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将死之灰这句话形容的就是藤原爹。
自打小女儿优子出生后,他似乎失去了生活的**,加上四条夫人风流多情,早就有了新的情人,丝毫不顾忌世人议论,每天忙着约会出游;七条夫人专注于内心的精神世界,每天忙着教女儿和照顾老父亲,以及按时向孩子爹要生活费。谁都没多余时间待见这心碎男人。
长此以往,藤原爹只能在自己的宅子形单影只,偶尔在宫中值守的宿舍和其他男人一起住,或自行找些露水情缘。他只觉得自己可怜,无人关爱,壮志未酬。
却不想想,他可怜,空读过四书五经却被困于女子之身,还常常听丈夫发牢骚抱怨世道不公的循子岂不是更可怜?
想到这里,小淑叹了一口气,继续回顾原主的记忆。
循子自小受到了父亲前筑前国守独一无二的宠爱与精心教育,对自己的女儿们非常看重,即使左邻右舍都觉得女孩子只需要学些假名会作和歌就已经算是才女了,她也不顾议论执意教授女儿们汉字汉书。
循子女士具有超前的养育理念,即使怀二胎也不会减少对大女儿一分一毫的关心,女儿们每天的头发都是她亲手梳理。而且在那个女性以纤细柔顺为美,贵女们甚至刻意减少食量的年代,循子女士居然无师自通地搞出了平安时代肉蛋奶计划,通过给名下的农户减免租金和提供报酬,让农户们悄悄发展小型养殖业,目的是让家中的老人孩子身体健康。
对此小淑表示,666,感谢循子女主赐予的好身体。
在远超时代同性平均水平的蛋白质投喂下,淑子身量高挑,气血充足,双目明亮如星子,见人见事从不羞怯。这或许不符合当下男人的审美,却拥有了遇到意外能够顶立门户的脾性。
也许是无意插柳柳成荫。藤原爹在满月后,渐渐觉得淑子生得不甚美丽,因而不会有很大前程,加上后面孩子逐渐增多,就有空闲的时候逗弄一下淑子,不愿耗费过多精力;但毕竟又是二十来岁才得的头生女,不愿亏待孩子,于是平日的花销,年节四时的礼物,女儿节的绸缎玩偶都很丰厚,引得旁人大大称赞。属实是人没到位钱到位。
这些银钱又成为了循子女士肉蛋奶计划的启动资金。在羊乳的喂养下,淑子自十二三岁后逐渐变得皮肤白皙,五官也随长高的身形一起舒展起来,遗传自循子的黑发光滑浓密,加上从小学习累积的书卷气和高挑的身子,虽不算漂亮,也勉强端庄清秀,有些独特的气质。
藤原爹心如死灰又复燃了。
在别人家的女孩十三四岁就成年结婚的时候,藤原爹为了让原主再养白皙点,循子女士为了让女儿晚育,两人不约而同地将原主硬生生留到了十八岁,已经是所谓的“老姑娘”了才举行着裳仪式。藤原爹为了给女儿日后造势,尽自己所能地将仪式办得盛大豪华。仪式上不仅请来了某位公卿夫人主持,所用的器具屏风也都是西国和朝鲜的舶来品,水果糕点据说是能够供奉皇宫的品质,属实是给足了七条院面子。
仪式盛大,出席的夫人们也大多和善,拉着原主寒暄,等结束的时候原主腹中饥饿,看见父亲特意拿来的枇杷果想试试味道,结果,试试就逝世——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小淑,现藤原淑子2.0版本想到。
距离那场仪式已经过了三日,每晚入睡前她都在默默祈祷,明日一睁眼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哪怕是在ICU被裹成木乃伊也好。但每天凌晨,被循子和侍女喊着“淑子”和“女公子”唤醒的时候,都再次绝望。以至于这几天木木呆呆的,只有旁人与她聊天才会有些反应。
循子提议要请法师诵经,淑子风火轮摇头:这家法师不行,来一次就觉醒了原主记忆,再来一次怕不是彻底融合了,差评达咩!她冥冥之中感觉到自己离定居于此只有一步之遥了,实在不敢冒险。想着要换一家阴阳师什么的再试试,最好是得道高僧——颇像现代人看重病一定要找主任才放心一样。
这些天,除了循子,淑子还感受到了比她小十岁的妹妹优子的关心。
优子是个天真活泼的姑娘,特别喜欢出去玩,因而总是被循子阻止或责骂。曾经优子也对此不满,觉得姐姐做什么都是对的,她就不行,母亲偏心。但在淑子的记忆里,三五年前七条院南侧曾有一户富庶人家,家中七八岁的女公子和侍女调皮偷跑出家门玩耍,结果被不知名的路人欺负。两个女童生了一场大病,请来最有名的法师诵经也未能阻止她们的离去,家中的老祖母也因此觉得是自己前世罪孽深重连累孙女,一大把年纪去深山苦修。事后循子很是紧张了一段时间,直到现在都不许女儿们随便出去。
这天 杀的时代!明明是受害者,最后却只能留下一句前世作恶后离去,只剩家人悲伤哭泣以至于家破人亡。何其不公!
又过了几日,日光渐暖,庭院里的花朵次第开放。七条院虽有些古朴陈旧,却在循子的精心爱护之下显得精致可爱,一草一木层层叠叠,在春夏之日充满生机。淑子也逐渐提起精神,模仿原主的记忆,与循子优子生活着。在外祖(孩子们称呼为祖父)和母亲妹妹的陪伴下的日子平静愉快,身为前筑前守,小老头见多识广,和淑子讲了很多高僧和阴阳师的故事。淑子觉得等她回家了,七条院的生活也算是一场奇遇。
然而在一个夜晚,当循子女士和她聊起入宫的事情时,她想起了穿越当晚藤原爹的叫喊,顿生危机。
循子细细与淑子解释,本朝的后宫包括后妃和数量庞大的女官。后妃从高到低包括中宫、女御、更衣等,只有大贵族的女儿才能得到女御这样的高位。女官则包括尚侍、典侍、掌侍和其他女官等等。一般女官系统与后妃系统独立开来,只有出身高贵的尚侍可以作为女御或中宫预备役,余下的女官就是在宫廷当差,日后嫁娶随意。
“你父亲只是个殿上人,就算强行要你去当后妃也只会被人欺负。天皇早十几年有位桐壶更衣,姿容秀美,宠冠后宫。她的父亲是已故的公卿,母亲亦是大贵族的女儿,这样的出身容貌是我们万万比不得的。”循子叹息,“可就算如此,这位桐壶更衣还是受到家世显赫的弘徽殿女御妒忌和宫中各处女官的欺负,最后留下一位如阳光般灿烂俊美的源氏公子就香消玉殒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母亲将你如珠如宝养大,虽然我们小门小户,可我对你的心不比任何贵妇人少。你父亲却只顾着自己的仕途卖女求荣。小时候看你不美艳便少加关心,你的才学是我教导的,你生病的时候是我和你乳母看护的;长大了看别的孩子没有价值又巴巴过来,前倨后恭令人发笑!”循子嘲讽。
“你们是他的孩子,他就应该养你们,何况四条那边根本不用他负担一文!就这样居然还算是难得的好男人,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得个会跑会跳的孩子吧?可见世道对男子何等宽容!”
淑子叹气,千年之后有些人也是如此啊。
循子继续:“你年纪大了,母亲想把你留在身边一生一世,可又怕你日后坎坷。小时候我的父亲对我说怕他离世后我没有家庭被欺负,我还不解其意。直到我成为母亲,才懂得慈悲父母的拳拳爱意。女子生产千难万难,我小时候的玩伴不少十六七岁就难产去世的,所以我一定要你年岁大些再成人。可现在一想,成人后又如何呢?我们的家庭难以找到合心意的男子,若是贸然找一人庇护,就更加不明智了,这种危险不亚于扬汤止沸,饮鸩止渴。”
“溺者海上抓浮木,谁知强木或朽木?
入宫长长见识,看看母亲没有看过的世界也不是坏事。那里有许多风雅之人与物,你也许会喜欢的。”
“所以——”循子一个大转折。
“所以?”淑子小心翼翼,如坐针毡,如履薄冰,如芒刺背。
“所以,不做后妃,去做女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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