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的黎明终于不再被血色浸染。
温衍站在皇宫最高的露台上，俯瞰着正在苏醒的城市。工匠们敲打石料的声响从广场方向传来，混合着晨鸟的啼鸣，竟有种不真实的宁静感。他下意识抚上胸口——那里本该有心跳的位置，如今被一团银白的光团取代，随着呼吸微微脉动。
"又在发呆？"
雷奥尼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晨露的凉意。温衍回头，看见黑龙披着件松垮的丝袍倚在门框上，领口大敞，露出大片新生的银白鳞纹。那些纹路比三日前更明显了，从锁骨一路蔓延到腰腹，在晨光中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罗德里克今早呈报，西境又出现了黑暗教徒的踪迹。"温衍递过羊皮卷轴，"他们似乎在挖掘什么东西。"
雷奥尼斯接卷轴时，指尖有意无意擦过他的手腕。一瞬间，温衍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龙核的震颤——那种共鸣比血誓时期更直接，仿佛两人的生命力已经编织成同一张网。
"阿尔杰农的旧部。"黑龙冷笑，鎏金眼瞳闪过一丝暴戾，"看来我那位堂兄还留了不少后手。"
温衍突然按住太阳穴。某种尖锐的疼痛自龙核深处炸开，眼前闪过零碎画面：焦土、断剑、还有雷奥尼斯被锁链贯穿双翼的场景......
"又看见了？"雷奥尼斯一把扣住他的后颈，额头相抵，"这次是什么？"
"不确定。"温衍喘息着抓住对方手腕，"但和西境有关......"
黑龙的瞳孔骤然收缩。温衍立刻感知到他的思绪——三百年前那场大叛乱正是始于西境，当时驻守边境的龙族几乎全灭。
"备龙。"雷奥尼斯突然转身，"午后出发。"
飞越王都城墙时，温衍发现自己的视野变得异常清晰。千米之下的市集里，他能看清商贩秤盘上的铜币花纹；云层中穿梭的飞鸟，每片羽毛都纤毫毕现。这种感知力的暴涨显然与龙核有关——就像现在，他甚至能预判出雷奥尼斯下一个振翅的角度。
"别分神。"
黑龙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自从龙核共生后，他们的精神连接不再需要言语，思维像两条交织的溪流，自然而然地交融。此刻，温衍能感受到雷奥尼斯鳞片下紧绷的肌肉，以及那份刻意压制的焦躁。
西境的地平线上笼罩着诡异的紫雾。当龙骑兵阵列逼近边境要塞时，领队的罗德里克突然发出警报——整座要塞静得出奇，瞭望塔上不见哨兵，护城河却泛着暗红色。
"血祭。"雷奥尼斯降落时已恢复人形，银白鳞纹在颈侧闪烁，"至少三天前的事了。"
温衍的靴底刚触及地面，立刻感知到地底传来的异常波动。那是一种有规律的震颤，像是某种巨型生物的心跳......但比龙族的心跳慢上十倍不止。
"地下有东西。"他按住剑柄，"还活着。"
要塞大门突然自动开启。漆黑的甬道深处传来铁链拖曳声，接着是孩童清亮的歌谣：
> **龙核藏秘，异客为匙**
> **地心之眼，永世长饥**
十二名身穿染血白袍的孩童鱼贯而出。他们手捧蜡烛，眼窝里跳动着幽蓝鬼火，脖颈处全都有暗金脐带般的勒痕。最年长的女孩抬头微笑，嘴角一直裂到耳根："陛下终于带钥匙来了。"
雷奥尼斯的龙焰瞬间将前排三名孩童吞没。但火焰散去后，焦黑的躯体仍直立着，歌谣声丝毫未断：
> **一核双生，破茧成畸**
温衍的黑剑突然剧烈震颤。他这才发现剑柄处的龙血结晶正在融化，滴落的液体全部渗向地面。而随着每滴龙血渗入，地底传来的"心跳"就强劲一分......
"不是陷阱。"温衍猛地拽住雷奥尼斯，"他们在喂养什么东西！"
女孩的笑声陡然拔高。所有孩童同时撕开自己的胸膛——没有心脏，只有蠕动的暗金液体组成的内脏。那些液体瀑布般倾泻到地面，顺着砖缝流向要塞深处。
"请陛下见证。"孩童们齐声宣告，"真正的混沌重生。"
#### **（3）**
要塞地牢比想象中深邃十倍。
螺旋阶梯仿佛没有尽头，每下一层，空气就浑浊一分。到第七层时，连火把的光都被某种粘稠的黑暗吞噬，唯有温衍胸口的龙核散发着稳定的银光。
"这是......"
雷奥尼斯突然停步。阶梯在此处中断，前方是直径近百米的圆形深渊。深渊中央悬浮着个巨大的暗金色茧，表面布满血管般的凸起，正随着地底传来的"心跳"缓缓搏动。
温衍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龙核共鸣带来的画面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清晰：他看见这个茧在三百年前就存在，当时包裹的是初代异客的尸体；看见阿尔杰农偷偷将茧运来西境；还看见......
茧内孵化的不是怪物，而是一个人影。
"原来如此。"雷奥尼斯的声音像淬了冰，"教会要复活的从来不是什么神祇。"
暗金茧壳突然龟裂。一只苍白的手破茧而出，指尖滴落的液体在半空凝结成冰晶。当那张脸从裂缝中显露时，温衍的血液瞬间冻结——
那是他自己的脸。
"欢迎回家，兄弟。"茧中人微笑，瞳孔是与他如出一辙的淡金色，"我是第十二位异客，也是......你的半身。"
雷奥尼斯的龙焰轰向巨茧，却在接触前被无形屏障弹开。暗金液体从深渊边缘升起，在半空凝结成古老文字：
> **混沌天平法则第一条**
> **同源相残者，永堕虚无**
"你杀不了我，正如我杀不了你。"茧中人轻触屏障，波纹荡漾间浮现出无数画面——全是历代异客死亡的场景，"三百年来，教会不断召唤异界灵魂，就是为了培育出能承受龙核的容器。"
他指向温衍的胸口："而你体内这颗，本该属于我。"
温衍突然明白了一切。教会需要的从来不是单纯的祭品，而是能完美融合龙核的"器皿"。前十二位异客都失败了，直到他的出现......
"错了。"茧中人摇头，"你也是失败品。真正的成功者......"
深渊突然剧烈震动。悬浮的巨茧轰然炸裂，暗金液体如暴雨倾盆。温衍在混沌中看见茧中人扑向自己，淡金瞳孔里跳动着疯狂的渴望——
"是你体内的龙核！"
剧痛袭来。温衍低头，看见对方的手已经插入自己胸腔，正握住那团银白光芒。更可怕的是，他竟无法反抗......就像身体认出了真正的主人。
雷奥尼斯的怒吼仿佛从极远处传来。黑龙的利爪撕开茧中人后背，却像触及幻影般穿透而过。而温衍的意识开始模糊，龙核被抽离的剧痛中，他听见茧中人在耳畔低语：
"知道为什么你能活到现在吗？因为教会需要雷奥尼斯自愿分裂龙核......只有被甘愿赠予的力量，才能唤醒地心之眼。"
银白光团被彻底拽出的刹那，深渊底部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茧中人高举龙核，狂笑着念出禁忌咒文——
然后僵在了原地。
龙核没有如预期般绽放光芒，反而开始......反噬持有者。茧中人的手臂迅速碳化，裂纹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
"怎么可能......"
温衍踉跄跪地，看着自己空洞的胸腔重新亮起微光——一枚更小的、但纯粹得多的银白龙核正在成形。
"你搞错了两件事。"雷奥尼斯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第一，我给他的不是半颗龙核，而是全新的种子。"
黑龙每说一个字，茧中人身上的裂纹就加深一分。
"第二......"雷奥尼斯扯开自己的衣襟。他心口处，原本该有龙核的位置，此刻跳动着团淡金色的火焰，"混沌天平算尽一切，却忘了异客的血也能滋养龙族。"
茧中人发出不甘的尖啸。在他彻底粉碎前，温衍看见十二道虚影从深渊升起，将挣扎的残魂拖入黑暗。最后消失的是初代异客，他对温衍做了个复杂的手势，像是道别，又像是......祝福。
返回王都的飞行异常沉默。
温衍坐在龙背上，手掌始终按着胸口。新生的龙核比原先那颗小得多，却异常温暖，像颗永不会熄灭的星辰。而更奇妙的是，他现在能清晰感知到雷奥尼斯体内那颗淡金火种——那是由他的血液重塑的力量核心，与龙核同源却又截然不同。
"所以从一开始......"
"你就是解药。"雷奥尼斯的声音透过精神连接传来，"教会以为需要异客容纳龙核，实则正相反......"
三百年前初代异客留下的真正遗产，是让龙族获得接纳异界灵魂特质的能力。而温衍与雷奥尼斯的血誓，阴差阳错完成了这个失传的仪式。
王宫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温衍突然发现，自己现在能看见城市上空漂浮的能量脉络——银白的属于雷奥尼斯，淡金的是他自己，还有无数细小的光流在建筑间穿梭......
"龙核共鸣的副作用。"雷奥尼斯降落时变回人形，银白鳞纹已经蔓延到下颌，"三天后就会稳定。"
侍女们捧着药箱匆匆赶来，却被黑龙挥手屏退。寝宫大门关闭的瞬间，温衍被按在雕花立柱上，雷奥尼斯的尖齿抵住他脖颈新生的银白鳞片。
"现在......"龙息灼烧着敏感处，"该谈谈你擅自动用龙核的事了。"
温衍轻笑，指尖划过对方心口的淡金火焰："彼此彼此。"
窗外，暮色中的王都亮起万家灯火。而在无人察觉的阴影里，一枚暗金碎片悄然发芽，抽出嫩绿的新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