边从衣柜最里面翻出一套衣服穿上。打开门,傍晚,族人们都坐在日晷旁边纳凉。
说是乘凉,但每个人手上也都没歇着,钩织、针织,熟练了以后,基本不用怎么看着,大家边说边做,舍不得浪费时间。
匡妇给她让了一大块空位:“商,坐这儿。”
“你们聊什么呢?”
“说斑,他年纪大了,也不找个人帮忙。”
岑商“哦”了一声,她知道怎么回事。之前,族中的技术工匠,比如索、焰和斑等人对手艺敝帚自珍,绝不可能轻易教给其他人,手艺在身,他们过得比普通人好很多。
实行家庭私有制后,这些人的态度有了变化,不过也不是慷慨相授,大部分人都倾向于教给家庭成员。一来有个帮忙的,二来手艺不至于失传,将来就算自己死了,家里也能靠这门手艺继续过活。
所以最早出现的阶级是工匠阶级嘛?岑商有时候会饶有兴味地思考。
工匠中的异类是斑,他有个儿子,两人也在一起生活,斑嫌弃儿子太笨,不肯将手艺教给他,一直在族群中寻找对木工有天赋的人,可惜木工的难度实在不是其他手艺能比的,好比制陶、石器等等,纯粹熟能生巧,但是木工光有熟练度不行,还得不断地计算思考,是一门更为精巧的学问,所以至今聚落内的木工活还是全落在斑身上。
他不是不想找帮手,是找不到。
族群中的人还是太少了,这更加坚定了岑商向外交流的决心。
她收回思绪,匡妇双手灵活地编着树皮小筐,刚起了一个头,正用经纬交织的方法编织着筐底。
三年前,匡妇听完妈妈的话就知道她们不能光靠编筐活下去,她试过很多别的手艺,一时半会儿比不上早就干了一阵的那些人,也外出采集打猎过,夏天和秋天还好,冬天存不下粮。
那时候她找到商,求她给自己出个主意,商让她试试养动物:“我不保证一定行,你得自己决定。”
然后商说了很多不好的后果,比如动物可能会突然得病死了,或者被野兽咬死,跑了、饿死等等,但匡妇却觉得商虽然说的严重,但她肯定是很想让族人都养动物的,因为她自己每年都坚持在养。
匡妇和家里人商量了两天,在第二年春天用藤筐和芦苇席换来了四只红冠鸡,她无比小心地照料着它们,从吃什么喝什么到每天放出来散多久,恨不得睡在鸡窝里。辛苦没有白费,四只里活下来三只,一只两天就能下一个蛋,鸡也越养越多,她们家现在交完税收还能有剩余,过得比以前还好。
她无比感激商,也更加了解商的能力,从那时起,她总在不自觉地模仿商的行动。商种狗尾巴草,即便它的产量很低,她也跟着种了,还有降烧草、麻草等等。也开始学着商的习惯刷牙、洗澡,不知是否是这个缘故,牙齿不但白了许多,身体也变得很少生病。
匡妇絮絮说着族群里的闲话,然而岑商完全没听见她在说什么,一双眼睛出神地望着树皮条。
看了好久好久后,她突然跳起来,捧着脑袋立马跑去了斑的家里。
“两根大概这么长的木头,一根挖凹槽,一根凸出来,两根能合上……对对,就是这个意思。还要一根粗一点的圆木、一根带锯齿的木板……”
听完她奇怪的叙述,斑点点头:“不难做,明天就给你。”
岑商心里想着这件事,晚上都没怎么睡着,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找斑,他正在插合木头,虽然不说是严丝合缝,却足够她使用。
“太好了!等会儿我让鹰给你送果脯!”
“不用,你和鹰自己吃吧。”斑不缺吃的,再说她要的又不是什么大件,这么点小东西也没费多少事。不过看着商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她恐怕是没听到自己说的话。
岑商翻出前几天刚晒好的麻线,让鹰帮忙分成一百根,一条一条用木棍夹住,两边拿绳子绑紧木棍,麻线绷直了顺下去,中间交错上下绕过粗一些的圆木棍,再在麻线末尾用第二套木棍夹住,重要的是顺序一根不能乱。
那根鱼骨一样的木板,每个凹槽都绑上麻线系死扣,每根麻线另一端对应粗圆木棍下面的麻线上系活扣。
“完成了!”岑商激动得不行,自己也够笨的,不就是经纬线交错吗?复杂的做不了,简单的还能难得倒她?
鹰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个工具,用眼神表达了疑惑。
“想知道怎么用?”
他点头。
“跟我来。”岑商提着木头和麻线走出屋,正好碰见去喂鸡的匡妇,伸手把她叫过来,“你拿着这头,鹰提着鱼骨木板。”
岑商后退至麻线绷直,用一根单独的麻线从交叉开的经线中间穿过,然后对鹰说:“往上提。”
鹰抬了抬手,圆木棍下面的麻线被带到上面,与另一组麻线形成新的交叉。
岑商把纬线从中绕回来:“放下。”
再绕,再提,再绕,再放……
刚开始鹰还没看出来,不过当商那边的木棍前编织出一小片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那边的匡妇早已控制不住凑了上来:“好薄!这是麻皮!?”
她惊叹不已地摸来摸去,它是整块的,像兽皮一样,但是用麻做的:“能做衣服?”
“聪明!不过它叫布,麻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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