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军是真讨嫌。
外面传来“下课咯,吃饭了”的欢呼声,他给裴静文使了个不安好心的眼神,迈着轻快步伐朝外走。
“二叔!”没等林建军上门找麻烦,林耀夏跑来自投罗网,“不对,三叔三叔!”
林建军弯腰提溜起林耀夏,单手抱着她,沉声质问:“最近是不是没有专心功课?”
原本打算兴师问罪的林耀夏懵了,舌头不自觉打结:“没,没有啊!我每天都有按时写作业。”
“有按时写作业还只考了十分,”林建军尾音上扬,长辈派头十足,“嗯?”
“十分?”林耀夏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什么十分?我的成绩只有十分?”
林建军板着脸说:“你的数学卷子我看了,只考了十分。”
十分?她只考了十分?这真的是她的成绩?
林耀夏结结巴巴道:“那是因为……因为……”
余光瞥见裴静文从藏书楼里出来,小姑娘脸一下子垮下来,噘嘴道:“都怪裴老师出题太难,我和阿兄以前都没学过。赵老师就不会出这种难题。”
“自己学问不行,还好意思赖人家裴老师。”林建军无情嘲笑,“考试考不好,华容道又解不出来,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说自己是神童下凡?小豁牙!”
裴静文没忍住嗤了声,这么逗一小姑娘,难怪小姑娘反过来欺负他。
“哼!”林耀夏双手叉腰,圆嘟嘟的小脸写满不服气,“讨厌讨厌!华容道讨厌!三叔讨厌!”
所有的讨厌都有迹可循,如果没发现迹象,那就是还没找到源头。
裴静文忍俊不禁。
她就说她没招惹林耀夏,怎么就让她讨厌上了,原来是小姑娘解不出华容道,迁怒送华容道的她。
林耀夏单手搂着林建军的脖子,小手指着前面,催促道:“三叔快走,赵老师还在教室门口等三叔。”
“胡说,你们赵老师怎么可能等三叔?”话是这样说,林建军还是满足林耀夏的要求。
三人绕过正屋,赵应安果真立在廊下,不停地朝藏书楼张望,周遭还围着三个活蹦乱跳的小孩。
“看吧!我就说赵老师在等三叔。”林耀夏兴高采烈地挥手,又得意地瞥了眼裴静文,“赵老师,我三叔来啦!”
裴静文瞅瞅肤白貌美的赵应安,又看看气宇轩昂的林建军,电光火石间竟是大彻大悟了。
原来这才是林耀夏不喜欢她的真相!可是她怎么会有这种不着边际的想法?碍于林耀夏年纪小,否则裴静文真想敲开她的小脑袋瓜问个清楚。
赵应安虽住在林建军的宅邸,实际上她和林建军的关系还不如她和老余一家亲近,只能说面子上大家都过得去。
“将军,”赵应安客气寒暄,目光落在裴静文身上时浅浅一笑,“周嫂还在等我们吃饭。”
“走走走!”
偌大个国公府,林尔玉一家四口都挤在主院,正屋为林尔玉夫妻日常起居室,东厢房为林耀夏的卧房,林光华住西厢房。
正屋中堂是一家人平常用膳的地方,秋棠依按照往常下课时间命人摆好饭菜。
“好香!”林建军一手抱着林耀夏,一手牵着瑛歌,才进庭院就开始嚷嚷,“阿嫂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你少嘴甜,我哪有这手艺?”秋棠依笑盈盈迎出门,见林耀夏又不肯走路,嗔怪道,“多大人了,还赖着三叔抱,快下来。”
“下来就下来。”林耀夏扮了个鬼脸,牵起瑛歌的手跑进正屋,“我们去先去吃饭,把菜都吃光光。”
听到她说要把菜吃光,林光华急急忙忙拉着枫歌追上去:“不行!你不能吃完,我和枫歌也要吃的。”
秋棠依无奈道:“这两孩子都被你阿兄惯坏了,没个正形。”
“稚子之龄,活泼些才好。”
秋棠依十九岁就和林家兄弟一起生活,那时林建军刚过八岁生辰,半大小孩一个。
十一岁年龄差看似不大,终归一个是成人,一个是孩子。因此她没把林建军看作同辈,反是当作孩子一般对待。
二十一岁,她嫁给林尔玉,自此待林建军更加慈爱关心,称得上一句长嫂如母。
饭桌上,秋棠依忍不住念叨:“你说你今年都二十四了,翻年过去就二十五,亲事还没着落。俗话说先成家后立业,你这业立了这么久,也该成家了。”
“别听你阿兄乱讲,什么你还小,再等个三四年也不迟。”她苦口婆心劝道,“哪里就不迟了?三四年后你都多大了,而立之年还没成家,平白叫人家笑话。”
林耀夏一边乖乖吃饭,一边观察林建军的反应。
林建军以眼神求助林望舒,林望舒怕惹火上身,回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端起碗默默别开脸。
“别看舒娘,你和她不一样。”秋棠依轻拍桌子,“你二姐拖得,你拖不得。”
“没有心仪之人,我能怎么办?”林建军摊手耍无赖,“阿嫂总不能让我随便娶一个回家。”
“赵老师好温柔,好漂亮!”林耀夏压抑激动心情,状似不经意地插了句嘴,“阿兄觉得呢?”
林光华帮腔道:“我好喜欢赵老师。”
林建军不着调道:“你喜欢赵老师,长大后把赵老师娶进门好不好?”
“林建军!”连名带姓,这是秋棠依发怒前兆。
“好好好,我不胡说八道。”林建军求饶,“阿嫂就放过我吧,我实是无成家之念。”
“可是三叔方才还拉裴先生的手。”沉默寡言的枫歌轻易不开口,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之言,“裴先生抱着三叔胳膊,三叔也不生气。”
秋棠依、林望舒、林耀夏异口同声说:“什么!”
同样的词,传达出来的意思却不同。
秋棠依倍感欣慰,林望舒满是好奇,林耀夏则是愤怒。
“我没拉她的手,是她拉我的手,我和她拉扯也不是因为男女之事。”
“不对,她也没拉我的手,隔着衣裳的。”
“不是!不是我没担当,我发誓我真没拉裴娘子的手。”
“阿嫂想多了,我一介武夫,裴娘子怎会看上我?”
一张嘴难辩四方,林建军实在说不清,索性夺门而出,直奔马房牵出专属坐骑,不知往哪里去。
四个孩子用完膳回房午睡,秋棠依叫住拱了半天火的林望舒,打听裴静文的事:“裴老师多大啦?原先是做什么的?她说话不大利索,怕是才来大魏不久。”
既是拜过天地,林尔玉自然不会瞒她共和国之事。这次他虽没和她细说,她大概能猜到裴静文也是共和国来客。
“嫂嫂莫要太操心,建军儿是成人,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况且,这种事还是要他自己开窍,他不开窍嫂嫂操心再多都没用。”
林望舒语速极快,生怕下一个轮到她,说完立即溜之大吉。她这嫂嫂什么都好,就是爱催婚这点不好。
裴静文在周素清院子里吃完午饭,和赵应安道别后回到杏花雨。
换上林望舒送给她的黛青缺胯袍,用幞头挡住随手扎起的丸子头,裴静文满意地看着全身铜镜。
镜中人身着男装,体型高瘦匀称,肌肤略微粗糙,再随手扯过杏色丝巾系在喉间,这下她真和此间男儿无异。
下午没她的课,昨天和林望舒约好一起去看铺面,顺道去成衣铺买几身厚衣裳。北方秋天短,指不定哪天西北风一吹,这雪就飘下来。
星网弹出林望舒的隔空投送:[我到这边大门了],附带一张牌匾照片,上书“云麾将军宅”。
云麾将军就是林建军的官职。
魏朝官制讲究互相牵制,官职又常随皇帝心意变化,或是改名,或是取消。
裴静文不太清楚云麾将军到底是什么官职,偶然听周素清提过一嘴,云麾将军好像没有实权。
他还有个有实权的官,名为左金吾中郎将,领翊府,是翊府最高长官,手下有五六百人,负责维护万年县治安,隔三差五站仪仗,或者协助京兆尹公务。
裴静文对镜自拍,隔空投送给林望舒:[好,我马上出门。]
每个星网都有唯一编号,没有网络的情况下可以输入编号进行隔空投送。
不过这种隔空投送有范围限制,两个星网之间的距离不得超出三千米,超过三千米无法接收到投送消息。
赴宴那天,林望舒主动和她交换星网编号。
这两天她们靠隔空投送,就军用医疗机甲手环对共和国医学事业的进程影响进行深度探讨。
林望舒称赞她研发的军用医疗手环为二十八世纪伟大发明之一,她回赞林望舒是共和国医学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经过这番商业互吹,两人友情迅速升温。
林望舒骑在马上,朝裴静文伸出手。
借助林望舒手臂力量翻上马,裴静文环抱她腰身,紧张道:“这是我第一次坐马背上,等会儿你不要骑太快。”
“放心,我骑马很斯文。”林望舒侧眸看她一眼,眼轱辘一转,扬起马鞭用力抽打马屁股。
红鬃马吃痛,嘶鸣着扬起前蹄,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出巷子,在主街上横冲直撞,吓得裴静文惊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裴静文双手紧箍林望舒的腰,“要撞到人了,要撞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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