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沉的,小岛四周狂风呼啸,一颗颗如拇指大小的冰珠子在狂风中四处奔波,快如闪电,被这么多珠子打中可不是闹着玩的。加上风雪中能见度极低,这样的天气七兮都不敢冒险前行,更别说还要带一个不如他的戚珘。
小岛里面则非常安全,一个透明的结界把整个小岛包裹其中,任外面如何狂风暴雪,自岿然不动。树上许多小鸟还有心情叽叽喳喳乱叫,显然这样的事情已经见惯不怪。
外婆的小楼在小岛的最高处,第二层小楼有一个阁楼,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小岛的风景,理所当然可以看到结界外肆虐的暴风雪。
七兮坐在椅子上欣赏外面的风景,手里捧着外婆泡的花茶,戚珘动作跟他几乎一模一样,这样强烈的暴风雪两个土包子还是第一次见。
外婆也拿着一杯茶出神的看着外面的场景,好一会她才回过神,笑着说,“好久之前这里也是被暴风雪光顾的地方,每一次风雪过后繁花似锦绿树成荫的地方就变成一一座光秃秃的石头山。”
“你们也看到了,这里的暴风雪是件很难预测的事情,所以这座小岛没有任何动物愿意居住,生怕今天还住得好好的,半夜就丢掉性命。”
“这样的情况在你先祖的出现后才彻底改变。”外婆扭头定定看着七兮,“焚天大陆第一任王,他真的非常强大且学识渊博,是他布下的结界才有我们今日安逸的容身之地。”
说到焚天先祖外婆眼里脸上是满满的敬仰与憧憬,哪怕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强大的焚天鸟。
七兮和戚珘静静听着外婆的讲述,她停止说话两人也没有催促,就这样等了好一会,外婆才回过神。
“年纪大了,总忍不住回忆过去。”她笑着说,说着说着她又开始回忆往昔,“当年你爹跟你娘相爱是我跟你外公没想到的,当然我们不会反对就是,每一只焚天鸟都是非常专情的,我们都相信他会给你娘幸福。”
说到这里,外婆不知是想起去世的女儿还是什么,唇边笑意微淡,又开始走神。
戚珘没空理会听到“每一只焚天鸟都十分专情”时不知是高兴多一点,还是失落多一点的心情,他全副心神都在七兮身上,更加注意到他瞬间冷漠的表情。
“七兮。”
七兮回神,垂头摸索着手里的茶杯,语气非常淡漠说,“曾经,我非常想见到他们,我曾非常努力的修炼,就为了看看他们长什么样,看看他们是怎样相爱的。每一对相爱的夫妻都会满怀期待和忐忑等待他们孩子的降生,他们是怀着怎么心情盼望兄长和我的诞生。”
说到这里七兮停住话头,抬头就对上戚珘满是担忧的双眼,他忽然一笑,脸上难得一见的淡漠冰冷消失无踪,“那都是过去的事情,说那么多干什么呢。”
戚珘喉结滚动,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不成样子,嘴巴张了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曾经,那么现在呢?现在不想见了吗?
戚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每每话到嘴边又被他咽回去。活久见活久见,活的时间长什么样的事情都能见到或者亲身体验。
无论是人或者别的物种,但凡活着心里或多或少都受着伤,或生离或死别。有的伤哪怕淋漓着鲜血,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到,有的痛自己知道就好,有伤自己找个角落独自舔舐未尝不可,何必说出来让别人也跟着痛苦。
戚珘垂下眸子遮住眼中的苦涩,说到底还是七兮跟他不够亲密。戚珘可以逼迫任何人,可以对任何人喷出扎心扎肺的毒液,唯独对七兮下不了手,说不出一句重话。
当真是苍天看不过眼,给他来了这么个克星。
外婆年纪大了,一时情绪起伏过大身心俱疲。
七兮温声道,“您先去休息会吧。”
“行。”外婆笑着说,“年纪大了,不中用。”
直到外婆离开,戚珘还是沉着脸一言不发。
七兮看着他笑道,“怎么这副天塌的表情?”
戚珘看着他,不说话。
七兮摊摊手,笑嘻嘻说,“好吧好吧,跟你说说我小时候的事情。”
“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戚珘打断七兮的话。
七兮笑得更开心了,“我要是不说,你这几天得郁闷死。其实我从小到大活得挺潇洒自在的,你不用……”
七兮斟酌了一下措词,“不用我一转移话题,就用那种我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看着我,你小心翼翼的态度,让我都不好意思欺负你了。”
戚珘薄唇紧紧抿着,他怎么觉得他不说话,七兮欺负得更狠了呢。
七兮不再逗弄戚珘,唇边笑意淡下来,“我的传承记忆是不全的,就像你体内的封印一样,它会一点点传给我,一点点补充缺漏。别的长辈或多或少会传承一些没用的事情,唯有我父亲的记忆只有关于修炼的一丝半点。”
“我小时候以为是我能力不够,所以把父亲的传承记忆丢失,也把父亲和母亲之间的感情回忆给弄丢了,为此我懊恼了很久,拼命修炼。”
戚珘几乎能想象到一只胖乎乎的小鸟崽子泡在岩浆里努力修炼的样子,也能想象到鸟崽知道真相时的落寞和无精打采。
“谷羽呢,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兄长说,‘无关紧要的记忆而已,没了就没了吧。’我那时不懂兄长对父亲为何如此冷漠,因此对他发了好几天脾气。”七兮思绪飘远。
那时七兮还不大,对于父母的事情总是充满好奇与向往,也异常执着。
在血池里整整泡了三个月,实力是涨了传承记忆却没多上半丝。
谷羽坐不住了,七兮还小,在血池里泡太久不是件好事。他站在岸边喊,“七兮,我们回家吧。”
“我不。”半个巴掌大的一只鸟崽子,飘在岩浆上浮浮沉沉,异常执着。
谷羽语气加重,“过来!”
“我不。”七兮浮在岩浆上,一抽一抽的哭,“是我没用,父亲的传承记忆只有一点,连母亲的样子都没见着。”
他那时不过两百岁,被谷羽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养着,又小又娇气,动不动就哭唧唧。
谷羽站在岸上脸色又冷又硬,实际上心里既茫然又无措。他年纪也不大,明明是个当哥哥的,却得又当哥又当得爹。
“无关紧要的记忆,没了就没了。”话一出口谷羽就后悔了,明明是想安慰,却被他一紧张弄得语气冷硬。
果然七兮哭得更凶了,一抽一抽的,“你走,你走,兄长是坏蛋,不要见到你,你走!走!!走!!!”
就因为说错一句话,谷羽连哄带骗答应无数条件,花了三天时间才成功把七兮抱回家。
七兮耸耸肩,语气无奈,“其实兄长挺不容易的,我小时候皮得很,他年纪也不大,有今天的忍耐力都是被我一点磨出来的。”
戚珘很敏锐的抓住七兮话中的重点,谷羽为什么对父母态度异常,还有七兮那句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那时不懂”,
那时不懂现在懂了吗?
戚珘很想得寸进尺的追根究底,但是七兮一直都在说他跟谷羽之间的二三事,戚珘求生欲上线,到嘴边的疑问又压了下去。
他顺着七兮的话想了想谷羽的脾气到底好不好,半晌后戚珘发出来自灵魂的疑问,“谷羽脾气好吗?”
就他跟谷羽这不长也不算短的几个月接触下来,戚珘就没看出来谷羽的脾气有多好,几位长老都躲着他走。
七兮挑眉说:“你也知道兄长他的羽毛长得跟别的焚天鸟不一样。”
那确实不一样。戚珘暗道,纵观古今,就没有一只焚天鸟会长出紫色的羽毛,谷羽是头一份。
七兮继续说,“ 一个小孩对兄长说,你长得真奇怪,焚天鸟怎么可能长得像你这样的,那么难看。然后兄长把他的毛全拔光了。”
“还有一次,兄长不喜欢游泳,一个小朋友趁他不注意把他推下湖,原本是一个小玩笑,兄长从水里爬上来二话不说追着人家暴打三天三夜,差点把小朋友累死。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你觉得现在的兄长脾气好吗?”
那确实挺好的,而且好了不止一两个档次。戚珘暗道。
外面暴风雪呼啸,七兮和戚珘在结界里谈天说地,有空就去泡泡温泉,在绿树成荫百花盛开的羊肠小道上走走,在小岛的时间是难得的惬意时光。
四天后暴风雪停止,天空一片碧蓝,看到了温暖的阳光。
一大早戚珘穿上厚衣服,坐在七兮背上赶往外公家,带路的是一只跟外婆有血缘的鸾鸟,也是第一只跟戚珘讨食的鸟崽他爹。
高空风很大,冰天雪地的地方很冷,七兮熟门熟路让焚天焰裹在戚珘身上,戚珘也坦然接受,所以外公外婆以为这两人是一对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说戚珘可以轻轻松松上七兮的背,戚珘手腕上那条可长可短的鞭子就是用七兮的尾羽炼制的,要知道上焚天鸟的背和焚天鸟的尾羽,这些都是焚天鸟的伴侣才可以有的东西。
戚珘体会不到外公外婆百感交集的心情,坐在七兮背上看风景。
回来的速度比去时更快,不到两个时辰就到外公家,可惜他老人家还没回来。
小鸟崽他爹想了想说,“你们要是有事我可以帮忙。”
还有十天戚珘就要用冰莲子,戚珘和七兮打算去踩个点,有男人带路自然更好。
在原地吃过东西休整半个时辰再次出发,这次没去小岛那么远,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
四周大雪覆盖,绵延不见尽头的山脉出现在七兮和戚珘面前,中间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最为明显,上面部分藏在白色的云雾里,只能看到半山腰以下的部分。
男人就带着七兮停在半山腰的地方,指着一条盘山而上的小路说,“山顶上风很大还有雾很容易出事的,你们还是顺着小路爬上去吧,我就不上去了,在这里等你们。”
七兮和戚珘对这座山峰不了解,最好的做法就是听本地居民的劝告,于是两人顺着蜿蜒的小路往上走。
他们手上没有任何装备,山峰高耸陡峭,想要上去必然十分艰难,当然,这是戚珘半刻钟前的想法。自从看到七兮明明是爬山却走出如履平地的架势后,戚珘就沉默如金。
戚珘也比自己以为的轻松得多,这座山峰比他生活的世界最高的山峰还要高上一倍有余,虽说跟七兮的健步如飞不能比,但他现在走半个时辰还没有任何高原反应,真是奇迹,又或者是他实力强了。
半个时辰后,戚珘有点撑不住,他到底没来过这么高的地方,哪怕实力强悍身体素质提高不少也不行,脚步越来越慢。
七兮背对着戚珘蹲下身,“上来吧,我背你上去。”
戚珘犹豫一下就趴到七兮背上,上去又下来还要不少时间呢,不能为了面子太过拖后腿。
七兮轻轻松松背起戚珘,然后脚一蹬就蹿了出去。
戚珘看着身旁唰唰往后退的山石瞪大眼睛,速度,好快啊!
等等,既然可以速度这么快的蹿,刚刚为什么要用走的。戚珘转念一想,好吧,因为他速度慢,七兮是为了等他才放慢脚步,想来真是惭愧。
七兮背着戚珘速度快了不止一星半点,很快他们就到达山顶。戚珘从七兮背上下来,看着眼前的场景陷入沉思。
山顶不是尖尖的,而是盆地一样中间凹陷下去,凹下去的地方是一个泛着寒气的池子,池水看着清澈实则看不见底。
池子四周结着厚厚的冰霜,但水却是流动的,上面漂浮着白雾,不用试看着就知道水有多冷。
七兮和戚珘看的不是水,而是池子里原本生长的东西。
水中生长的就是冰莲子,原本郁郁葱葱或是开花或是结着莲蓬的冰莲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枯萎到快腐烂的叶子以及已经干枯的根茎,看不到一个莲蓬一朵莲花。
戚珘站在萧索的寒风中,茫然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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