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翼的飞行速度远超温衍想象。仅仅三个小时，下方的地形就从王都周边的平原变成了连绵起伏的雪山。刺骨的寒风呼啸而过，即使有保暖皮甲和挡风罩，温衍还是冻得牙齿打颤。

"快到了。"雷奥尼斯的声音通过契约传来，"银松城就在前方山谷。"

温衍眯起被冰霜糊住的睫毛，看到远处山坳中隐约的灯火。那是一座依山而建的要塞城市，高大的城墙在月光下泛着银白色光泽，宛如一棵巨大的雪松——难怪得名银松城。

随着高度降低，城市的细节逐渐清晰。温衍惊讶地发现外墙上布满了巨大的凹痕和裂缝，有些地段甚至完全坍塌。更令人不安的是，城外的雪原上散布着无数黑点——那是冰原部落的营地，篝火连成一片，如同星河倒映在地面。

"情况比报告还糟。"雷奥尼斯的声音变得凝重，"城墙已经损毁近半。"

银翼在城中心的指挥塔平台降落。一队身着厚重毛皮铠甲的士兵立刻围上来，为首的军官单膝跪地："陛下！您的到来给了我们莫大鼓舞！"

雷奥尼斯利落地跳下龙背，转身扶温衍下来："情况简报。"

军官瞥了温衍一眼，欲言又止。

"他是我的契约者，"雷奥尼斯冷声道，"有权知晓一切。"

"是！"军官连忙低头，"蛮族三天前攻陷雪狼要塞后，一路势如破竹。昨天傍晚，他们召唤出三个冰霜巨人，摧毁了我们东侧城墙。"他指向远处，"目前巨人暂时退回营地，但我们担心..."

一声震耳欲聋的号角打断了汇报。远处部落营地突然骚动起来，篝火亮度骤增，照亮了三个缓缓站起的巨大身影——冰霜巨人，每个都有十层楼高，由纯粹的寒冰和岩石构成，眼中燃烧着幽蓝的火焰。

"光明神啊..."军官脸色惨白，"他们又来了！"

雷奥尼斯咒骂一声，迅速下达命令："疏散东城居民，调集所有火焰法师上城墙。"他转向银翼，"你带一半龙骑兵从空中骚扰，拖延时间。"

银翼低吼一声表示明白，振翅飞向夜空。雷奥尼斯则抓住温衍的手腕："跟我来。"

两人快步穿过混乱的指挥部，来到东侧城墙的瞭望塔。从这里可以清晰看到三个巨人正缓慢但坚定地向城市逼近，每一步都引发小型地震。他们身后是潮水般的部落战士，穿着兽皮铠甲，手持骨制武器，发出野性的战吼。

"常规武器对巨人无效。"雷奥尼斯快速分析道，"必须用龙炎攻击核心。"

温衍仔细观察，发现每个巨人胸口确实有一个发光的蓝色晶体："那就是核心？"

"没错。但..."雷奥尼斯的话戛然而止，目光锁定城墙某处，"那是谁？"

温衍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罗德里克大公正指挥士兵架设某种巨型弩炮，旁边站着几个穿着奇异蓝袍的法师。

"你皇叔来得真快。"温衍眯起眼睛，"那些法师是..."

"精灵。"雷奥尼斯的声音冷了下来，"北方森林的冰精灵。"

温衍想起莉莎的 briefing——罗德里克娶了精灵公主，难怪能调动精灵法师。但这时机未免太巧了...

"陛下！"罗德里克发现了他们，快步走来，"感谢您及时支援。"

雷奥尼斯面无表情："皇叔的行程倒是比军报还快。"

"我正好在附近视察边防。"罗德里克微笑解释，转向温衍，"很高兴看到您安然无恙，契约者阁下。王都的...某些势力可不太安分。"

温衍敏锐地注意到他话中有话："大公指的是？"

"教会派了一支'护卫队'尾随陛下。"罗德里克压低声音，"领队是审判长卡尔文。"

雷奥尼斯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那群秃鹫现在在哪？"

"被我用计拦在城外了。"罗德里德指向西侧山脉，"我告诉他们那里发现了黑暗教派活动的痕迹..."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最前方的冰霜巨人已经进入射程，一拳砸在城墙上，碎石飞溅！守军发射的火箭和火球打在它身上如同挠痒，只能留下短暂的焦痕。

"没时间闲聊了。"雷奥尼斯脱下厚重的斗篷，露出里面的轻便战甲，"我去解决巨人，你..."他看向温衍，"待在安全的地方。"

温衍抓住他的手臂："等等！那些精灵法师在准备什么？"

罗德里克代为回答："冰精灵的秘法——极光牢笼。能暂时禁锢巨人行动，但需要极强的火焰魔法配合才能彻底摧毁核心。"

"正好。"雷奥尼斯冷笑，"告诉他们准备配合我的龙炎。"

没等温衍再说什么，雷奥尼斯已经跃上城墙，纵身跳下！在半空中，他的身体开始变形——骨骼伸展，皮肤浮现鳞片，转瞬间，一头赤红巨龙咆哮着冲向最近的巨人。

"真是...鲁莽。"温衍喃喃自语，却忍不住为那壮观的身影心跳加速。

罗德里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契约纽带比我想象的还要深。"他做了个手势，精灵法师们开始吟唱咒语，"来吧，阁下，让我们为陛下创造机会。"

温衍跟着大公来到弩炮旁。这台武器造型奇特，箭槽里装的不是普通弩箭，而是某种发光的水晶长矛。

"精灵工艺。"罗德里克自豪地介绍，"能穿透巨人外壳，直达核心。"

城墙再次剧烈震动。温衍转头，看到雷奥尼斯正与两个巨人缠斗。龙炎喷吐在寒冰躯体上发出刺耳的嘶嘶声，蒸腾起大量白雾。第三个巨人则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极光笼罩，动作变得迟缓——精灵法师们的法术生效了！

"准备发射！"罗德里克命令道。

水晶长矛被装填完毕，瞄准被困住的巨人。就在发射前一刻，温衍突然感到一阵异样——胸前的逆鳞变得滚烫，契约纽带传来强烈的危机感！

"等等！"他大喊，"那是个陷阱！"

太迟了。弩炮发射，水晶长矛精准命中巨人胸口。但预想中的爆炸没有发生，相反，长矛被核心吸收，巨人的体型瞬间膨胀了一倍！它挣脱极光束缚，仰头发出一声胜利的咆哮。

"什么...？"罗德里克脸色大变，"这不可能！"

温衍的脑中警铃大作："那不是普通的核心！里面混入了黑暗能量！"

他看向雷奥尼斯的方向，发现另外两个巨人也出现了异常——它们的冰晶躯体上浮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攻击速度和力量都大幅提升。一只巨人抓住雷奥尼斯的龙尾，狠狠将他砸向城墙！

"不！"温衍的心跳几乎停止。

千钧一发之际，雷奥尼斯喷出一股浓缩龙炎，烧断了抓住自己的冰手，险险避开撞击。但情况已经急转直下——三个变异巨人形成合围之势，将赤龙逼入绝境。

"必须帮他！"温衍转向罗德里克，"还有备用的水晶长矛吗？"

"有，但..."

"给我一把火焰法师！"

罗德里克犹豫了一瞬，还是下令照办。温衍接过长矛和一名红袍法师，快速解释了自己的计划。

"你疯了？"法师惊呼，"凡人不可能承受那种魔力灌输！"

"我不是普通凡人。"温衍亮出胸前的逆鳞，"我是龙血契约者。"

法师看向罗德里克，后者沉思片刻，缓缓点头："照他说的做。"

温衍站在城墙边缘，深吸一口气。下方的战斗已经白热化，雷奥尼斯虽然勇猛，但明显寡不敌众。一只巨人的冰拳擦过他的翅膀，带出一蓬赤金鲜血。

"开始吧。"温衍握紧长矛。

法师开始吟唱复杂的咒语，双手燃起炽白的火焰。当火焰接触到长矛时，温衍感到一股剧痛顺着手臂蔓延——这不是普通火焰，而是高度浓缩的火元素精华！

"坚持住！"法师咬牙道，"还差一点..."

温衍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要松手。通过契约，他能感受到雷奥尼斯的痛苦和愤怒，这反而给了他力量。当长矛完全变成白炽色时，他转向罗德里克："瞄准那个受伤的巨人！"

弩炮再次发射。这一次，燃烧的长矛如同流星般划过夜空，精准命中目标。巨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哀嚎，核心处爆发出一团耀眼的火光！

"成功了！"士兵们欢呼。

但温衍知道战斗远未结束。他转向法师："再来一次！"

"不行！"法师摇头，"你的手已经..."

温衍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掌已经被严重灼伤，皮肤焦黑开裂。但奇怪的是，他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契约纽带分担了大部分痛苦。

"没关系。"他坚定地说，"继续。"

第二支、第三支燃烧长矛相继发射，分别命中剩下两个巨人。城墙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但温衍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过度使用魔力加上严重烧伤，他的身体终于到达极限。

"温衍阁下！"罗德里克扶住摇摇欲坠的他，"医护兵！"

温衍勉强指向城外。在三个巨人倒下的地方，雷奥尼斯变回人形，正被一群部落战士包围。即使隔这么远，温衍也能看出他受了重伤——动作迟缓，左臂不自然地垂着。

"救他..."温衍艰难地说，"先救..."

黑暗吞噬了意识。最后的感知是胸前的逆鳞突然变得滚烫，以及契约纽带中传来的强烈情绪——恐惧、愤怒，还有某种温衍从未在雷奥尼斯身上感受过的、近乎绝望的牵挂...

当温衍再次醒来时，首先感受到的是温暖。他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身下是柔软的羽毛床，身上盖着厚重的毛皮。右手被仔细包扎，传来阵阵清凉感——显然是涂了上等的治疗药膏。

"醒了？"

温衍转头，看到雷奥尼斯坐在床边。皇帝的样子比他好不到哪去——左臂打着夹板，脸上有多处擦伤，连那标志性的鎏金竖瞳都暗淡了不少。

"巨人..."温衍嘶哑地问。

"解决了。"雷奥尼斯递来一杯温水，"部落撤退了，至少暂时。"

温衍小口啜饮，感觉喉咙的灼烧感减轻了些："怎么回事？那些核心..."

"黑暗教派的杰作。"雷奥尼斯的表情阴沉下来，"他们给了部落被污染的核心晶体，表面是冬神之力，内里却是黑暗能量。"

"为了什么？"

"让我们两败俱伤。"雷奥尼斯冷笑，"如果我没猜错，教会那群秃鹫也参与其中。"

温衍想起罗德里克的警告："审判长卡尔文..."

"已经被我关起来了。"雷奥尼斯的眼中闪过一丝暴戾，"连同他带来的二十个圣骑士，现在都在银松城地牢里享受'款待'。"

温衍想坐起来，却被一阵剧痛逼得倒回去。雷奥尼斯皱眉："别动。你的手差点废了，精灵医师花了三小时才保住它。"

"值得。"温衍看着包扎的右手，"我们赢了。"

雷奥尼斯沉默片刻，突然握住他未受伤的左手："不准再有下次。"

"什么？"

"逞英雄。"雷奥尼斯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你知道当我通过契约感受到你烧伤时的痛苦，差点当场发狂吗？"

温衍惊讶地发现，这个不可一世的暴君竟然在微微发抖。不是出于愤怒，而是...后怕？

"抱歉。"温衍轻声说，"但当时别无选择。"

雷奥尼斯突然俯身，将额头抵在他的手上："你错了。"他的声音前所未有地脆弱，"永远有选择...就是丢下一切逃跑。城池可以重建，军队可以重组，但你..."一个颤抖的呼吸，"我不能再失去..."

这句话像箭一样刺入温衍的心脏。他忽然意识到，在雷奥尼斯强硬的外表下，藏着怎样深刻的创伤。那些关于暴君的传说，那些残酷的镇压手段，或许都是一个受伤灵魂筑起的防御工事...

"雷奥尼斯，"他轻声呼唤，第一次主动用这个名字而非尊称，"看着我。"

鎏金色的眼睛抬起，里面盛满了不加掩饰的情感。温衍用尽全力抬起受伤的手，轻抚对方脸上的伤痕："我不会轻易离开。契约保证这一点，不是吗？"

雷奥尼斯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契约可以打破。"他低声说，"但我要的不只是契约的束缚。"

这句话的含义太过明显，温衍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温泉边的对话，想起飞行时的承诺，想起所有那些看似随意实则意味深长的触碰...

"我知道。"他轻声回应，"我也是。"

雷奥尼斯深深看着他，突然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银环——那是一枚造型简约的戒指，中央镶嵌着一片细小的赤红鳞片，与他送给温衍的逆鳞如出一辙。

"龙族的传统。"他声音沙哑，"当认定终身伴侣时，会赠予一片心鳞。"

温衍屏住呼吸。这比任何华丽的告白都要庄重，是龙族最神圣的誓言。

"我..."

敲门声打断了这一刻。罗德里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陛下？精灵长老请求觐见，关于黑暗核心的分析有了重要发现。"

雷奥尼斯咒骂一声，不情愿地直起身："让他等着。"

"不。"温衍轻轻推他，"正事要紧。我们...有的是时间。"

雷奥尼斯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将戒指套在温衍右手无名指上："先戴着。"他站起身，恢复了一贯的威严，"等我回来再完成仪式。"

门关上后，温衍举起手，看着戒指在烛光下闪烁。鳞片似乎有生命般微微起伏，与胸前的逆鳞产生共鸣。一种奇异的安全感涌上心头——无论前方有什么危险，至少他们不再孤单。

窗外，北方的极光开始在夜空中舞动，如同庆祝某个无声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