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贴在胸口的位置微微发烫，仿佛一颗小小的心脏在跳动。温衍站在夏宫主卧的落地镜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赤红鳞片。三天过去了，鳞片与他的身体产生了奇妙的共鸣，时而温暖如阳光，时而灼热如火焰，全凭雷奥尼斯的心情变化。
"阁下，该出发了。"莉莎轻叩房门，"皇家马车已经在前庭等候。"
温衍深吸一口气，最后整理了一下衣领。今天是他正式进入王宫的日子，雷奥尼斯坚持要举办一场盛大的觐见仪式，向整个帝国宣告契约者的身份。为此，宫廷裁缝赶制了整整三套礼服，最终选定了这件深蓝近黑的长袍——下摆绣着银线勾勒的齿轮与魔法符文，象征着他对工程与魔法的双重天赋；领口和袖口则装饰着细小的赤金鳞片，昭示着与龙血帝王的联系。
"我看起来怎么样？"温衍转身问道，声音比预想的更加紧张。
莉莎眼中闪过赞叹："完美，阁下。这套礼服既彰显您的特质，又不失对皇室礼仪的尊重。"她上前调整了一下腰带上的银扣，"陛下会满意的。"
温衍的耳根微微发热。自从接受逆鳞后，他与雷奥尼斯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暴君依然专横霸道，但那些细小的温柔时刻越来越多——深夜查房时轻抚他伤口的指尖，晨间为他梳理头发的耐心，甚至是在他做噩梦时无声的拥抱...
"走吧。"温衍拿起床头的手杖。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但医师仍建议他避免长时间站立。
夏宫前庭，一辆镶嵌着宝石的黑色马车正静静等待。拉车的不是普通马匹，而是四头通体雪白的独角兽，它们的鬃毛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更令人惊讶的是，雷奥尼斯本人正倚在车门边，一身正式的帝王礼服，胸前挂满勋章。
"你亲自来了？"温衍惊讶地停下脚步。
雷奥尼斯直起身，鎏金色的眼睛在日光下如同熔化的黄金："重要场合。"他伸手扶温衍上车，"今天之后，整个帝国都会知道你是我的契约者。"
马车内部铺着深红色天鹅绒，空间宽敞得足以容纳十人。温衍刚坐下，就感到雷奥尼斯的手指覆上他的手背，温度透过手套传来。
"紧张？"
"有点。"温衍老实承认，"我不擅长宫廷礼仪。"
雷奥尼斯轻笑一声，摘下手套，用指尖轻抚温衍的眉心："不需要那些虚礼。记住，从今天起，你的地位仅次于我——高于议会，高于大公，甚至高于教会。"
温衍皱起眉头："这会引起更多敌意。"
"当然。"雷奥尼斯的表情变得危险，"但也会让那些蠢货明白，动你就是自取灭亡。"
马车缓缓驶向王都，沿途的风景从郁郁葱葱的皇家园林逐渐变为繁华的街道。透过车窗，温衍看到民众跪拜在道路两侧，有人甚至激动地哭泣。独角兽的蹄声如同雷鸣，宣告着帝王的归来。
"他们为什么这么...狂热？"温衍小声问道。
雷奥尼斯的目光扫过窗外："因为真龙现世是吉兆。"他的语气略带嘲讽，"三百年了，艾德蒙特皇室终于又出现了一位能完全龙化的帝王。"
温衍突然想起莉莎说过的话——雷奥尼斯是三百年来第一个继承完整龙血的皇室成员。这既赋予他无上的力量，也带来了无尽的孤独。
"到了。"雷奥尼斯突然捏了捏他的手，"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别离开我身边。"
马车驶入王宫正门，穿过长达百米的镀金拱廊，最终停在了中央广场。当车门打开时，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温衍眯起眼睛，看到广场上挤满了贵族和官员，所有人都穿着最正式的礼服，表情或敬畏或好奇。
雷奥尼斯先一步下车，然后转身向温衍伸出手。这个小小的举动引发了阵阵窃窃私语——皇帝亲自搀扶，这是何等的殊荣。
温衍搭着雷奥尼斯的手走下马车，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王宫广场比从空中俯瞰时更加宏伟，地面铺着黑白相间的大理石，中央是一条直通王座厅的红毯。两侧矗立着历代帝王的雕像，最末端则是...
"光明神像？"温衍低声问道。那座纯金的巨大神像手持天平，正好挡在王座厅入口前。
雷奥尼斯冷笑："教会的'小把戏'。"他牵着温衍的手，毫不避讳地走向红毯，"跟着我，别理会任何人。"
随着两人前行，广场上的贵族们纷纷行礼。温衍注意到他们的表情各异——年轻军官们目光炽热，显然对雷奥尼斯充满崇拜；老牌贵族则面露忧虑，时不时偷瞄温衍胸前的逆鳞；而几个身穿白袍的神职人员更是脸色阴沉，尤其是站在最前方的那位白发老者。
"光明大主教奥德里奇。"雷奥尼斯在温衍耳边低语，"教会派的首脑，我的头号政敌。"
当两人走到神像前时，奥德里奇突然上前一步，手中权杖重重敲击地面："陛下，请止步。"
整个广场瞬间安静下来。雷奥尼斯眯起眼睛："让开，老头。今天没空听你布道。"
大主教不为所动："根据《神圣契约》，任何进入王座厅者都必须接受光明洗礼。"他浑浊的蓝眼睛转向温衍，"特别是...来历不明之人。"
雷奥尼斯的手指微微收紧，温衍能感觉到他的怒火在升温："他是我的契约者，不是'来历不明之人'。"
"正因如此，更需要检验。"奥德里奇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龙血契约关乎国本，必须确认没有黑暗污染。"
温衍心头一紧。虽然系统已经确认他体内的黑暗毒素清除干净，但谁知道教会的"检验"会有什么猫腻？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我愿为温衍阁下担保！"
人群分开，走出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他穿着深绿色军装，胸前挂满勋章，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与雷奥尼斯极为相似的鎏金色眼睛——只是更加温和，少了那份野兽般的锐利。
"罗德里克大公。"雷奥尼斯的声音冷了几分，"没想到你这么热心。"
温衍惊讶地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皇叔。与想象中阴险狡诈的政客形象不同，罗德里克看起来更像一位儒雅的学者，只有眼角细微的纹路暗示着岁月的沉淀。
"陛下，"罗德里克优雅地行礼，"作为您的亲叔叔，我有责任确保皇室血脉的纯净。"他转向温衍，露出友善的微笑，"更何况，这位阁下在黑石山脉的英勇事迹已经传遍王都。如此人物，怎会是黑暗之徒？"
奥德里奇的脸色变得难看："大公阁下，教会的规矩..."
"可以变通。"罗德里克打断他，"或者，大主教是在质疑我的判断？"
两人对视片刻，最终奥德里奇冷哼一声退开了。罗德里克满意地点点头，侧身让出道路："陛下，请。"
雷奥尼斯没有立即迈步，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罗德里克一眼："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王座厅比温衍想象的更加宏伟。高耸的穹顶上绘着巨龙翱翔的壁画，两侧是十二根镶嵌宝石的立柱，地面则铺着深红色的地毯。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尽头那座黑金王座——它通体由黑曜石打造，扶手是两条咆哮的龙，靠背上则镶嵌着一颗巨大的赤红宝石。
"那是第一任艾德蒙特皇帝的眼眸所化。"雷奥尼斯注意到温衍的目光，低声解释，"传说中，他在临终前挖出自己的龙眼，作为镇国之宝。"
温衍心头一震。这个家族的历史比他想象的更加血腥而壮烈。
随着司仪官洪亮的宣告，觐见仪式正式开始。贵族和官员们按照爵位高低依次上前行礼，然后退到两侧。温衍站在王座右侧稍低一阶的平台上，这里是专门为契约者设置的位置——历史上只有极少数帝王找到过命定的契约者，每一位都开创了盛世。
"北方边境守护者，罗德里克·艾德蒙特大公觐见！"
罗德里克从容地走上前，单膝跪地："陛下万岁。"
雷奥尼斯微微颔首："起来吧，皇叔。听说北方有异动？"
"冰原上的部落正在集结。"罗德里克起身汇报道，"有传言说他们得到了某种古代遗物的指引，称其为'苏醒之兆'。"
温衍和雷奥尼斯交换了一个眼神。沉睡者的传说果然还在发酵。
"加强警戒。"雷奥尼斯命令道，"必要时可以调动龙骑兵团。"
罗德里克鞠躬退下。接下来是各个行省的总督和军队统帅，冗长的仪式让温衍的伤腿开始隐隐作痛。他不动声色地将重心移到手杖上，却被雷奥尼斯敏锐地察觉。
"最后一位。"皇帝突然打断正在行礼的财政大臣，"光明教会大主教奥德里奇。"
奥德里奇缓步上前，权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他没有行跪礼，只是微微欠身："陛下。"
雷奥尼斯的手指在王座扶手上轻轻敲击："大主教有什么要说的？"
"只有一个问题。"奥德里奇抬起头，浑浊的蓝眼睛直视温衍，"这位...契约者阁下，能否展示一下他的魔法天赋？毕竟，能配得上真龙之人，必有不凡之处。"
大厅里顿时响起窃窃私语。温衍知道这是个陷阱——如果他表现平平，会被嘲笑不配站在皇帝身边；如果表现惊人，又可能被指控使用邪术。
雷奥尼斯正要发作，温衍却上前一步："承蒙大主教关心。"他平静地说，"我确实有个小把戏想展示。"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温衍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金属装置——这是他这几天在养伤期间设计的简易魔法引擎原型。装置中央镶嵌着一片雷奥尼斯给他的龙鳞碎片，周围环绕着复杂的齿轮和符文。
"这是..."
温衍没有解释，而是启动了装置。随着一阵悦耳的机械声，装置悬浮起来，投射出一幅立体地图——正是艾德蒙特王国的全貌。更神奇的是，地图上标注着各个行省的资源分布、人口密度甚至魔法波动。
"不可思议！"军事统帅惊呼，"这比我们的侦察兵报告还要详细！"
"这只是初步应用。"温衍控制装置变换展示内容，"结合龙血能量与现代...呃，我是说，与机械原理，我们可以实现远程通讯、自动灌溉甚至城市防御系统的升级。"
贵族们震惊地交头接耳。罗德里克大公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而奥德里奇的脸色则越来越难看。
"陛下，"财政大臣激动地跪下，"这是神赐的礼物啊！有了这种技术，帝国的生产力将提升十倍不止！"
雷奥尼斯的表情难以捉摸："这就是你想展示的？"
温衍收起装置，直视皇帝的眼睛："不，我想展示的是这个。"
他抬起手，掌心向上。土黄色的魔力光点浮现，随即变成赤金色——那是龙血能量的颜色。光点越来越多，最终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微型的双龙戏珠图案，两条小龙栩栩如生地环绕着一颗魔法核心旋转。
"龙血共鸣..."罗德里克喃喃自语，"三百年来第一次..."
雷奥尼斯从王座上站起，鎏金色的眼睛熠熠生辉。他走下台阶，在众目睽睽之下握住温衍的手："正如我所言——这是我的契约者，我的另一半灵魂。"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龙血传统中，"另一半灵魂"是最神圣的誓言，比任何婚姻契约都要庄重。
奥德里奇的脸扭曲了一瞬，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既然如此，教会自然无话可说。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温衍的装置，"这种新技术需要谨慎评估，以免触犯神圣律法。"
"那是自然。"温衍不卑不亢地回应，"我很乐意与皇家学院合作，确保一切符合规范。"
觐见仪式在微妙的气氛中结束。当贵族们退去后，雷奥尼斯带着温衍来到王宫深处的私人花园。这里没有繁复的装饰，只有简单的石凳和几株古老的橡树，显然是皇帝真正的休憩之所。
"表现不错。"雷奥尼斯脱下厚重的皇冠，随意地扔在草地上，"尤其是那个装置。"
温衍松了口气，瘫坐在石凳上："临时赶工的。幸好莉莎找来了所有材料。"
雷奥尼斯在他身边坐下，罕见地流露出疲惫："奥德里奇不会善罢甘休。教会最讨厌两件事——龙血力量和技术进步。"
"我猜到了。"温衍揉了揉酸痛的小腿，"但为什么罗德里克大公会帮我们？"
"因为他比奥德里奇聪明。"雷奥尼斯冷笑，"知道什么力量值得拉拢。"
夕阳西下，为花园镀上一层金色。温衍看着身旁卸下伪装的暴君，突然有种冲动想触碰那张疲惫的脸。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手指轻抚过雷奥尼斯的眉骨，感受着皮肤下龙血的温度。
"累了？"他轻声问。
雷奥尼斯抓住他的手，贴在脸颊上："从记事起就在和这些人斗智斗勇。"他闭上眼睛，"有时候真想一把火烧了整个王宫。"
温衍理解这种感觉。作为工程师，他也曾对办公室政治深恶痛绝。但这里的情况显然更加复杂危险...
"我们可以一起改变它。"温衍说，"用技术改善民生，用魔法强化防御，慢慢削弱教会的控制..."
雷奥尼斯睁开眼，鎏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温衍的身影："'我们'？"
"当然。"温衍微笑，"契约者不就是要同甘共苦吗？"
雷奥尼斯凝视他良久，突然将他拉入怀中。这个拥抱比任何语言都有力，温衍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透过胸膛传来，与自己逐渐同步。
"明天开始，"雷奥尼斯在他耳边低语，"我教你真正的龙族魔法。"
远处，王宫的钟声敲响了七下。夜幕降临，但温衍胸前的逆鳞却越发温暖，仿佛在预示着一段全新旅程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