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徐瑶挺着五个多月的孕肚出行不便,无法当面祝贺裴静文定亲,只能由叶十方带着贺礼跑一趟崇义坊,亲自送上祝福。

捧着徐瑶和叶十方送的贺礼回了杏花雨,裴静文迫不及待拆开。

他们的礼物是一本魏朝数学书——有点奇怪的礼物。

裴静文随手翻看几页,里面除了加减乘除,还有解二次三次方程、几何图形、勾股定理、圆周率之类的内容。

虽未成系统,依旧可见魏朝数学成就非同一般。

“好乖乖,阿静乖乖!”林建军亢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今年和新科进士打马球的人选定了,猜猜看都有谁?”

裴静文放下数学书,抬头看向已经褪下裘衣,换上春日披袍的林建军,笑说:“有你对不对?”

林建军在她身旁坐下,眉开眼笑道:“阿静真聪明!”

裴静文撑着下巴问:“中举名单出来了?”

林建军笑答:“还没,不过快了,至多七八日就能放榜。”

一般都在二月上旬放榜,最晚不超过十五。

“对手在暗,你乐个什么劲儿?”裴静文又拿起数学书翻看起来,“万一输了,白费你现在孔雀开屏。”

林建军抽走她手中书册,自信道:“我打马球很厉害,不会输。”

“是吗?那我一定要去看。”裴静文抢回数学书,往后翻了几页,“先说好,输了可别在我面前哭鼻……”

两个上下交叠的小人闯入视线,声音戛然而止,她猛地合上书页,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这绝对是徐瑶的手笔,绝对是!

瞧出她神色有异,林建军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抢过书本。

囫囵翻遍,青年打趣道:“前半本是数学,后半本是春宫,阿静啊,做学问要专心。”

裴静文扶额道:“徐瑶让叶十方送来的贺礼。”

“徐娘子倒会送礼,”林建军将书册丢脚边,书页恰好停在女子衣衫半褪肩头,跨坐男子身上那页,遂轻佻问,“阿静喜欢那姿势吗?”

裴静文睨他一眼,拿起书随便翻了几页,说道:“我觉得这个不错。”

林建军垂眸看向她所指,两个小人立于全身铜镜前,男子将女子搂在怀里,铜镜里倒映着女子潮红脸颊。

趁裴静文还没反应过来,他一把揽着她腰,抱着人朝寝室走。

裴静文没好气地拍打他:“月经带吸附效果不好,漏出来弄脏衣服怎么办?”

“扔了便是。”

“新的,第一次穿。”

“自打跟我一起,你几时洗过衣裤?”林建军带她来到穿衣镜前,胳膊横放锁住女郎,“不都是我洗?”

他眼皮微抬,炙热目光落在镜中羞红脸的女娘身上,戏谑道:“既然阿静喜欢这姿势,以后我们试试。”

“谁要和你试?”裴静文微微偏头,躲开他贴上来的唇,“对了,占卜结果如何?”

纳吉是定亲的第三个流程,即将男女双方的姓名和生辰八字送去占卜吉凶。

算算日子,大概就是这两天出结果。

林建军双目微合,唇贴着女郎修长脖颈游移,不答反问:“你信占卜吗?”

裴静文说:“不信。”

“那结果就不重要。”

“是凶兆?”

林建军猛地睁开眼睛,手臂收紧,将人死死圈进怀中。裴静文差点喘不过气,反手给他几拳,他才稍稍松了些。

裴静文深吸一口气,问道:“什么卦象?”

林建军艰难地吐出八个字:“中年离散,天人永隔。”

“我能活小两百岁,你身体也健康,活到七老八十不是问题,怎么就中年离散,天人永……”裴静文顿住,抬头对上林建军深幽目光。

两人静静地看着镜子,谁都没有说话。

显然,他们想到了什么。

良久,裴静文转身拥住他,声音很轻,语气很坚定:“我是一定要回家的。”

林建军加重手臂力道,将她禁锢怀中,嗓音低沉道:“我知道。”

“那你……”后面的话裴静文说不出口,她想问你会跟我一起回家吗?

他是有抱负的,正如她有自己的梦想。

那天来临,她不会为他停留,那么他就会为她舍弃大魏的一切吗?

从前相处时,两人从未谈起这个话题,好似这件事不重要。现在想想,其实是自欺欺人的两个人同时选择逃避罢了。

“裴先生,宁王府永昌县主造访。”侍女的声音打破寝室凝固的氛围。

谢天谢地,裴静文在心底默念,随即高声道:“请你帮我转告县主,我马上就来。”

侍女应了声,脚步声渐行渐远。

“我先去见永昌县主。”裴静文抬脚要走,不想林建军不肯松手。

她无奈道:“不好叫客人久等。”

林建军一点点松开她,裴静文走到放置月经带的箱子前,纯白棉质月经带已经用去大半。

她取出一条全新的月经带,抓了一把雪白棉花塞带子里,恶狠狠地甩上箱盖向耳房去,边走边念叨着“罪过罪过”。

“不就是用一次便扔,算什么罪过?”林建军隔着雕花木门冲她叫喊,“千针坊制了新的送来,等哪天艳阳高照,桑落她们煮过晒干了再拿来给你。”

片刻后,裴静文回到寝室,从他身边走过时特意瞧他一眼,惋惜道:“你怎么不脸红了?一点都不好玩。”

上次给她送月经带,饶是借林望舒之手,他那天见她还是羞红了脸。

林建军跟在她身后出了寝室,理直气壮道:“第一次害羞就算了,哪能次次都怕羞?”

“有道理。”裴静文打起厚重门帘,回头看他许久,忽然说道,“我们与其执着于未知命运,不如把握当下。”

“阿静,”林建军笑了笑,“也许在那之前我便战死沙场。”

如果是这样,好像还挺不错,他不必在大魏与阿兄、阿静之间做选择。

“呸!”裴静文啐他,“少说疯话,我走了。”

花厅中,一袭紫衣的高禾坐于下首,余光瞥见裴静文的身影,忙起身问好,行了个极为端肃的礼。

“不敢当县主此等大礼。”裴静文叉手还礼,深深一拜。

高禾搀扶她起身,笑说:“是学生不敢当先生大礼才对。”

“学生?”

“先生教我天文,我自然是先生的学生,应当尊师重道。”

“同道中人的切磋探讨而已,不必拘泥于一个‘教’字。”裴静文四下看了看,“怎么没瞧见江阳县主?”

提到高瑕月,高禾无奈道:“她近日闷闷不乐,阿耶带她出城打猎去了。”

“闷闷不乐?”

“她自小被娇宠着长大,但凡她所求,鲜少有得不到的。”高禾叹息道,“正因如此,她对不可得的人与物格外执着。”

“比如那位抱她下假山石的绿衣郎君,又比如那把螺钿紫檀琵琶。”

裴静文摇头失笑,小姑娘的两个不可得都系于林建军一身,也算是一种别样的缘分了。

“她年岁渐长,也该明白有些事不是哭闹就能有结果的。”高禾接过贴身侍女递来的请帖,“罢了,不提她。”

裴静文疑惑地接过请帖,经过多月努力,阅读速度比之前提升一倍。

她惊讶道:“县主要出家?”

高禾点头道:“阿耶终于同意我入道修行,本月十五恰好为九天紫府玄祖大天尊诞辰,故我选在那日出家入道。”

“阿耶为我建造的修行道观位于太平坊,名九玄观,届时我会在那儿入道,先生一定要来观礼。”

“县主放心,到时候我一定来。”裴静文答应得爽快。

“至尊赐我一号,曰‘云华真人’,先生日后称我道号就可。”高禾微微一笑,突然轻呼一声,“差点忘了姑表姐交代的事。”

高禾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裴静文,说道:“前日我去见姑表姐,她知我要来给先生送请帖,特意叮嘱我将此信转交先生。”

裴静文拆开信封,一张官方样式的文书落出来,疑惑道:“这是什么?”

高禾拧眉看着文书,招呼侍女来认,其中一个侍女说道:“回县主,此物为奴婢的籍契书。”

“籍契?”裴静文不解,“县主的姑表姐为何要给我这东西?我又不认得她。”

高禾亦是不解道:“可是她说认得你。”

“她是……”

“她即是临川长公主之女宝安县主,英国公幼子贺赢贺未输之妻。”

经她提醒,裴静文想起在乐楼里遇见的那位女郎,目光再落到籍契上,顿时明白它属于谁。

她将籍契装回信封,还给高禾。

“烦请县主转告宝安县主,人不是可以被用来交换的物品,”裴静文面露厌恶之色,“还有,她所求之事与我无关,请她别再来烦我。”

“先生,”高禾三步并作两步追上踏出花厅的裴静文,“先生留步。”

裴静文侧眸望着抱住自己胳膊的小女娘。

高禾赔罪道:“表姐只说将信转交先生,先生自会明白她所求之事。我想着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便应承下来,不想表姐与先生之间原有龃龉。”

她缓了缓气息,继续道:“此事是我不对,等会儿我就去英国公府归还此物,还请先生原谅我无知之过。”

“算了,这不是县主的错。”裴静文缓了缓语气,“对不起,刚才我语气不好。”

“先生还愿意教我天文吗?”

“当然。”

马车摇摇晃晃驶出将军宅所在巷子,等在大街上的古朴牛车立时靠过来。

“如何?”李宝珠打起车帘。

高禾将信封丢还给她,没好气道:“你和裴先生有龃龉,怎好叫我为你传信?”

李宝珠问:“她不肯?”

高禾不解道:“什么不肯?”

李宝珠拍了拍怀中玉面小郎君:“用他换我与林二郎春风一度。”

“你,你你……”高禾杏眼圆睁,难怪裴先生那般动怒,“你为何不提前告诉我?你若说了,我定不帮你送信。”

李宝珠无赖道:“你都说了我告诉你你就不帮我,我怎么可能给你说?”

“你,你你你!你要游戏人间,长安城里那么多郎君不够你荒唐?”高禾气极反笑,“先生与林二郎定亲不久,你便哄我替你……”

“我实在馋他身子,再说我又不贪心,只求一夜。”李宝珠打断她的话,“罢了罢了,哪天让阿娘下帖子请他。”

“谁?”高禾防备道,“你若敢伤裴先生,休怪我和你翻脸。”

“我伤她作甚?”李宝珠面露困惑,“伤了她,林二郎定要和我拼命,我又不蠢。”

“你是不蠢,你色胆包天!”高禾嫌弃不已,“梁国公与夫人一生一世一双人,你猜身为梁国公之弟的林二郎会如何?”

“劝你一句,莫仗着姑姑的势,就把林二郎看作能随意玩弄的男宠。还有!你要与他春风一度,就是在伤裴先生,我不许!”

“你如此护她,”李宝珠神色暧昧,“莫不是你同怀玉真人掰了,欲与这裴娘子行磨镜之……”

“住口!先生与我乃清清白白的师生,岂容你攀诬?”高禾大怒,“你再口出狂言,现在我们就进宫,去贵妃面前辩个明白。”

“你也知我素来口无遮拦,哪里就要惊动贵妃?”李宝珠随便扯了个借口,“突然想起家中有事,先告辞了。”

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将军宅花厅里发生的事一字不差地落入林建军耳中。

难怪阿静见永昌县主回来后,怎么都不肯理他,还以为是为了刚才那事,原来是无妄之灾。

林建军返回杏花雨,才踏进正屋,就听到裴静文冷哼一声。

“我都知道了,”林建军坐下来哄她,“别气别气,有我呢!”

裴静文抱着肥猫走进寝室,用力甩上房门,隔着门冲他叫喊:“她怎么这样啊!恶心我一次不够,还要来恶心我一次,哪有这样专挑软柿子捏的?”

“她想和你睡,干嘛不直接找你?我又不是你,找我有用吗?真是……你和她的破事你自己解决,解决不好别来烦我。”

林建军不敢进去,站在寝室门外,低声下气道:“上次乐楼之事发生后,我让赢儿转告县主,请她切勿纠缠。她也让赢儿回话,说日后不会再纠缠。”

“我当此事彻底了结,万万没想到她从我这儿行不通,竟想到了你。”

“我确实没想过她会再来寻你,”林建军自责不已,“是我不好,疏于防范,让这些事脏了你的耳朵。”

“既然我的拒绝她不当一回事,我便进宫一趟。阿静你信我,我一定会解决好此事,叫她不敢再来烦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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