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对月饮酒的孤客

她一番话大喇喇地说出口,把赵缚白一个身高八斗的大男人给说得是面红耳赤。

什么yin妇dang夫,也亏她能脱口而出,真是一点不害臊!

赵缚白背过身去,但又细想,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总不能被一个女子几番逗弄得下不来台,于是他微勾了唇,决定扳回一城,转身对年七七无所谓道:“说起来,我与若兰的事,怎么能算对我名声不好呢,若兰姑娘长得也算貌美,也曾是好人家教导出来的女子,知书达理,性格娴静,却屡遭婆姑欺负,我这是英雄救美,她呢也愿意跟我走,说起来应该是美事一桩,跟七七娘子你朝三暮四,还通奸害命的名声可比不得。”

“你——”不要脸。

年七七气得咬牙,一双明眸怒瞪着他。

赵缚白低声笑了起来,终于心情大好,愉悦地背着手,大摇大摆地向医馆走去。

年七七怕两人同进同出又要惹人说闲话,等赵缚白走进医馆一炷香后,她这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她虽嘴上说得轻巧,但到底不愿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话。

她进去时,刚好碰上神医从清室出来,正与赵缚白交代着什么。

年七七连忙迎上去,“老神仙,他怎么样了?”

“伤患头部受损严重,颅内还有积血,我给他施了针,排了血污,如果不出意外,不出五日便会醒,但要等他完全意识清醒过来,还得需要十天左右,这段时间切记不要让他劳神过度,或者受什么刺激。”

年七七面露喜色,俯身朝他拜了又拜,“多谢神医,不对,多谢老神仙。”

赵缚白见她激动得样子,心中有些郁闷,人是他带来帮忙看病的,怎么不见她对他如此感恩戴德呢。

这时神医摆摆手说:“先别急着谢,我话还没说完呢。”

“可是还有什么后遗症?老神仙但说无妨。”年七七停了致谢,问道。

“他虽然能清醒,但身体将不得动弹,余生恐怕都只能卧躺在床上度过了。”神医问她,“你是伤患的什么人?如果是身边人,那我需得跟你交代一下照顾病人起居的细节。”

身边人?

赵缚白皱了眉,觉得刺耳得很,眼角余光不时瞟在神医身上,眼神颇为不耐烦。

话音还未落时,幺月便觉得自己的脖子处凉飕飕的,见面前两人神色都不太妙,尤其是主上,那眼神跟带了刺一样落在他身上,刺啦得他肉疼。

年七七见他误会,解释道:“老神仙弄错了,我不是病患的亲属,他的夫人和孩子,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了,正在来的路上,还请老神仙稍等片刻,她们随后就到。”

身后如芒在背,幺月是一刻钟都不想多待,此时他一心想交代完注意事项便赶紧离开。

他故作高深道:“老夫还有别的病人要看,时间宝贵,耽误不得,如果一炷香内人还未到,那老夫就得先告辞了。”反正主上只让他把人治醒,又没交代他还得保证病患后续康复问题。

赵缚白心中却是冷哼,你哪儿来的病人?没想到幺月也跟着幺青学坏了,说起慌来现在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年七七听完急了:“别啊老神仙,我还说请你去我们年家的茶楼一叙呢,再说,你帮我这么大忙,我还没给你诊金呢。”

“老夫出诊从不收钱,看病只看有缘人。”神医朝着赵缚白的方向,微微弯身,行了个鞠礼,“我与赵公子有缘,他曾帮过老夫,所以此番姑娘要谢,便谢赵公子吧。”

赵缚白对此是十分受用,心道幺月这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一回。

他唇角微提,挺直了身板儿,下巴略扬,等着年七七对他感恩戴德。

“……”

年七七无话可说,没想到赵缚白人品不怎么样,居然还有这等机缘。

她本想趁机结交一个医术高超的郎中,以后家中老小有个什么大病绝症的,也有人医治,没想到失了先机。

她心中略微思索后,朝着赵缚白微微拜了拜,柔声道:“多谢赵官人,我已让人在月楼备了酒席,不知赵官人可否赏脸入座?”

她也不想顾及什么名声了,横竖她爱慕赵缚白还硬要倒贴他的名声已经传了出去,干脆做到底,反正拿下他,不仅儿子有了,以后还不愁家人生病后没人看病诊治,怎么看,对她来说都没有坏处,而且两人若是名正言顺的成了亲,在外人看来,什么倒追不倒追,不过都是夫妻二人的情趣罢了。

赵缚白见年七七终于对自己有了女儿家的温柔,他想笑,但又不能笑。

别说,看年七七伏小做低地顺从模样,还真是别有一番韵味。

哪怕他知道,她定是装的,每次她别有所求,对他便温柔些,事后还不是张牙舞爪,但赵缚白就是开心,这股子愉悦来得是莫名其妙,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

幺月见自家主子嘴角突然就挂上了一抹笑,仿佛先前用眼神朝他放冷箭的另有其人,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怎么觉得,主上这状况,比幺青说的喜怒无常还要严重几分。

“那得看本官有没有时间了,最近本官公务繁忙,既要忙着调查潘二的死因,又得派人调查盐井失陷一案,怕是不得空啊……”赵缚白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紧接着话音一转,“但既然七七娘子都开口请了,本官自然也不好拒绝,只能百忙之中抽点时间和七七娘子你吃顿饭了。”

说起盐井失陷,年七七到现在都还未去现场看过。

“明日我和赵官人一同去现场吧,说起来这两件事都与我有关,难为赵官人多多费心了。”年七七是真心要感谢他,语中诚意十足。

突然她想到什么,惊讶抬头:“说起来,赵官人这段时日如此繁忙,家中的幼子可怎么办?要不送到我家,我让家中下人帮忙照看着。”

“这就不必了。”赵缚白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年七七有些失望地低了头,看来赵缚白并不信任她。

赵缚白抿了抿唇,说:“我已经把孩子送到端州老家托人照看了,七七娘子不必担心,等这多事之秋过去,我便会把他接回来。”

这时张顺媳妇带着女儿赶来了,听说丈夫会苏醒,母女俩很是高兴,但当听到张顺以后要躺床上过一辈子时,张顺媳妇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神医在与她交代注意事项时,她也是心不在焉的。

“听清楚了吗?”

见妇人不动出神,幺月皱着眉头又重复了一遍。

“张夫人,你听清楚我说什么了吗?”

“啊?”张顺媳妇儿这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听清楚了听清楚了,多谢老神仙。”

“既如此,那老夫就先告辞了。”

神医朝着年七七和赵缚白略微点头,然后捋着胡须走出了妙手回春堂。

“真的,不需要送一送吗?”年七七看着神医的背影,迟疑地开口。

赵缚白大喇喇地摆手,“不用。”送什么送,哪儿有主子送下属的道理。

月楼。

一间雅室内,一人独坐窗台,对月饮酒。

在他的对面位置上摆着一个空杯,他双手拿起酒壶,月色下清澈酒水的流出,‘哗啦啦’几声,便盛满了酒杯。

他将酒壶放下,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空无一人的座位,致酒。

“素素,这杯酒,为夫先干了。”随后便仰了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水穿喉而过,他望着窗外,月光下,屋顶错综交落,高矮不一,青砖伴着白墙,有宽阔的大道,也有密不透风的小巷,连迎面吹来的风也是柔和的。

左通河绕城而过,穿过桥巷,蜿蜒向前,像一条玉带将这座小县城拴住,靠牢。

这里和繁华迷人眼的京城不一样,透着股小地方的宁静,夜里有河中鱼打尾搅动水面的哗哗声,也有年轻的母亲奶着孩子来回踱步时落在门窗上的剪影,耳边传来孩童细微的哭声,和母亲哄睡时的呢喃细语……

他心中苦涩,又倒了一杯酒,待酒满,收拢掌心,用力捏着酒杯,太过用力,指关节都在微微泛白。

良久,他才再次开口。

“这杯酒,敬我们未出世的孩儿……”说着猛地仰头,又是一杯酒下肚。

有酒水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流下,流入颈间衣衫,他用手擦了脸上身上的酒水,可是水渍竟越擦越多,他干脆不管了,一杯接一杯的把酒灌下肚。

眼角闲凉的泪水混着冷冽的酒水一起流进嘴里,烧得他嘴里火辣辣的疼,心里更是说不出的滋味儿。

他抬头向窗外望去,不远处,是波光粼粼的河面,左通河在夜色下闪耀着光辉,沐浴在月光下,宁静而美好。

或许只有他只知道,在这条表面清澈的河下,究竟掩埋了多少白骨枯尸。

时隔七年,平静的左通河岸将再起波澜。

这时门外响起两道脚步声,还有微弱的谈话声隔着门帘传入他的耳朵里。

“年七七,我帮了你这么多忙,你不得把你们月楼最好的招牌都给我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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