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七兮开门就看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从门口路过的鸣来。

七兮眼眸微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朝他勾了勾手指，“来青年，咱们聊聊啊。”

鸣来咽了咽口水，总觉得此一去凶多吉少。

戚珘起得比七兮晚，刚好看到鸣来离开时那萧索的背影，问道：“他这是？”

七兮笑答：“请他帮点小忙，这是高兴的。”

戚珘看着鸣来有些仓惶的背影消失，没看出来他有半点高兴的样子，反而更像是落荒而逃。

七兮往戚珘身上一靠，半个身体压上去，“吃过早饭咱们出去走走。”

戚珘皱眉：“你不是来拿灵珠的吗？”

“这个不急。”七兮笑道：“你看，我不急，老族长他们也不急，所以珘珘，不急。”

戚珘才不急，私心里他并不喜欢这些灵珠，有它们在就时时刻刻提醒着戚珘，七兮的未来前路茫茫。

这个话题并不是那么让人愉快，七兮不想多谈，“走吧珘珘，吃早饭去，然后我们去看看你母亲长大的地方。”

戚珘“嗯”了声，跟着七兮一起走了。

今日是个大晴天万里无云，八荒城的气温偏高，好在街道两旁有房屋遮蔽阳光，并不热。

七兮和戚珘刚出门，门口就站着脸色憔悴的鸣来和给戚珘倒酒的女子。

七兮眼眸微眯，撇了眼抖如筛糠的鸣来。

鸣来疯狂摇头，“我不是我没有，她们跟我没关系！”

七兮眸光一凝：“她们！”

正说着，又有两个十**岁的女孩袅袅婷婷走过来。

“见过殿下。”

话是对着七兮说的，眼神却偷偷瞄向戚珘，奈何戚珘一直看着七兮，媚眼抛给了瞎子。

老族长的意思戚珘不懂，七兮可太明白了。老族长做梦都是祖上的昔日荣光，这是把主意打到戚珘身上。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反之男子若是出色自然也有女子爱慕，没什么大不了的，七兮也不会跟这三位女子一般见识。

他对鸣来说，“你们不是有个踏山河的，你带路。”

鸣来震惊的看着七兮，眼神在他与戚珘之前来回打转。昨天晚上他父亲可是好好训了他一顿，戚珘好歹是七兮带来的，若是他再对戚珘出言不逊，肯定收拾他。这也是鸣来今日没有阴阳怪气的原因之一。

给戚珘倒酒的女子是白家家主的女儿，叫白依云的，她听到七兮的话，笑着说，“殿下这是看上了我们族里的哪位姑娘？”

七兮笑了笑，没说话。

鸣来把人带到踏山河。

踏山河是八荒城最高的一座山峰，之前灵族繁荣时有不少别族男子来求娶灵族的姑娘，踏山河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道考验。

走踏山河时不能用灵力，不能反击，只能一点点往上爬，山顶上放着一个个盒子，里面装着些珠宝首饰，拿到一件送给喜欢的人，便代表着通过考验可以提亲了。

踏山河并不好爬，从古至今只有三分之一爬到山顶拿到东西。

戚珘对七兮的决定很不赞成，“你的手还没好全，改日来也是一样。”

七兮拍了拍戚珘的肩膀说，“我不喜欢你被人惦记的样子。”

戚珘满脸茫然，他什么时候被人惦记了，况且别人惦记他也没用啊，他整颗心不都在七兮身上么。

不等戚珘再说什么，七兮已经开始爬山了。

七兮今日穿着火红色的劲装，巴掌宽的腰带紧紧束着劲瘦的腰，手腕被皮革包裹，脚上是一双红色的靴子，看他这身装扮便知，七兮早就打算好今日来爬踏山河。

七兮左手还没好全不敢太用力，双腿加一只右手，动作却不慢。踏山河之所以难爬，一个是没有路，到处都是悬崖峭壁。一个是悬崖上长着一种藤蔓，只要进入它的领地，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抽。

七兮刚爬到百米就遇上这个玩意，当藤蔓抽过来的时候七兮手一松往下退，右脚轻轻踩在突出的石头上，不死心的藤蔓再次抽过来，七兮脚下一蹬跃起，在藤蔓停在半空一瞬踩上去，再次一蹬跃了上去。

等争先恐后的藤蔓追来时，七兮早把它们甩在身后。

“厉害啊！轻轻松松就过了。”

“可不是，之前不少家伙被鬼腾抽得措不及防摔下来的。殿下不亏是殿下。”

听说七兮在爬踏山河，来了不少人看热闹，一个个开始议论纷纷。

“殿下这是看上我们族里哪位姑娘？”

“不知道啊，殿下不是刚来么？”

“多半是三大家族的姑娘，她们长得最漂亮。”

戚珘站在人群中心情十分微妙，不知这些人等下看到七兮的举动是个什么心情，不管别人怎么样，反正戚珘是喜忧参半。

过了足足两个时辰，七兮才从山顶上下来，他手上拿着一个漆黑的盒子。

“哇哦，速度这么快的么！”

“不愧是焚天鸟！”

在众人或好奇或惊讶的目光中七兮走到戚珘面前，把手中的盒子递给他，对白依云说，“我不喜欢人族的姑娘，我喜欢灵族的男子。”

白依云得体的笑容僵在脸上。

戚珘接过盒子，第一时间关心七兮的手，“你的伤怎么样？”

七兮轻轻动了动左手，“无妨，过个几日就好。”伸手敲敲戚珘手中的盒子，“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戚珘衣言打开盒子，里面铺着柔软的布帛，布帛上是一颗巴掌大的玉石，通体火红色，摸上去温温热热的。

多数盒子都是些女子所用的物件，七兮挑了许久才挑中现在这颗暖玉。

七兮眼含期待，问道，“喜欢吗？”

戚珘点头，别说是颗漂亮的玉石，即使七兮送颗石头，他都是喜欢的。

七兮这时才发现气氛不对，四周太过安静，他扫过一张张震惊的脸，挑眉道，“怎么？我不能爬踏山河？”

众人摇头，他们只是太意外而已。

老族长受到的刺激颇大，他颤颤巍巍走过来问七兮，“王知道你跟戚珘的事情吗？”

“自然。”七兮点头。

那瞬间，老族长的表情好似天塌了，他乖巧懂事实力强悍的曾外孙啊，就这么没了。

如果是别人老族长还能想想办法，是七兮的话他是不敢的。今天他敢给戚珘送女人，明天谷羽就能打上门。

七兮爬踏山河的当晚，老族长就派人来找戚珘。

老族长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青年，良久叹息一声说，“你母亲不在，我未曾养育过你，你的事情我就不插手了。只是，有些事情我希望你明白，你成长迅速不出多久在实力上可与殿下平起平坐。但是，你是灵族，灵族那是好听的说法，说白了灵族就是有能力的人族，寿命也就两三百年。”

老族长看着戚珘，苍老的眼里满是悲伤与无奈，“而焚天鸟没有一只是寿终正寝的，最短的也活了四五万年，若是七兮不肯跟你结契，等你垂垂老矣，他还是如今年少模样，你承受得住吗？”

这个问题很现实，戚珘当然考虑过，比起老时无法接受七兮的年轻，戚珘觉得等他行将就木时看着七兮与别人谈笑风生更让他心碎。

七兮说他自己自私，焚天鸟可以给伴侣的唯独他没有，还拉着戚珘一起随他奔波。戚珘反而觉得他才是自私的那个，若是他先离世，剩下的七兮不止要面对他不在的现实，还有个封魔结界等着他，七兮该有多痛苦。

即使如此，戚珘仍然带着七兮一起沉沦，若真有那日，之前说的对七兮比对所有人都好的承诺就是个笑话。

戚珘盯着手中的茶盏，出神片刻说，“无论焚天鸟还是灵族一生只动心一次不是吗？”

所有就该他们在一起。

老族长想到自己已逝的伴侣半晌无言，他的伴侣是为人族，产下小女儿时年纪已经不小，高龄产子伤身，所有没多久就过世了。老族长也曾愧疚为何不与她结契，可看着八荒城这一大摊子，心里到底没能生出悔意。

七兮之前说灵族灭绝夸张了一点点，没有戚珘之前，除去魔族外，还有老族长一枝独秀，堪堪徘徊在灭族的边缘。

正因为独一无二，老族长的存在就显得格外重要。

想到故去的妻子就会想到温婉可人的女儿，老族长看向自己唯一的外孙，眼神温软下来，“十日后是个宜安葬的日子，届时我会安排你母亲下葬。”

说到女儿老族长唇边泛起笑意，“你母亲被我们千娇百宠着长大，性子却随你外婆，单纯温婉脾气好，她幼时我与她哥哥时常争吵，她就两边跑安抚完这个安抚那个，在中间当和事佬。”

老族长许是年纪大了有点话多，从女儿刚出生聊到她消失不见，“那时我们就差把八荒城翻过来找了，还是没找到。后来找到王，几乎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那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或许对我们来说也是件好事，找不到就代表还活着。”

戚珘从袖子里掏出两张照片递给老族长，都是戚妈妈的，一张是她刚到异世没多久拍的，一张是她怀孕五个月拍的，肚子已经能看到明显的隆起，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所嫁非人，脸上的笑容很是明媚幸福。

来到焚天大陆后七兮和戚珘都很自觉，凡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七兮和戚珘一律不会拿出来，但看着面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还是没忍住把照片给出去。

他来焚天大陆时间不算短，知道头发花白意味着什么，要么是故意的，比如二长老，要么是时间不多，比如阁老，老族长很显然是后者，他的时间也不多了。或许，他天生注定的亲缘单薄。

老族长苍老的手摸着照片上女子漂亮的轮廓，眼带泪花。

见他如此，戚珘到嘴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老族长头也没抬说，“想说什么就说。”

戚珘垂头不敢看面前的老人，“她所托非人，后来过得不好，生下我没多久就去世了。”

老族长抚摸照片的手僵住，去灵兽城时只看到戚珘一个他就有所推测，他的女儿怕是不在了，戚珘亲口证实，对老族长仍然是个不小的打击。

戚珘手指摩挲着杯沿，一时间气氛安静得可怕。

半晌后，老族长才没好气说，“人又不是你害死的，这副愧疚的模样作甚？”

戚珘一愣，似是没想到老族长会这样说。

老族长叹息一声，“我与她母亲相识时已经年过百岁，生下你母亲时我们都不年轻了，后来你外婆不在我就格外偏疼她，把她养成一副不韵世事的天真，被人骗在所难免。要怪也是怪我没能狠心把她教好，遇上个负心薄性的，怎么也怨不到你头上。”

“谢谢。”这句谢谢是戚珘真心实意的，七兮与他经历太相似，所以他说不出母亲的死与你无关这样的话，老族长是唯一一个告诉他，你没错，母亲的死，谁都怪不到你头上这样的话。

老族长撇他一眼，冷哼道，“谢什么，我不过说了句实话。”他话锋一转说，“灵族一直有族谱的存在，等安葬好你母亲，我就安排你上族谱。”

戚珘沉默片刻说，“不用了，灵族都挺有个性，之前那么多灵族现在也没剩几个，剩下的估计也成不了事。有没有灵族，人族都过得不错。按之前那样舅舅做下任族长也挺好的，您不必太过执着，七兮把魔族带回来的灵族安排在灵兽城，也是这个意思。”

如果说之前，老族长还有些固执的话，女儿的逝去让他看开了不少。

“如此，就随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