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黑了,外头很冷,无雪,狂风怒号,窗棂上传来啪嗒啪嗒的震动声响。
带着节奏的声响一下一下击中在这些人的心口上,心口像是被什么压着,可是想要喘口气都要气沉丹田,沉重的让人快要活不下去。
“神女,那我们呢?”陶大舅哆哆嗦嗦的问道。
可能是才消化完魏妍的内容,脸上还带着点侥幸。
“都死了,那些匪兵在我们村收缴了不少吃喝,又有了经验,悄悄地进入你们村,一个活口都没有。
我阿娘背着铁蛋在山里绕了四天。
好不容易到了你们村,村子已经成了白地。
地窨子里全都是尸体,铁蛋被砍了一刀,我娘想着这从你们家借点钱粮。给铁蛋看看大夫,铁蛋没挺到时候。”魏妍闭着眼睛回忆着,泪流满面。
怎么能不心痛,他们相处这么久,感情是真的有。
“他们不识货,陶家藏起来的那些瓶瓶罐罐都没去看,里边的金银倒是不少,我那便宜爹受益不少。”魏妍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魏妍这时候还刺了一句陶大舅,来了村子,他们可是分逼不出,魏妍拿出那么多钱,也没见他们问上一句钱够不够!
越想越觉得张陶氏不一般,不知道是想的长远还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陶家人没有羞愧,这时候只剩下惊恐了。
羞愧什么的现在不着急,未来太残暴了,该咋办呢?
“大丫,外甥女,舅舅同你一心,可不敢丢下舅舅。
咱们陶家是一直要离开的,那些钱都是后路,并不是私藏。
你娘也是分了不少的,我们不分开,即便是你要走,舅舅也是跟着的!”陶大舅爬了过来一把抓住魏妍的手。
“要是有一天你认为我没能力了呢?出卖我?人心易变啊,舅舅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哪条路好走?”魏妍直直的盯着陶大舅问道。
“舅舅,咋会那么不是人,不会的,大丫,只要你是大丫,咱们分不开的!”陶大舅这话说的确实对。
魏妍笑着拉起了陶大舅说道“大舅舅是我阿娘在绝境下想到的唯一的人,我怎么会丢下舅舅。”
“神女,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的命啊不值钱,只是这全村只你一条活路,我死罪,求神女救我妻儿!我糊涂!我死了三个孩子,小女儿生下来没吃的,我是没法子,我错了,真错了,我死罪!”
刘平现在觉得自己真的是罪该万死,只要他死了,是不是就可以让魏妍消消气。
“你们三个,赶紧说,愿意去死!快说!出了这地界,你们回山里吃口盐都难,能活几年?
以后孩儿还要过这般的日子,你们愿意吗?
更不说外头乱了,你们知道什么?
战乱啊,我家人说过,外头蝗灾水灾兵灾,百姓日子难,也活不久的,乱世就是死差不多了,上头才能消停了,出去也活不成的!”
刘平哭喊着,恐惧着,他们被困在这里太久了。
剩下的三个也知道自己死活无所谓,回山里或者离开这都是未知的危险。
“我们愿意死,救救我家人!”四个人开始齐心协力的求死。
“我就是看你们生活的太苦,可是我的怜悯和耐心又能被你们消耗到哪天?”魏妍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们起来吧,有事好商量。”
长久的压抑让魏妍很难不厌烦,她做的努力真的有用吗?掌控不了局面的她开始怀疑自己。
全面的提升他们的能力其实是在变相的失去自己掌控力,而魏妍又不想用信仰来绑架他们,矛盾无处不在。
“我也有错,错在仁慈,你们说对吗?”魏妍看着大家沉痛的问道。
克旗欲言又止,看了看自己弟弟,不敢说话。
“神女示下,我等死不足惜!”刘平认真的说道。
“可是,没了仁慈,我为何会留下?”魏妍又问道。
这一圈车轱辘话让大家根本摸不清魏妍的脉。
“你们先商量商量对这四个人的怎么解决,我再说我的想法。”魏妍耸了耸肩。
“你们四个去那边跪着!”克旗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四个人指着墙角厉声说道。
四个人像是翻滚的黏豆包,咕噜咕噜就到了墙角。
克旗和四叔爷对视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满不在乎的魏妍,手拉手的招呼剩下几个小组长开始开起了小会。
魏妍百无聊赖的拿出一个手机,由于没有网络,那些手机只有一个带着一个消消乐,魏妍开始单机消消乐。
“咋个说法?”魏妍问道。
克旗看着四叔爷,委屈巴巴的拉着他的胳膊。
“一个是,他们偷东西,按理说是要捉去坐牢,还要上刑,只是咱们是不是可以打一顿,只别打死。
二一个,他们是该赶出村子的。
三呢,他们偷的东西是要追回来了。
最后呢,这几个,老六和大平我是看着长大的,纳鲁和脱仁,也是相识日久,四叔爷,想求个情,他们走,家人留下可行?”
四叔爷说完这话不敢去看魏妍的眼睛。
魏妍的目光冰冷,向那四个人看过去。
四个人赶紧叩拜下去,为家人今天死在这也是值了。
“你们在这等一会儿。”魏妍说完直接消失在屋内。
魏妍在空间内用打印机直接打印了十三份文件,相当于卖身契的东西。
众人还没回过神,魏妍就直接出来了。
“都在这份文件上签字摁手印。”魏妍把文件分成两份,四个偷羊贼肯定特殊待遇。
谁都没去看内容到底是啥,这魏妍口口声声说没神仙,她这是干哈?明显就是想摆脱他们,那能行吗?签就是了!
克旗和四叔爷自己签完了,紧接着把其他人的收了起来,好在普及了两年,大家伙自己的名字勉强还能画个大概。
“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未必是光明的,共勉吧。”魏妍咳嗽了一声,接着说道“现在我宣布一下他们四个的处罚,一所有家庭的孩子从今天开始停课,村里将不再继续培养,一年后经过评估,若是家庭表现良好,在进行复课。二,所偷四只羊,按照原价四倍赔偿,从今天起,这四家所的收获优先保证生存条件,剩下的全部交克旗保管,需账目详实,要是出错,那就没有下次了。”魏妍说着看向了克旗。
“必定是一丝不会错的。”克旗保证到。
“三,一年后,如果表现不好,比如,我记得上次说是扫雪,纳鲁是不是也有你?好吃懒做就回山里,我们在这挣命呢,不要你这种拖后腿的,知道吗?
一年后,表现好,既往不咎。
这事儿就到这,不要嚼舌根儿。
一共这点人,即便没有我参与,我想你们也是可以管理好的,不要什么都指望我,我不欠任何人的,还有这是我最后一次轻拿轻放,下回,见血,我可不会手软,都走吧。”
十岁的小姑娘的小手在空中摆了摆。
终于安静了。
挂在头顶的灯光越发昏暗,稚嫩的脸庞或明或暗的阴影模糊了小姑娘精致的面容。
门被打开,一阵风忽的吹动了灯,空旷的房间鬼影幢幢。
“我儿,我儿他,他怎么了?”张陶氏眼睛不正常的通红。
“回家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都好好的嘛。”魏妍手好东西拉起了张陶氏的手,冰冷异常。
手电筒的光照的很远,相携的两个人,沉默的像是要融入在寒冷的夜里。
“拍一拍再进去,弟弟还小,夜里脏东西多。”张陶氏在自己和魏妍身上拍了拍才打开房门。
直到吃过饭,躺进温热的被窝,魏妍也没想好该怎么和张陶氏说那些本该发生的上辈子。
“你怪我是吗?”张陶氏这才反应过来魏妍为何那么长久的留在山中。
那些恨意不像是小女孩的埋怨,而是深入骨髓的不信任。
“理解了一些,这鬼地方确实是活的艰难,不恨了,只是我的事,往后我自己做主吧。”
魏妍压下心中那句“张之念已经死掉了”。
张陶氏很可能在外边等了许久,这不是不在乎张之念死活的母亲。
这只是一个无奈的女人,想尽办法寻找活路的绝望。
屋内隐隐传来张陶氏压抑的哭声,她尽量不发出声音,可是,心口的疼痛,怎么都压不住。
她以为她可以承受,她不在乎张之念的恨,现在她才知道,直面亲生女儿的恨意,多刻骨。
魏妍从后背抱住了她,瘦削的肩甲硌着魏妍的脸颊。
这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她的艰难很多时候是无解的。
“你可是,可是给出了什么?阿娘虽说没能耐,可是还剩下条命!”张陶氏似乎想到了什么惊恐的转过身,黑暗中努力的寻找魏妍看不见的眼睛。
“我本来能投个好胎的,可是放不下你和弟弟,都是用投胎的机会换来的。
不用怕,这回换我护着你们。”魏妍轻轻地拍着张陶氏,缓解着她痛苦和恐惧。
从来都是善意的谎言,第一次把真话说成这样。
魏妍何尝不痛,她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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