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缘分,这就是了。
没想到能碰到昨天搭讪的禁军,裴静文面露尴尬笑容。好在礼乐声越来越近,禁军转回头,她拍着胸脯长出一口气。
小张把脑袋凑过来,贼兮兮地问:“小陈姐姐认识这位军爷?”
裴静文摊手道:“不认识。”
禁军闻言又回头,语气不太好地说:“小寡妇,本军爷都能听出你声音,你居然说不认识本军爷。”
裴静文仗着人多,他不能拿自己如何,和他理论:“认识的前提是互相知道对方名字,军爷不知道我名字,我也不知道军爷名字,怎能说认识?”
好像有道理,又好像没道理,禁军挠了挠脑袋,把头转回去。
差不多一刻钟后,他突然回头,盯着裴静文说:“小寡妇,你嘴巴挺厉害。”
什么叫互相知道名字才算认识?
刚才他背对着她都能听出她声音,她看见他时也认出了他,如果这都不叫认识,那怎样才叫认识?
太子仪仗已经出城,凯旋的将军们大概就要到了。
裴静文命令星网搜索附近用户,一无所获。她看了眼身前禁军,绽放出无比和煦的笑容:“军爷可知林将军长什么样?”
“你真没听进劝?”禁军后退半步,上下打量裴静文,“你也配肖想林将军?”
裴静文理直气壮:“那么多女郎都要给林将军掷荷包丢香囊,多我一个怎么了?”
小张姑娘附和道:“就是就是。”
禁军撇嘴道:“人还是脚踏实地的好。”
“贺赢!”郎将巡视到此,见他转身和两个女郎说话,气不打一处来。
名唤贺赢的禁军听到上司声音,赶忙转身,垂首道:“将军。”
郎将目光扫过裴静文和小张,最后落至贺赢身上,沉声道:“你娘给你送进来,不是让你逗女娘!执勤还拈花惹草,下值后绕万岁县城跑三圈。”
贺赢欲哭无泪道:“是,将军。”
等郎将走远,贺赢才敢回头,没好气地斜了眼裴静文,说道:“等会儿你必须给本军爷送水。”
裴静文幸灾乐祸道:“好啊!开水好不好喝?”
贺赢冷哼道:“温茶水,我要温茶水。本军爷先警告你,你要是敢递开水,我就……”
欢呼声从城门方向传来,肯定是太子仪仗和大将军进城了。
裴静文打断贺赢的话,卑微道:“好军爷,你告诉我哪个是林将军,我不仅给你送茶水,我还给你送点心。”
怕他不肯,她特意补充:“我自掏腰包,不用军爷出钱。”
“有两位林将军,你想知道哪个林将军?”贺赢发誓,他绝对不是因为点心才告诉她的。
裴静文忙说:“林建军林将军。”
那天陈嘉颖没来得及告诉她将军的名字,后来她一打听,京城中有两位出征的林将军。
其中一位林将军是此次的征犁大将军,名唤林尔玉,另一位姓林的小将军是前锋,名叫林建军。
建军建军,多么古老而又富有共和国文化特色的名字!她打听过林建军林将军生日,正好是八月初一,巧得不能再巧。
就是他了——林建军同志!
“你心悦他?我告诉你,他一点都不像男人。”贺赢剑眉微蹙。
裴静文问道:“怎么说?”
贺赢嘲笑道:“小爷和他也算八拜之交,他从不和我们去北里狎妓,房中也没个小妾通房,府上还不蓄养家妓舞姬。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你想想他还算男人吗?”
作风不错,裴静文点头道:“是他没错了,我就是要找他!”
贺赢瞪大眼睛道:“你也成过亲,不会不懂我话里的意思吧?”
他看了眼已经红了脸的小张,又看了看除了亢奋,再无其他情绪的裴静文,头一次生出些许羡慕嫉妒。
她居然不在乎林建军不行,这得是多大的爱意。
说话间的功夫,太子的华贵仪仗从面前慢慢驶过,跟在太子仪仗后面的是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估摸着四十多岁。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根据腿长及上身比例,裴静文初步推断他身高一米九左右,宽肩窄腰,很完美的倒三角。
他剑眉向上,锐利黑眸直视前方,薄唇轻抿,黑须微飘,整个人像一只蛰伏的雄鹰。
“好帅!”裴静文猜他就是大将军林尔玉,感叹一句后飞快挪开视线。
林尔玉身后跟着两列将军,其中还有一位英气逼人的女郎,他们跨坐在马背上,气势如虹。
裴静文看花了眼,连忙问道:“哪个是林建军?”
贺赢努了努嘴,说道:“第三排左边,一个香囊都没接的那个。”
“我看也是他。”裴静文点点头。
林建军红袍黑甲,外披玄黑罩袍,单手执缰,眼睛坚定地直视前方,不为两侧的喧嚣声所困。
许是常年晒太阳的缘故,他的脸被晒成深麦色,但很均匀,与深邃的眉眼、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唇一起,给人一种异样的野性和性感。
等他行至身前,裴静文大喊一声:“林建军!”
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嗓音十分嘹亮,一度盖过周围人声。
林建军想忽视都不行,寻声看去,贺赢身后立着位面黄肌瘦的女郎,兴奋地冲他挥手。
他颔首致意,便又转过头。
“林建军!”裴静文看他要走,赶紧掏出袖子里的荷包扔出去,“接着!”
林建军听见她的话,手没做任何动作。
裴静文准头不错,绣有特殊图案的荷包稳稳当当落进林建军怀中。年轻将军颇感意外,伸手拿起荷包。
荷包所用布料是粗糙麻布,像是从衣裳上随便裁剪的一片,针脚稀稀拉拉,仿佛随时都要散架,还不如他缝军装的手艺。
林建军轻嗤一声,翻到正面,五角星和五角星中的“八一”闯入视线,他倏地握紧荷包。
林建军勒马,回头看了眼还在冲他挥手的女娘,就要翻身下马。
“你小子干什么去?”旁边那人拉住他,顺着他视线看过去,一脸我都懂的表情,“等太子殿下和大将军进县衙后再说。”
因为他停下,后面的人跟着停下,他们已经落下一段路。林建军点头轻应,策马前行。
裴静文敢肯定他认出了她,只是暂时不能来找她。还好她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在荷包中放了食肆地址。
贺赢震惊道:“他居然接了你的荷包,刚刚还想来找你。”
小张也是一脸惊讶,傻傻道:“小陈姐姐是不是要做将军夫人了?”
贺赢嫌弃地啧了声:“将军夫人?她像吗?”
小张梗着脖子说:“怎么不像了?小陈姐姐这么漂亮,心地又善良,仪态也很好,像世家淑女。”
“她?”贺赢笑了。
一个女郎,长得跟他差不多高,还面黄肌瘦,头发枯黄像草根。他只能说这小女娘眼睛瞎了,才觉得她口中的小陈姐姐漂亮。
至于仪态,他又不是没看见她蹲在屋檐下喝米汤的样子。虽然没发出一点声响,但她绝对不会是大家闺秀。
“她什么她?”郎将再次巡视到此,重重地拍了下贺赢脑袋,“看来你嫌三圈少,等会儿给我跑五圈。”
贺赢委屈巴巴道:“是,舅舅。”
郎将吹胡子瞪眼道:“十圈!”
贺赢一把攥住裴静文手腕,一定要她端茶送水。
“我也想回报你,”裴静文耍赖,“可是东家只放我半天假,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
贺赢不服,拉着裴静文去找东家,说要借她一用。东家瞅了眼贺赢身上禁军制服,本着民不与官斗,又看出他并无恶意,大方同意。
裴静文不得不离开食肆,守在外城陪贺赢。
她用送点心的理由把小张诓了来,两人坐在小板凳上喝茶点心,欣赏初秋美景,惬意得不行。
贺赢可怜兮兮地绕着外城跑圈圈,还要穿着厚重皮甲。
“水,我要水……”贺赢满头大汗,喘着粗气跑来,端起竹篮中茶碗一饮而尽,用衣袖随意擦拭嘴角,跌跌撞撞跑远。
“太惨了,真是太惨了。”裴静文嗑着瓜子直摇头。
“太香了,真是太香了。”小张咬了口绿豆糕,用力点头附和。
万岁县位于京城附近,县城规模比较大,绕城一周大概有八千米。贺赢被罚十圈,十圈就是八十千米。
一场马拉松也就四十二千米,裴静文真为贺赢掬了一把同情泪。负重跑完两场马拉松,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斜阳晚照,倦鸟归巢。
城门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关闭,贺赢拖着沉重身体一步一步向前跑。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凭一口气支撑。
他不敢停,也不敢接两人递来的茶水和点心,只要一停,他肯定立即瘫软在地,再也起不来。
“还有四……四圈。”贺赢嗓子快冒烟,哑得像公鸭嗓。
裴静文拿着茶碗跟在他身边慢跑,劝说道:“没人监督你,要不算了吧。等会儿城门关了,我们就回不去了。”
小张说道:“是啊,贺军爷。”
贺赢嗓音沙哑道:“军令如山,我怕被打军棍。”
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裴静文回头,一个红袍骑兵策马而来,在贺赢身边停下,朗声道:“传将军令,金吾卫贺赢免罚。”
贺赢茫然地“啊”了一声,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啥,啥玩意儿?”他仰躺着,目光呆滞,“小爷跑了六圈才免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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